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同魂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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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身溪流蒸腾的白雾之中,阿郎一抖衣袖,双臂高举缓落,划出一个古怪的图案。随即右手一拍额头,仿佛从脑海之中缓缓扯出一物。
无色无形,像是一个刻着无数铭文的透明圆盘,在白雾之中缓缓移至阿原身旁。
“这、就是魂契么?”
阿原迟疑地望着巴掌大的透明圆盘,目光闪烁,却并未伸手接过。
“不错。这就是魂契。魂契之秘,在黑书中亦有记载,只是你的魂门修为不够,还难以参悟。”
“还请前辈指点一二。”阿原恭恭敬敬地道。
“你已通读黑书第四页,当知世上万物之根源,皆在魂印。魂印乃万物存续之证,而魂契,则是魂印之间两两相连相合之无形纽带,印证天地间的规律法则。”
只听阿郎朗声道:“一切天地法则之根本,皆在魂契——天道铁则,即是大神以自身元魂铭刻在天地宇宙间的魂契,谓之天道魂契。诸如天地间的风雷水火之力,亦是周天诸神以神位神名缔成的魂契,可谓地道魂契。而凡人可以缔结掌控的魂契,即为人道魂契。”
“人道魂契,以血肉为纸,魂灵为墨,元神执笔,愿念作印,魂契一成,天地证之,毁契之人,不止神魂俱损,亦受天地法则反噬……”
阿郎顿了一顿,又指了指阿原身前的透明圆盘道:“魂契一如凡间契约,乃因人因事而成,虽有范本,却各不相同。你眼前这一道,乃是生死同魂之契,缔成之后,你我魂印相连,元魂一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若非如此,我也无法护你区区一个阴魂破界而出,还归尘世。更无法感应你的肉身所在,助你还魂。”
言尽于此,见阿原还是有些迟疑,阿郎前辈不禁一笑道:“怎么?怕我连累你了?哈,若不是你非要还阳复生,我又何必冒这个风险?你要是有个好歹,我反倒要搭上这不死不灭之身……”
阿原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在想,我与幻璃之间的灵契,也是魂契么?”
“不错,御灵之契亦是魂契的一种,修道者分出一缕分魂印在灵器或是灵兽魂印之上,则心念可传,御气可使——此乃主从之契,御灵就算强于主人,亦只能乖乖听命毫无反抗之力,主人一旦身死魂灭,御灵亦魂印崩散,而御灵陨灭,修者不过失一缕分魂,无碍生死。由此尽得其利而少其害,方衍生出世间无数御灵之道。只是玄门等辈不愿召显魂门之功,往往避谈魂契而只言灵契……”
说着,阿郎似乎猜到了阿原心中所想,又道:“你与剑灵之间的魂契并非主动缔结,乃是天然而成——魂契即是天道法则,生本自然,并不是非要承习魂门之法方能缔成。世间每有赌咒发誓之人,即便无心,也可能一语成谶,皆因魂契随言灵自成。灵器灵兽亦有自行认主之事,就算全无灵智,也无碍魂契缔结。究其原因,许是天道左右,或是前世纠葛……”
阿原点了点头,似乎解了心中疑虑,凝望着眼前的透明圆盘道:“那我要如何签下这魂契?”
“分一缕元魂为墨,在魂契上写下你的真名即可。”
“真名?”
“真名乃是元神映照在魂印之上的名字,冥冥间自有言灵相契。而魂契必须双方自愿缔结,以元神刻下真名,方为意愿之凭证,才有大神之愿力加持——‘元神执笔,意愿作印’便是此意。”
阿原皱了皱眉,道:“那何为真名?我心中其实只有阿原一个名字,可入门以来倒是得了许多新名字,雒原、或是洛原,还有什么洛承缘,究竟哪个才算是我的真名?”
“无需多想,你内心真正认可的,就是你的真名。只要你此刻以真心写下内心之名,即可成契。”
这个貌似简单的问题,却像是难倒了阿原。他皱眉苦思了一会,还是拿不定主意,倒是低下头,俯身在脚边溪流中掬了一捧白雾四溢的“清水”。
映照着自己白皙俊秀的面庞,又一捧水洒在脸上,闭目良久,阿原终于拿定了主意,朗声道:“既如此,敢问前辈真名?”
阿郎微微一愣,随即轻笑道:“我凝魂入道之时,以元隐为道号。元隐郎君,就是我的真名。”
听到这个名字,阿原挂满水珠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笑意,“看来我猜得没错,你只能读到我的过往记忆,却无法窥透我此刻心中所想……”
阿原擦了擦脸,缓缓道:“黑书中有一术名为天眼望魂术,我得之受益匪浅,是以每当心有疑虑之时,都会用天眼术审视一番,再做思量。可当我在此境中醒来之后,却发现天眼术完全没了效果……”
“直到方才,看着自己的水中倒影,我忽然有一丝明悟——并不是天眼术失效,而是眼前这方天地,本就是印在我神魂之中的景象,与运转天眼术类同——这方天地,本就是一个浩然如海的巨大魂魄,困束在其中仅有的例外,就是你和我……”
手中虽无古剑,但阿原挺直了身子,目光如炬,一如置生死于度外的侠士。
“我的真名为何你不知,但你的真名,却明明白白写在这魂契之上。”
“遂、望——魂魔,遂望。
…………
天地间,陡然风声一紧,道道溪流忽然一齐向上喷涌,如盘伏于地的长蛇仰头吐信。
蒸腾的白雾如滚滚烟云,将天地与白山彻底遮蔽,“阿郎”的身影,亦虚化为白雾中的一团淡淡灰影。虽模糊了面容,却依旧可以看出淡淡的笑意,并未因算计不成而有丝毫恼怒。
“这才像点样子,你若真是记忆中那浑浑噩噩的样子,我倒有点怀疑你究竟是不是那天命之人了……”
阿原叫破魂魔之名,脸上亦不见半分忧色,自言自语道:“多亏了此次地底之行,我忽然有几分顿悟。从前读的古书,脑海里浮现出的记忆,一点点融会贯通,有些事,也开始想明白了……”
“阿郎”点了点头,道;“不错,你能以一个凡人之身自在至今,想是有高人搅乱了你的命盘,掩藏了你的血脉魂印,自然也要封堵你前世今生的记忆,如此才无迹可寻,无机可乘……
“只是,就算那高人最终得计,难道你就甘愿任其摆布,浑浑噩噩过完这一世么?”
“这一世就该抓住的,何必要等到百转千劫之后!”
灰影厉声一喝,一挥手,透明的圆盘陡然放大了数倍,凌空罩在阿原头上。
“遂望之名为真,这生死同魂之契亦为真。只要你签下此契,便是不死不灭之魂,就算全天下都来算计你、为难你,哪怕身死神灭,亦可带着全部记忆凝魂重生——再也不会沦为懵懂无知的棋子,浑浑噩噩间空转百世轮回而毫无希望——只要此心不死,你终有一日能挣脱束缚摆布,在这天地间重开你心中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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