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烤火

弦鱼见生生大师站在门口有些迟疑，便上前一步，对老人喊道：“老人家，请问能借您的地方烤烤火吗？”

        这一喊就把小屋里打瞌睡的老人家喊醒了，她见是一个貌美姑娘和一个出家人，便站起来道：“你们不嫌弃家里简陋的话，便进来坐坐吧？”

        弦鱼很高兴去拉生生大师：“她还没认出你呢，咱们赶紧进去，也算是给老人家一个惊喜。”

        可看着老人，生生大师一双脚却怎么也迈不动。

        弦鱼见状，只得去推他：“你怎么了？大师？生生大师？”

        这一声没叫动生生大师，倒把里面的老太太给叫了出来。

        “姑娘，是你在叫我家生生吗？”

        弦鱼回头，看到一脸又是茫然又是急切的老人走出屋子，弦鱼上前去扶住她，然后指着大师给她看：“他回来看您了。”

        老人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站在雪地里的出家人，脸上写满惊疑，忍不住快步上前拉住生生大师：“你……你真的是生生？”

        生生大师后背挺得笔直，半晌才缓缓举起手来，十分疏离地向老人家行礼：“生生见过外祖母。”

        老人一听这声音，立刻老泪纵横地抱住他：“生生啊，真的是生生我的乖孙，看看这眼睛，这嘴巴，真跟你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越长越像了，你娘要知道你如今长得这样好，她在下面也安心了。”

        哭了一阵又看到他的光头，突然一惊：“只是你如今怎么成了和尚，你这样让我这把老骨头怎么去底下见你娘？你怎么出家了啊，我的乖孙？”

        弦鱼实在听不得老人家哭，连忙上前将老人扶开。

        “您误会了，他也不算正式出家，就剃了个光头以铭心志而已，实际上还没有受戒，不是真和尚，您别被他骗了。”

        老人家这才停止哭泣，将信将疑仰头看了看生生大师的光头，果然没看见上面有戒疤，这才心里舒坦些，连声道：“好好好，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可不能想不开。”

        她从袖中掏出一面帕子来，把脸上的眼泪鼻涕擦干净，这才想起几个人还在雪地里站着，远远还有几个小孩子在观望。

        老人一惊，忙拉着他们：“快，快回屋里坐，屋里暖和。”

        弦鱼当然是求之不得，她早就想找个温暖的地方烤一烤，生生大师却似是犹豫了一下，但在老人家的拉扯之下，还是慢慢跟她们回屋了。

        刚一进门，老人就将木门关得死死的，然后回头对他们笑道：“关上门暖和，外面风大。”

        弦鱼微笑点头，将呆立在一旁的生生大师按在火炉前坐下，自己也十分不客气地找了张凳子坐下。

        老人家到处搜罗出好些吃的放在炉边小桌子上：“来来，你们随便吃点，这柿子从树上挂熟的，软得很，你们吃。”说完又巍颤颤地去给两人倒了热茶。

        弦鱼很有些不好意思起身要去帮忙，却被老人家推了回来：“你坐你坐，姑娘是贵客，坐着就好，让我来，让我来。”

        被推回来坐下的弦鱼偷眼去看生生大师，却发现他双眼看着火炉，一动不动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根本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直到老人将茶递到他手上，他这才起身客气道谢。

        老人家倒完茶又张罗着要去煮饭，说生生大师出事后第一次回来，无论如何要给他做点好吃的，任弦鱼怎么劝都劝不住。弦鱼原本想问问生生大师的意见，到底要不要麻烦老人做饭，可生生大师一直像失了魂一样，坐在那里一口一口喝着茶，一句话也不肯说。

        弦鱼没办法，想想自己也确实饿了，于是死皮赖脸要帮老太太一起做饭。

        她们在厨房大锅里煮了一锅香喷喷的米饭，蒸上几个咸鸭蛋，然后跑去菜园里弄了好些萝卜白菜，又把家里的腊肉腊鸡什么的取下来，就着外面的火炉架起一个大锅，将食材一股脑倒进去炖。

        很快，厨房米饭的清香加上这里腊肉萝卜的鲜香以及柴火的烟熏混合在一起，一股脑钻进已经在炉边烤的浑身暖洋洋的弦鱼鼻中，她简直感觉人生最舒畅幸福的时刻莫过于此。

        她深深吸进一口气，然后满心舒畅地戳了一下旁边一直喝茶的生生大师：“大师，你竟然有一个这么舒服的老家，真是太幸福了，要是我从小也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该多好，哎呀，想想都觉得人生富足美满。”

        这段话终于让生生大师有所反应，他放下茶杯，仍然看着炉火，那上面，有滋滋冒着热气的炖锅。

        “我也想，可惜，这是我第一次在这个家里闻到肉香。”

        端着两碗米饭走进来的老人家刚好听到这句话，她愣了一下，才讪笑着道：“是啊，从前的日子哪有如今这么好过，我也是这几年，才……才过上这样的日子。”

        “这几年？”生生大师微露讥笑，“从您将奄奄一息的我卖给师父算起，应该有十年了吧？”

        老人家手一抖，饭碗几乎要掉下来，弦鱼眼疾手快连忙接了过来，将其中一碗递给生生大师：“你别这么说，老人家送你去师父那里拜师学艺是为你好，不然你还不得一辈子在这小山村里砍柴打猎，而且……我看村民好像也不太喜欢你，离了这里，在这茫茫世界，想想也只有师父那里最好了，对吧？”

        生生大师不置可否，看她递过来的饭碗，倒没有拒绝，只是接过来之后，并不开动。

        生生大师不动，弦鱼看着一锅热气腾腾的肉菜也不敢动，只得一个劲地吞口水，然后小心翼翼观察生生大师的态度。

        这边老太太又把蒸好的咸鸭蛋端了过来，弦鱼见她自己没有盛饭，便站起来将自己的饭递给她：“老人家您也吃饭吧。”

        老人连忙摆手：“你们吃你们吃，我一把老骨头，每天吃两顿饭，刚刚才吃过早饭的，不饿。”

        弦鱼端着饭碗，又回头去看生生大师，真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正尴尬间，听见生生大师终于道：“吃吧！”

        见他拿起筷子扒饭吃，弦鱼终于松了一口气，开开心心坐下来，夹了一块腊排骨在碗里，准备大快朵颐。

        “砰砰砰”外面传来猛烈的拍门声。

        “花婆婆，快开门，你要是敢藏着那个扫把星，我们不会放过你的，快开门。”

        弦鱼夹着排骨的手停在半空中，不知道是赶紧咬一口好，还是放下来好。

        生生大师已经放下筷子站了起来，面向有些吓住的老人家：“对不起，本不该来看您，我们这就走了。”

        弦鱼一听，知道再想什么也没用了，咬咬牙放下手中的碗筷，也向老人家告辞：“那我们改天再偷偷来看您吧，这些村民，可真不好客啊。”

        老人家却突然眼泪滚滚而下，她没有找生生大师，反倒拉着弦鱼的手哀求道：

        “姑娘，我知道你肯定是好人，我们家生生这辈子受了太多苦，从小受人欺负，又亲眼看见他娘……这些就算了，我那时候也是猪油蒙了心，村子里烧了跟生生有什么关系，他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可我那么狠心，打他，赶他，逼他，把他逼得走投无路了才跳崖的，这都是我老婆子作的孽啊！”

        弦鱼一时听呆了，老人家继续道：“他也说得没错，当时那个仙人将他救起来的时候，他只剩一口气了，那仙人还问我，他可以当场救活他，也可以给我一笔钱把他带走再救活他，问我怎么选，我这个老婆子多狠的心啊……”

        老人家捶胸顿足地哭起来，几乎要喘不过气，弦鱼只能给她轻轻拍着后背。

        “我有罪啊，这么小的孩子，我为了自己能活命，就把他给卖了，我有罪……我有罪，但是，姑娘”她突然用力抓住弦鱼的手，“有罪的是我们，跟我家生生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千万不要因为我们而嫌弃了他，你看在他受了这么多苦的份上，你替我……替我们好好照顾他，好好照顾他，好吗，姑娘，我求你！”

        老人家说着就要跪下来，弦鱼吓得连忙将她扶起来：“您别这样，生生大师是我师弟，我肯定会照顾好他的，您放心吧！”

        生生大师突然笑道：“外祖母，您错了，村子就是我烧的，你们要打要杀都没错，此次来就是为了告诉您这件事，您以后不必对我心存愧疚，我们就此别过。”

        听见这话，老婆婆一下子没接受过来，差点晕过去。

        这时外面的人等不及已经用脚在踢门，生生大师将门一开，几个人重心不稳立刻跌了进来。

        生生大师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只道：“弦鱼，我们走！”

        他大步流星地走出去，弦鱼看了看茫然无措的老人家，只得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也跟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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