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内敛傲骨

地理考完是下午五点左右，不上晚自习的学生背上书包就可以走人，上晚自习的，包括住校生，就一路闲聊着去食堂。

        第一天考试结束后，狂奔去食堂，生怕没饭吃的学生少了很多，究其原因，可能是因为七点整晚自习开始，他们时间充裕；也可能是考试考懵，没有活力去抢饭了。

        梁瑾慢悠悠地回班，书包落在椅子上发出一阵沉重的声响。她挑了个缝隙，把卷子胡乱塞在两本书中间，然后走出教室去食堂。

        季瑟在一考场考地理，背着书包坎坷前行，回来得没有在二考场的梁瑾快。

        梁瑾突然想起来运动会时季瑟给她带的紫薯包，一时有些馋了，就快步走向他，问：“那天的紫薯包，你在哪个食堂买的？”

        “啊？”季瑟单肩背着书包，反应了一下，“回民食堂，面的那个窗口。”

        回民食堂只有一层，前后各一个窗口，一边主食是米饭，一边主食是面食。除此之外，两边都有一些小吃，红薯片，烤面筋，偶尔还会有限时售卖的大福。

        食物种类多，味道好，最重要的是能外带，所以学生们都爱往回民食堂跑。

        “谢了。”梁瑾转身，小跑着离开。

        回民食堂在主席台后，往前再走几步就能看见。

        梁瑾到的时候，小小的食堂里已经满是学生，或吃饭，或排队，让这个小小的空间了多了几分喧闹和烟火气。

        梁瑾一个人来的，安安静静地站在最靠近门的那一排。有人进来时撩起帘子，一阵冷风就会毫无遮拦地攻击她，又轻飘飘地离开，仿佛无事发生。

        幸好她考完地理，嫌拿的东西多就穿着外套出来了。

        梁瑾微微拢了下浅蓝色的外套，尽量避免碰到端着汤面的同学。

        一整天的考试对她的体力和精力都是极大的考验，除了三个紫薯包，梁瑾还要了一小碗米糕。

        一碗里是四个小小的桂花米糕，物美价廉，同学们对它的评价还不错。

        她没做停留，打完钱就拿着食物出去了。

        门口旁挂着整齐的塑料袋，梁瑾顺手拿了一个，把食物罩在里面，系了结后揣到外套里。

        回到教室，里面空无一人。梁瑾把晚饭拿出来，放在桌上，先坐下缓了一会儿。

        杯子里的咖啡已经凉了，只吃面食会有点干，梁瑾又怕闹肚子，就准备先去接点热水。

        咖啡微苦的香气温柔地包裹住整个接水处。

        梁瑾轻抿一口。

        温度可以，但咖啡已经被冲得太淡了，感觉和喝水差不多。

        刚才浓郁的咖啡香仿佛是它在和梁瑾道别。

        接完水梁瑾回班，解开塑料袋开始吃饭。

        和回教学楼的路程比，从回民食堂出来，直接去大食堂的路明显更短。

        梁瑾也不是非得有人陪着才能在食堂吃饭的那种人，只是一年多的经验告诉她，这个时候，食堂里大部分同学应该都在边吃饭边讨论题，梁瑾要是留在食堂，不想听也得听。

        偏偏她记忆力还比较好，以前在食堂听见别人围绕一道题争论不休，她很快就能想起那道题，然后想起自己的答案。

        对了倒还好，错了么……

        刚考完试，正饥肠辘辘，何必影响食欲，浪费粮食呢？

        桌上仅剩一个未动过的桂花米糕。

        梁瑾已经饱了。

        正当她纠结是否要冒着吃撑后难受的风险消灭这块米糕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她身后拿过小纸碗，带起一阵校服上浸染的铃兰香气。

        梁瑾回头。

        “浪费粮食可不好。”季瑟坐在他的桌子上，鞋尖抵在地板上，一条腿直着，另一条腿微微弯曲，配上他故作高深的笑，看上去有些混不吝。

        有人愿意帮她贯彻光盘行动，梁瑾自然不会拦他，只淡淡提醒了一句：“容易掉渣，你接着点。”

        季瑟谨慎地用纸碗接住碎渣，三两口就解决了米糕，末了还评价道：“味道不错。”

        “那就作为紫薯包的回礼了。”不知道为什么，梁瑾总觉得这句话是季瑟的潜台词。

        她这样说，季瑟瞬间换上一副委屈的表情，跟变脸似的：“你抢我台词。”

        梁瑾：“……”

        “你别这么看我，我这不是想让你轻松轻松嘛。”季瑟见梁瑾不接他的戏，自己演得也有点尴尬。他放下纸碗，正色道，“这次数学，你有多少把握？”

        只要不问她具体题目的答案，其他什么都行。

        梁瑾沉吟：“保守估计，120到130。你呢？”

        比以往考试的估分低了十分左右。

        “跟你差不多。”季瑟没把话说得太满，“这就是老赵说的加大难度啊，长见识了。”

        “不飘了不飘了，从下周开始好好学数学。”季瑟伸个懒腰，腿一蹬，从桌子上下来，“要让广大文科生失望了。”

        “失望什么，你跟人打赌了？”季瑟叹气叹得太重，梁瑾想着不慰问慰问好像说不过去，就随口道。

        “没打赌，撷华每届必有的文理科之争罢了。”身后传来季瑟翻东西的声音，“这两年不都看好咱俩吗。”

        文理科之争，梁瑾自然听过，只是每次她都不免吐槽：“太中二了。”

        怎么说也是所重点中学，就没人管管吗？

        “可不是？不过这也算撷华的传统了。”季瑟淡淡道，眼睛快速扫过历史笔记，“梁瑾。”

        “嗯？”

        “有薄荷糖吗？”季瑟说着打了个哈欠，“有点困。”

        “没，你要不睡会儿吧。”梁瑾抬头看了眼表，距离晚自习开始还有一个小时，“趁着现在安静。”

        “唔……也行。”听声音，季瑟是真困了。他摘了眼镜，把书摞起来当枕头，倒头就睡。

        教室再次归于寂静，教学楼下传来细微的嬉笑声，逐渐经由走廊和窗户涌进梁瑾耳中。

        梁瑾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后门，又垂眸凝视着季瑟的侧脸。

        他的肩膀有规律的起伏，双眼轻轻闭着，睫毛又密又长，是女孩子都会羡慕的程度。

        梁瑾看了一会儿，蓦地起身，走到教室前门。

        空荡安静的走廊，白色的灯光稍显暗淡，看上去阴沉沉的。

        一门之隔，外是寒凉，内是暖意。

        看起来，大家都很享受吃完饭后，在外面溜达一会儿的惬意。

        梁瑾轻轻关上门，期间没发出一点声响。

        她身后，季瑟像是睡得不舒服，转了下脑袋，把后脑冲向教室的窗台。

        考完试不留作业是撷华不成文的规定，对于部分学生来说，这也算是考试周唯一一件好事了。

        一群人撒了欢，恨不得连书包都扔在学校，像是丢掉了牵绊自己的重担，一个两个就像即将翱翔天际的雏鹰。

        物理是最先阅完卷的，不出意外周日上午就可以出成绩。

        除非成绩差到需要当面沟通，老师们一般不会主动告诉学生成绩，要是有想知道的就自己去办公室看。

        三班选物理的学生两只手都数得过来，有几个忍不住去问老师的，过了一会儿就开始在没有老师的班级群里哭嚎。

        “我物理又又又炸了！”

        “你不是一个人。”

        “物理卷子是个什么鬼东西啊？”

        “班长呢？就他没哭了。周子韩”

        “别瞎，自闭呢！”

        ……

        几个学物理的抱团哭了一会儿，弄得手机总是发出提示音。梁瑾这周好不容易有时间看会儿课外书，思绪却频繁地被提示音扰乱。

        她面上已经显露不耐，拿过手机设了免打扰，才重得一方寂静。

        暖白的灯光像一层薄薄的烟雾，没了外界干扰，梁瑾惬意地将手上的书翻过一页。

        等待傍晚，窗外的天色已经暗沉下来，天上仅有零星几颗小小的星星，仿佛深蓝绸缎上点缀的碎钻，优雅而不失大气，梁瑾似乎能看见其反射的七彩光芒。

        她正和梁暮一起吃晚饭，打算拿手机找个下饭的综艺。

        开机之后，q，q的图标率先跳出来。

        老师们的学科群都在微信上，q，q有消息，也只能是她的同学们，或者是群聊，或者是私聊，也或许是有人发说说。

        上次运动会之后，梁瑾被偷拍上传到撷华风采榜的照片，底下的评论是真给她看怕了。梁瑾本不想点开，但她又有点强迫症，看见图标上的红圈就想点。

        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运动会大家上的头早就过去了。

        梁瑾怎么看那个红圈怎么别扭，还是控制不住，点开了q，q。

        是q，q里三班的群聊。

        最近一条是罗婧发的：膜拜大神！

        罗婧伤好了？

        梁瑾迅速点进去，打算看一下前情提要。

        结果，她大失所望，又喜出望外。

        大失所望，他们聊的不是罗婧的伤，她还要再休养一周左右才能回来上课。

        喜出望外，她的数学再次是年级第一。

        和季瑟一起。

        像曾经的无数次那样，群里全是她和季瑟的，满屏的膜拜，满屏的求大佬带飞。

        梁瑾曾经就没眼看，现在脸皮也没修炼得变厚。

        她讪讪地退出q，q，脑海中还浮现着她的数学分。

        127。

        比她以前的数学分数都低。

        果然是上难度了。

        不知道成绩还好，知道了分数后，梁瑾就不免想看看自己的分都扣在哪了。她心里痒痒，差点就去微信私聊老赵看答题卡了。

        “小瑾，别盯着手机不放，吃饭。”梁瑾盯手机盯了快十分钟，眼见着饭菜要凉了，梁暮提醒了下，却见女儿神情复杂，说开心也不开心，说失望也不失望的，以为她遇到什么困难了，一时心也跟着提起来，“小瑾，你怎么了？”

        梁瑾内心还在纠结要不要看原卷，闻言想起面前可口的饭菜，觉得还是吃完饭再说。

        她放下手机，搁在一旁，朝梁暮轻松一笑：“没什么大事，就是数学出分了。”

        “考得不好？”梁瑾的神情显然给梁暮留下了深刻印象。

        梁瑾失笑，眼角眉梢都上扬着，眼中的光仿佛是天上的星星坠落，无意间被她的眼眸吸引，于此闪耀。

        她一向冷淡内敛，此刻却自信阳光，与她的形象没有丝毫违和，像是生来如此。

        梁瑾是有傲气的，她的骄傲隐在内敛的冰面之下，像一从含苞待放的满天星，静待冰雪消融，草长莺飞。

        纵使潜藏深处，依旧锐利如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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