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小家伙的见面礼

　　1

　　别墅里的光线有些昏暗，与外头的艳阳高照形成鲜明的对比，仿佛地狱和天堂，光明和黑暗仅被那一堵薄墙隔开。

　　四周的窗帘都被拉上，只有几缕侥幸的光线从缝隙里穿过，洒落在黑色裂纹的瓷砖上，反射出诡异的冷光。

　　秦浩瀚敲了敲陆洋的房门，却不见回应。

　　楼下的萍妈喊道：“小浩，洋洋不会给你开门，用我给你的钥匙直接开。”

　　他犹豫了会，发现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推开门，房间里同样是昏暗的，冷气开的很足，进去的一瞬间仿佛到了冬天。

　　陆洋趴在地毯上涂涂画画的头也不回，整个房间里回荡着画笔摩擦白纸的沙沙声，秦浩瀚就像空气一样被无视了。

　　他走到陆洋的身旁蹲下，“你在画什么？”他自认为非常友善了，但陆洋只是停了会手中的画笔，然后又自顾的画了起来。

　　秦浩瀚从没有见过这样沉闷的男孩又觉得房里太暗便起身将窗帘拉开。

　　刷，刷的两声，阳光瞬间窜进了屋子。

　　突如其来的光线让陆洋感到一阵不适，他难受的眯着眼睛大吼：“你干什么！”稚气未脱的声音爆发出惊人的威力。

　　萍妈听见声响慌忙的跑上楼来。

　　“萍妈，没事。”秦浩瀚说到，但事实上，他有些尴尬，这个样子就好像自己欺负了他一样。

　　萍妈说了陆洋两句便下楼了，秦浩瀚转过身去面对着他，只见他两边脸颊鼓鼓的，气呼呼得瞪着自己，只是那眼神让他感觉不到半点杀伤力，反而有几分可爱，就像一头发怒的小鹿，这是他头一次用这样的角度去欣赏一个男孩子。

　　陆洋这样的反应激起了秦浩瀚的玩心，他靠在墙上，双手交叉的抱在胸前，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道：“我问你话你不回答我，我就只好拉开窗帘让屋里变亮些自己看咯。”

　　陆洋却没有理会他，而是自己将窗帘拉上，只是不像之前那样严实，外面的阳光从缝隙里挤进来将黑暗劈成两半，只有中间狭窄的部分透着光亮，尘埃在那一立方的天地里漂浮。

　　秦浩瀚看着趴回地上画画的陆洋，竟有种时光静止的错觉，在这之前他对唐青黎也有过同样的感觉，那是一种奇妙的，说不出的幸福感。

　　但同时，他对于陆洋这样的小孩也有些无奈，他本也不是多么心思细腻的人，平时大大咧咧的，要是做了什么让陆洋不舒服的事，他也未必能及时发现，父亲这次真的是交给了他一个艰巨的任务，他想。

　　让秦浩瀚感到尴尬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陆洋却做到了，他总想说些什么，但似乎说什么，陆洋也不会理，除非惹他发怒，可这样只会让这个小家伙越来越讨厌自己，直到让他的任务失败，这是他绝不允许发生的事情！

　　他这个样子真的只是因为陆海叔叔死了吗？秦浩瀚觉得总该是有其他原因的。

　　2

　　陆洋房间的装潢与客厅一般无二，都是欧式风格。一边是厚重的床铺和靠墙放置的衣柜，一边是棕红色的实木书桌，书桌的后面是一整个嵌在墙壁里的巨大书柜。地板中间放着一块苏格兰风的长方形地毯。窗帘的后面是三扇落地推门，阳台上的景致似乎很好，只是被陆洋强行拉上的窗帘给挡住了。

　　其实秦浩瀚刚刚还想把门推开的，只是还没来得及推就被阻止，他觉得湖面吹来的自然风一定比这空调的制冷效果要舒服的多。

　　很明显，这个房间是经过易舒予精心设计的产物，只是这样的摆设和风格就大人来说或许无可挑剔，但对陆洋这样年龄的小孩来说也许过于冰冷奢华而少了些温馨的暖意。

　　书柜里放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但都是大人看的，比如《小于一》，比如《都柏林人》，比如《白鲸》，这些书就连秦浩瀚都没听过，更别说看了，而陆洋就更不用说去读了。

　　直到后来他才知道，其实那些都是易舒予根据自己的喜好精心挑选出来的陆洋”必读书目“。

　　秦浩瀚看了半天总觉得少些了什么，“对了！你的子弹壳坦克模型呢？”坦克模型是他记忆里与陆洋牵连性最强的东西。

　　“丢了。”陆洋头也不抬得回到。

　　他总算回话了，秦浩瀚暗自庆幸，“丢了？”

　　“恩。”

　　“可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那个模型。记得你那时候还喜欢背着一个棕熊书包。”

　　“也丢了。”

　　“也丢了？”

　　“恩。”

　　陆洋的话少的可怜，没说几句，房间里又安静下来。

　　氟利昂压缩转化出的冷气充斥在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惹得陆洋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你冷吗？要不把空调开低些？“

　　陆洋没有说话，只是又咳了好几下。

　　这也算是在用行动回应自己了吧？秦浩瀚想，突然脑子一热，上前抱住了陆洋，小小的身子忽的一下被他壮硕的身躯包裹住，就像大熊抱着小熊一样。

　　意料之内的，这样的举动引来了陆洋强烈的反抗，他在他的身下吼叫，挣扎，拼命的想要挣脱身上那只野蛮的“大熊”，其实他之所以反应如此激烈，也与他五岁那年经历有关。

　　挥之不去的恐惧感侵占了陆洋的大脑，他像发疯了似的，眼角充盈着泪水，纯粹的吼叫渐渐带上了些哭腔。

　　秦浩瀚闹的起劲，在他眼里，男孩之间这样打打闹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所以他并没有发现身下的小家伙已经发生了变化。

　　他发出爽朗的笑声，打趣道：“别闹，我在帮你取暖！”

　　取暖？陆洋此时只有害怕，但奈何实力悬殊，任凭他怎么反抗都还是被秦浩瀚紧紧的锁在怀里，他渐渐的没了力气，只得在他怀里喘气，眼睛变得通红。

　　秦浩瀚以为陆洋服软了，便激道：“洋洋，我跟你玩个游戏，你今天要能从我怀里挣脱开，我就给你买零食！你想吃什么都给你买，玩具也行！怎么样？”

　　陆洋没有回应而是继续喘着粗气。

　　秦辉和易舒予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门口。

　　秦辉见状以为儿子在欺负陆洋遂喝道：“秦浩瀚，你在干什么？”

　　”爸，我在和洋洋闹着玩呢！我小时候你不也总这样跟我玩？“

　　的确，很多父亲在孩子小的时候都会有各种各样的互动，特别对于男孩来说，更加不用讲究注意那么多。秦辉在秦浩瀚尚且没有现在这般高大的时候就喜欢锁他，让他想办法挣脱，这样既曾近了父子间的感情也能让儿子锻炼全身的力量，不过他已经很久没这么跟儿子闹过了，因为他现在已经完全锁不住秦浩瀚了。

　　对于一般的男孩来说，这或许没什么，但对于陆洋，秦辉觉得不太妥当，所以他沉声训了一句，”胡闹。“

　　易舒予倒是舒展了眉头，脸上重新挂上了她那高贵优雅的微笑，”原来是在闹着玩，我还以为洋洋让小浩生气了。“

　　”秦浩瀚，我在楼下等你，今天我们先回去，明天正式开始，你自己准点来辅导洋洋功课，听到没。“秦辉说到。

　　”是！“秦浩瀚乐呵呵的应了声，只差没站起来敬个礼。

　　他们走后，陆洋在秦浩瀚分神的时候咬了他一口，那一口用劲了陆洋全身的力气。

　　秦浩瀚突然吃痛，手松了些，陆洋乘此机会挣脱开他，蹭的一下跳到了床上，下一秒已经用被子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

　　看着血从牙印下流出来，秦浩瀚觉得小家伙的反应太过激烈了。他在发抖？是生气？还是害怕？

　　陆洋警惕的看着秦浩瀚，看的他有些内疚，他本想上前安慰小家伙，但父亲又在楼下催他，而且他只要朝着床铺前进一步，小家伙就抖得更加厉害，他只得说道：”洋洋，你别生气，哥哥跟你道歉，哥哥明天再来，给你带蛋糕。“

　　小家伙应该会喜欢蛋糕吧？反正唐青黎喜欢的很，他想。

　　3

　　车上，秦浩瀚有些打退堂鼓，“爸，我觉得陆洋怪怪的，我可能教不好他。”他这样说并不是讨厌小家伙，只是对自己没有信心，怕惹得小家伙生气。

　　秦辉发现了儿子从房间出来后就一直捂着手臂，他问道：”被洋洋咬了？“

　　”恩，我以为我们是在闹着玩。“他说到。

　　秦辉眼睛盯着前方，手里打着方向盘，转向灯的声音滴答滴答的响着，他沉默了一会突然严厉的说道：“你之前答应了爸爸什么？是男人就得说话算话。”但过了会又耐心的解释道：“洋洋从小没有爸爸，舒予阿姨工作又忙，所以他性格可能孤僻了些，爸爸希望你能感染他，让他变得快乐起来。”

　　秦浩瀚想了会，“我明白了，其实我也挺喜欢陆洋的，不然刚刚也不会想到那样跟他闹着玩。”

　　“爸爸和陆洋的爸爸是战友，是过命的兄弟，所以爸爸希望你和陆洋也能好好相处，让父辈的友谊延续下去。”秦辉语重心长的说到，内心却十分复杂，有些事情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告诉儿子。

　　“我知道了，保证完成任务！”

　　深夜，屋外的蝉吱吱的叫个不停，秦浩瀚坐在书桌前，他手上的牙印在台灯昏黄的灯光里显得异常显眼，但秦浩瀚却不自觉的笑了，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小家伙把他咬的这么厉害，他非但不生气，反而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他盯着那排牙印，自言自语的念到：这个小家伙，这见面礼也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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