第四章 一袖纳百鬼

大胤皇城之内，一身着鎏金滚龙袍，散发微束嵌玉紫金冠，鬓若刀裁，剑眉骏面的伟岸男子正枕在一绝色妇人的怀中，闭眸假寐，妇人神色温醇，手中团扇微摇，替怀中男子挡暑，此时，一值政青袍身绣地平金补花孔雀，腰宽金饰龟袋，手持玉笏，宽面细髯的官员正欲出声禀事，那妇人青指微竖，眼眸轻视，示意噤声，官员低头不敢直视，口中生津，着实是一位绝色女子，一颦一笑皆魅人心魄。

        那怀中男子似乎听见了细小声动，便睁开了双眸，眼神凌然威严，一股不怒自威的帝王气势展露无遗“君上醒了，值政官员有事来禀”妇人丹唇微动，皓齿隐缀，声音温婉，沁人心脾，那怀中帝王似乎感觉扰人好梦，剑眉微蹙，直起身来“何事”声音雄厚深重，一旁候着禀事的官员直接跪在玉殿之上“禀君王，方才探子回报，晏家遗女在一小镇休憩过，不知是否有消息散出，还请君王定夺”官员随即将头埋得更深，不敢窥视帝威，一听到晏家，大殿之上隐约传出一阵寒意，如今这位帝王对晏家做了盖棺定论，一概人等绝口不提，没人敢触怒这位殿下“晏家”那伟岸男子出言说道，隐怒而切齿“命楚将军率三千虎贲军前去探查，务必确保晏家清名，务必”殿上帝王开口言道，跪拜官员俯首领命，屈身退去，两个务必，想来那个聪慧的楚将军知道该怎么做了，妇人起身轻抚帝王肩膀“一个小小的晏家，君上何必如此动怒”其开口言到“朕生来最恨欺君罔上之辈，如今为了报答这晏家，必然要让其流芳百世，已表其忠心耿耿”言语间，帝王嘴角微翘，嘲讽之意毫不掩饰，奈何到底是逃是留了一个隐患，那晏家幼女原本是身怀气运之人，其势在必得一定要牢牢握在手中，可惜到底是让她逃去了上儒宫，那群腐儒又多有维护，一时间枉然是一国帝王也不好轻易动手，这让他多有几分不悦，想到此处，其一拳打在玉案之上“都是该死之人”大殿之上，无人敢回话。

        入夜，老道神色凝重的看着星象，掐指演算，一旁少年正仔细研读一本道经“徒儿啊，为师夜观天象，小镇有大劫将至啊”老道开口说道，长生并未接话，自己师傅这一手夜观天象的本事从来没有准过，之前老道夜观天象逃避兵祸，结果二人一路走来，烽烟四起，折腾的二人狼狈至极“大胤不会放过这里的，胤军的探子眼线遍布边界，晏沉渔在这里停留过的消息瞒不了太久，以那位君王的心思，恨晏家入骨，自然不会给晏家留有一点翻身的余地，那这边陲小镇，突入一伙盗贼将其屠戮殆尽，自然就不会有任何关于晏家的消息流出了”长生合上经书，神色微寒，他太过了解这位叔叔了。

        老道皱了皱眉，自己的徒儿面对世间任何事，都可维持一颗清明澄澈的道心，唯有提起大胤，那股阴寒刺骨的杀气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其也只能期盼着那位妇人的遗言可让徒儿维持住一颗赤子之心，不枉造杀孽。

        “可想到什么法子？”老道出言问道“那就麻烦师傅顶住大胤的骑兵，我带着镇上村民逃命去，待我们安全之后，必将为师傅立起一座祠堂，供后人瞻仰祭拜，以彰师傅救世渡人的功勋”少年一脸诚恳的说道“好小子，老夫这就将你作为暗器祭出去”师徒二人打闹之时，一队轻甲骑军正直奔小镇而来，为首的是一身披雕虎金甲，头戴六曲黑缨盔，身势魁梧，虎面鹰瞳的威武将军，回想起殿下传来的旨意，两个务必让其知道该怎么处理那个倒霉的镇子，没有比死人更让人安心的了，一股嗜血的神色在其脸上浮现，夹紧胯下的骏马，裹着烟尘，袭着血腥，滚滚而去。

        夜色渐深，长生望着远处一缕混着杀气的红尘，起身向孤陵走去，老道看着徒儿离去的背影，神色复杂“各位，此次前来是来搬救兵的”小道士立在众英灵面前，抱拳行礼“道长何必如此，我等受道长庇佑至今，道长有令，我等自然义不容辞”老高浮现，急忙托扶起少年“我也不跟各位绕弯子了，想必大家已经注意到那冲天杀意了，大胤的轻骑军正向小镇袭来，不出一日便可抵达，到时这边陲小镇将片甲不留，屠戮殆尽，我敬仰各位誓死卫国的忠诚，不知事到如今，各位愿不愿意再随我走一遭沙场”众英灵听闻是大胤轻骑，皆有滔天恨意喷薄而出，一时间孤陵上空，怨气弥漫，凶意悍然“我等但听道长吩咐”长生看着面前抱拳不起的众怨灵，神色毅然“起戈”昔日大岳行军之前，必有一伟岸巍峨的男子，立于城墙之上，携黑金流龙大戈，为众位将士壮行。

        如今世间，大胤取代昔日大岳便与雄居于北的大奉，有着天然险障的大骊三分天下，大胤与大奉近些年纷争不断，烽火四起，大骊坐山观虎斗一直没有插手，老高这群英灵生前便是大奉的一队先锋斥候，有到是大战风起，先死斥候，如今有机会报那国仇家恨，一众鬼魂自然求之不得。

        “我先与诸位声明，饿鬼袭人，有违天道，必有天罚降世，到时诸位就算免了魂飞魄散的下场，却也再也无法进入轮回，永不超生，永享世间阴风灼骨之痛，诸位可曾想好？”长生将此役下场与众位英灵言明，等着他们做出决断“无妨，痛快一场，此生足矣，不念来世，不求轮回”老高看着一众袍泽哈哈大笑“便是做鬼，也要咬下大胤一块肉来，昔日笑言，莫不想今日便要成真，天不负我，如此甚好”众位英灵皆含笑而至。

        英灵不得白日现身，长生只能趁着夜色带着一众鬼魂奔着那大胤的轻骑而去，以求将其截杀在路上，这样大胤便不会发现太多端倪，以为是行军不慎，被大奉边军发现，进而不会再轻易越过边界，屠戮小镇。

        大胤轻骑之中，一羊须冠帽老叟正面露疑色的看着不远处的一团黑色瘴气，大胤行军的规矩，必有一观气士随军而动，以察沙场先机，这世间也只有大胤有这个底气，有这么多修行之人供其驱使，大奉也因为如此，屡屡处于下风“楚将军，有些不妙”羊须老叟追上为首的将军开口说道“怎么？难道被大奉边军察觉了不成？”楚将军眉头一皱，出言问道，观气士在数次大战中为其谋得先机，其也不敢轻视“不像是军队出动，更像是一些阴物正向这附近靠来，不知是有备而来，还是百鬼夜行无意冲撞，虽不是直奔而来但咱们还是回避一番为妙”老人回到，只是那将军听闻似阴物，便有些不以为然，人间鬼怪只敢欺凌孱弱百姓，自身堂堂一三品武将，率领一众铁血虎贲儿郎，还惧阴物不曾，此事若传将出去，还不被当成笑话“无妨，陛下受命要紧，不可因此等小事耽搁，只是还请沈老多些留意，以防不测”楚将军回到，为了以防万一，多叮嘱了观气士一番，那老叟见其没有避让的意思，便一直将注意放在那一团瘴气之上，神情逐渐凝重。

        “吁”一阵勒马的声音将老叟目光吸引回来，只见为首的楚将军举手挥掌示意军队停止前行，老叟马上赶上前去，借助月色，只见前方不远处有一身着道袍，身势修长清瘦，背着书柜的年轻身形正朝他们缓缓走来，楚将军皱着眉，察觉到一丝诡异，那道身形一直向自己走来，明明感觉已然很近，却依旧看不清面容”来者何人，报上名来，若不退避，冲杀之下必叫尔等死无全尸”楚将军一个眼色，旁边的近卫出言喝止到，见那道身形并未有止步的意思，楚姓将军握了握手中的双开背刀，脸上浮现一抹狞笑“将军，此人行的是道家卦阵度经禹步，形虽在此，人却在十数里之外，不足为惧，小儿修行者，抖得一手假威风”老叟捻须笑道，看来是自己谨慎过头了，如此道行，能泛起什么风浪，那将军听闻其言，哈哈大笑一声“无知小儿，待本将军追见之时，定将你扒皮抽筋以壮军威”其举刀对准那身形，出言嘲讽，那身形一颤，似乎被其一番话语吓到，转而便消失不见，众人见其如此胆小，轰然大笑，重新行军向那道身形消失方向奔袭而去，此时长生嘴角微翘“鱼儿上钩了”。

        行军途中，将军看着月色，算着时辰，按骑行路程如今已到了小镇边缘，可是如今越发感觉不对，仿佛是偏离了方向，其抢过行军地图，仔细勘察“将军，情况不对”那老叟行至跟前“按之前行军的方向，我们必不会与那一团阴云直接相遇，然而如今，我们却在其范围之内”老叟指了指天上，将军虽然看不清，但是阴寒沉闷的气息让其感觉很是不舒服“我观察过行军的方向，并未发现问题，而且古怪的是，那团黑色瘴气也未曾改变方向，我们似乎是进入了阵法之内”老叟面色凝重，出言提醒到“抽刀，布阵”楚将军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发布军令，一时间在皎洁的月色下，刀光凛冽

        “我在这里恭候将军多时了”一道身形缓缓从暗处走出，众人望去，正是那拦路的道士，只见那羊须老叟此时神情悚然，目眦尽裂，抬手指向长生，指尖微颤“你，是人是鬼？”只见长生拂袖而立，在老叟眼中，少年袖中纳着百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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