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黄泉

弦鱼闷哼一声，咬着牙道：“大师你不用管我，先去找仙草，他现在还不敢杀我。”

        干舜的刀又紧了一点：“真的吗？有胆可以试试。”

        生生大师眉心微动，从怀中掏出已经合拢的半面婵镜对干舜道：“一手交人一手交货。”

        干舜冷笑：“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弦鱼脖子上的血流得更多了，刀也卡得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丢过来！”

        生生大师的脸微微抽了一下，只略微迟疑，仍是把残片丢过去：“你到底想怎样？”

        “想怎样？”干舜接过婵境狞笑着往镜片上输入一股真气，镜片突然发出微光来。

        “想你去给我娘陪葬！”手一翻，发光的镜面直接对准生生大师。

        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力直冲脑门，生生大师突然头痛欲裂，不由得闭紧了眼睛，努力抵抗这股难以承受的吸力。

        半晌，见对面的人始终没有倒下，干舜心里微微诧异起来：奇怪了，婵镜竟吸不出这个人的魂魄？

        眼看生生大师冷汗淋漓即将不支，在干舜再一次向镜内输入真气的时候，弦鱼看准时机，头一歪，一口咬住他的手臂。干舜吃痛，手一松，弦鱼一个转身，一脚踢向他身下，干舜直接弯下腰。

        弦鱼抓住机会，抢下他手中的残片，转身飞扑向生生大师，紧紧抱着他，一起倒向深潭。

        梨香扑面……在抱住他的一瞬间，一股强烈的熟悉感直冲脑门，弦鱼瞪大了眼睛，抱着他的手不自觉更紧了些。

        直到入水的一瞬间，冰冷的潭水刺骨而来，冷得一哆嗦的弦鱼这才惊觉自己又魔怔了。

        她连忙想推开他，却被他反手拉住，一起往水潭下面一个翻滚着的巨大旋涡游去。一股巨大的吸力袭来，两人被旋涡大力撕扯，弦鱼感觉自己快要裂开，浑身疼得像是在被五马分尸，紧张疼痛中不自觉又呛进几口水。

        以为自己不是要被撕成碎片，就是要窒息而死的时候，“咚”的一声，弦鱼和生生大师终于重重跌下挨到了实地，并且可以自由呼吸了。

        弦鱼龇牙咧嘴坐了起来，立刻有漫山遍野发着幽光像是萤火虫一样的东西映入眼帘。她愣了一下，环顾四周，这才确认这里仍然是地底。

        他们所处的地方是一片辽阔看不到头的巨大空间，而且遍布有山坡与河流。这种地方本该是漆黑不见五指，但那些湿地河流中飞着的萤火虫，再加上山坡岩壁上一些发光的晶石，竟把这里映照得像是一片梦境。

        “这是什么地方，竟如此好看？”

        弦鱼不禁感叹，回头想去问生生大师，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生生大师紧紧捏着，而生生大师已经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弦鱼吓了一跳，想抽回手来却怎么也抽不动，只能用另一只手的大拇指在生生大师的人中狠狠掐着。好半天之后，生生大师才悠悠转醒。

        “阿弥陀佛，你终于醒了！”弦鱼心里绷着的一根弦终于松下来，连忙将大师扶起来。

        醒转的生生大师不着痕迹松开弦鱼的手，然后盘坐在地上调息打坐。良久，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弦鱼那张纯净的脸，虽然上面点点溅上许多血渍，却仍掩盖不了无端的清丽。特别是那双眼睛，那么干净，像是天山上化出来的雪水，能涤荡人心。此时，这双眼睛里满是对他的担忧。

        生生大师移开目光，看到她颈部那一条深深的血痕，不由道：“伤得如何？”

        弦鱼顺着他的目光摸了摸自己的伤，连忙笑着摇头：“没事，皮外伤而已，大师你能醒过来才是上天保佑，我这根本不算什么。”

        “还是不能大意，我们赶紧找路出去吧。”

        生生说着要站起来，却用力不稳，踉跄一下，差点摔倒。

        弦鱼眼疾手快扶住他，这才发现他下腹处被喜神刺的那一剑有鲜血在慢慢渗出。

        弦鱼有些不忍：“这一剑伤得不轻，要不你再歇一下，等伤势稳一点再走？”

        生生大师摇头，“无妨，再耽搁就要被他们追上了。”说完便推开她，硬撑着往前走。

        弦鱼知道此时也别无他法可想，在原地等着是死，往前走走说不定有生的希望，就只能狠心往前走了。

        生生大师带着弦鱼，专捡荒僻小路走，每到复杂的岔路口，也会像以前一样，坐下来以古琴问路。

        地底昏暗，无法感知时间，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两人来到一条波涛汹涌宽看不到头尾的大河之前。河水浑浊湍急，点点荧光在河上闪烁飘摇，河道两旁，遍开着血红的无名之花。

        弦鱼侧头看了生生大师一眼，发现他脸色十分凝重，双眼望着河对岸一眨不眨，眸光深沉，似乎比这河水还深不见底。

        这河上无船也无桥，以他们两人现在的能力想要过河无疑难于登天。

        弦鱼以为他担心过河的事情，想缓和一下气氛，便蹲下身摘下一朵花：“大师你看，这花好像还发着光呢，真好看，不知道……”

        “别摘！”生生大师一下子拍掉了弦鱼手上的花。

        只见那花落地便腐，像是什么化骨之药，竟把地面烧出一个坑来，弦鱼吓得半天说不出话，生生大师郑重道：“这里的任何东西，都不要碰。”

        弦鱼这才抬头看着他，一脸的惴惴：“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生生大师看了她一眼，淡淡吐出两个字：“黄泉。”

        黄泉？弦鱼突然一个激灵。

        “无论仙凡，死后只要不是魂飞魄散，其魂魄都会归入黄泉。”生生大师继续道。

        黄泉，黄泉，她怎么能不知道黄泉。

        弦鱼一下子激动起来，她颤抖着抓住生生大师的袖子：“大师，你真的确定这里就是黄泉吗？”

        生生大师指着大河上飘荡着的点点荧光：“你看，那些都是迷失的灵魂，这条河，便是黄泉。”

        “你是怎么知道的？”她还想再次确认。

        生生大师嘴唇微微动了下，却什么都没说。

        弦鱼已经等不及，再次用力扯了一下他的袖子：“你……你能用古琴帮我在这里找一个魂魄吗？”

        从没见过弦鱼如此认真和渴望的眼神，生生大师微皱了眉：“什么人？你要知道，即便此时找到了魂魄，你也做不了什么。”

        “我不管！”弦鱼的嘴唇在微微颤抖，“我只，只要确定他还有一丝魂魄在此便好。”

        看着弦鱼如濒死之人抓住救命稻草的眼神，生生大师垂了垂眼眸：“可以，他的名字。”

        “长亭，风长亭。”

        生生大师什么也没说，翻出古琴来，盘腿坐下。

        “咚，叮，叮咚……”

        古老而悠远的韵律，带着抚琴之人的诚心与灵气一起，回荡在整个黄泉。

        大河上的那些荧光，像是被什么触动了一般，纷纷搅动起来，飘到弦鱼和生生大师的身边，把她们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发光点。原来，这些发光点不是萤火虫，竟全是那些迷失的魂魄。

        它们盘桓着，飞舞着，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弦鱼盯着这些荧光，眼睛里全是亮点，她感觉自己快要瞎了，但还是不肯放过每一个光点。

        或许，其中某一个就是他呢，她怎么能任他近在咫尺却不认识他？

        感觉到琴声突然弱了些，身边的光点开始慢慢散去，弦鱼一下子慌了起来，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些荧光，想要他们留下。

        可光点并非实体，弦鱼抓不住，也留不住，她去拉生生大师：“为什么它们都走了，你叫它们别走啊！”

        噗！一口血从生生大师口中喷出，琴声戛然而止。

        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从远处悠悠传来：“你这么逼他，他会死的，他死了，你就再也找不到你要找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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