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吻

　　1  

　　每一年，每一天，甚至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无数的人背着简单的行李来到l市，留下或离开。

　　离开的必是失望的，但留下的却未必幸运，他们只不过是找到了一个安身之地，尽管那有可能只是一个单薄的板房，除了简陋一无是处，但那已经足够了，可秦浩瀚现在却连这样的地方也没有。

　　夜幕降临，他牵着陆洋的手在天桥上看着城市里的车水马龙，华灯初上，在喧嚣过后又归于平静。

　　因为未成年，又没有身份证，几乎没有正规的地方愿意雇他，尽管他看起来很能干。

　　倒是有几个穿着西装，看起来很体面，但说起话来神神秘秘的奇怪男人叫住他，原以为是有希望了，可一番交谈之后才知道，对方是让他去做公关。

　　公关分两种，一种负责正常交际，另一种是出卖肉体，而这种情形下，可想而知。

　　最后还是他“强行”替人刷了一天的碗，才总算让小家伙吃了顿饱饭。

　　但是，这些都不足以让他放弃，让他退缩，他是不怕任何困难的男子汉！

　　2

　　澜曲河水波微漾，在雨滴的亲吻下泛起片片涟漪，在河灯的照射下反射出棱角。

　　秦浩瀚牵着陆洋来到桥下，不仅是为了避雨，还得在这里过夜。

　　“小家伙，我答应你，明天就让我们有屋子住。”秦浩瀚蹲在河边，一边把水浇在脸上，洗去那被汗水抹浑的灰尘，一边说到，末了，又脱下衣服在河里漂了几下，顺便把身子也洗了洗，弄完之后他又把衣服叠成抹布的样子朝陆洋走去，”小家伙，把衣服脱了，我替你擦擦，得换药。“

　　陆洋这次没有害羞，听话的脱下了衣服。

　　上完药后，秦浩瀚才在陆洋的身边坐下，他一只手搭在腿上，精疲力尽。

　　白天忙活的时候，秦浩瀚尚且没有感到什么异样，如今突然闲下来，浑身便开始发痛，尤其是早上被打到的那些地方，痛的他咬牙，对于那家黑店，他记住了，但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总有一天会讨回来，至于现在，他都风餐露宿了，还是先想想怎么让小家伙有地方住才是吧，他想。

　　即使是炎热的夏日，夜晚的河滩边，刮过天桥下的风仍然带着丝丝凉意，秦浩瀚怕陆洋着凉，便让他抱着自己，借着自己的体温来温暖陆洋那小小的身子。

　　陆洋原本是埋在秦浩瀚怀里的，但半夜的时候，他觉得全身发热便下意识的转了个身，背对着秦浩瀚，他从来没觉得那么热过，就好像每一寸皮肤都热的在跳动，秦浩瀚也只当自己实在做梦，却没发现，陆洋有些不舒服。

　　半梦半醒见，秦浩瀚感觉桥下突然变亮了许多，那光亮甚至有些刺眼，随之而来的是轰隆隆的声音夹杂着嘈杂的人声一下又一下的敲击着他的耳膜。

　　天亮了吗？秦浩瀚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却发现，原来是对面的工地在赶工。

　　工地？秦浩瀚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坐起身来，浑身一阵酸痛，让他忍不住嘶了一声，但看着那像太阳一样明亮的施工灯，他激动的不行，他想到怎么熬过这一阵了！

　　”小家伙，小家伙。“他兴奋的摇醒陆洋，”走，哥带你去房里睡去！“他说着，嘴角翘起了自信的弧度。

　　3

　　工地里一片通明，偌大的场地里，挖掘机、推土机的轰鸣声震耳欲聋，重型卡车来回穿梭于黄土地上，卷起滚滚烟尘，数十米的脚手架上，技术工正在仔细的操作着吊车，配合着地上的工人，干的热火朝天。

　　秦浩瀚也看的起劲，他一定要留下来，哪怕没有工钱，他也愿意！

　　”干！快让开。“不远处，一个中年男人操着一口粗犷的嗓音吼到。

　　秦浩瀚反应过来，连忙抱起陆洋一个，退了一步才与那水泥车擦身而过，中年男人因为惯性废了点力气才将水泥车停住，那男人把车把用力的一放，没好气的朝他们走来。

　　”这里是工地，你大半夜的跑进来，是脑子有病哦？还是找死？”

　　“大叔，我是来找工作的。”秦浩瀚说到。

　　“找工作？”中年男子狐疑的看了他一眼，点燃一支烟抽了一口，插着腰问道：“带着个小屁孩来找工作？”

　　“恩，我弟弟不做，我做，我弟弟只要有个住的地方就行了。”

　　“这我可做不了主，我带你去找我们工头。”

　　“行，行，谢谢大叔。”秦浩瀚鞠着躬，连连谢到。

　　”你说啥？“包工头听了这事，一脸惊讶的问到，想都没想就摇头，”带着个小孩来，出了事，咱得负责，我说老汤啊，你是不是脑子秀逗了？“

　　”我就说嘛，带个小孩咋行。“男人自言自语的念着，转头对秦浩瀚说道：”你也听到了，快走吧，快走吧。“

　　秦浩瀚沮丧的跟着男人出了办公室，他觉得不甘心，而且就算他无所谓，他也不能让小家伙跟着他天天没个安生地，于是他一咬牙，抢过男人手里的铲子，什么也不说，就开始卸，没一会的功夫就把一车的水泥给卸完了，看的男人目瞪口呆。

　　卸完水泥之后，秦浩瀚把铲子往男人面前一伸，大声说道：“大叔！您看着办吧，我这么会干活，只要您肯收留我和我弟，我不要工钱，只要给我兄弟两口吃的，给个住的地儿就好！”

　　男人手里夹着烟，抠了抠额头，一脸的为难，”这，这身力气，干我们这活也的确合适，就，就是这个安全问题，还有，这小娃娃到时候还得念书吧？我也不认得你们......你们还是，“

　　“我们爸妈不要我们了，所以我才带着弟弟来城里讨生活，没想到碰了坏人，这是走投无路了，大叔，您要不收留我们，我倒无所谓，睡马路，饿肚子都行，可我弟受不了，我也不想他吃苦，一个月，大叔只要收留我们一个月，我啥都愿意给大叔干，别说铲水泥了，就算是铲地雷，只要大叔一句话，我也二话不说。”

　　秦浩瀚一本正经说的话把男人给逗笑了，“行行行，就冲你铲地雷这份心，我回头再去求求咱头，不过我们工地要可没地雷铲，还有，不要工钱，是你自己说的。”

　　“行！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哟，看来还是个读过书的，不错不错，我先带你两去我们工棚，我看你弟眼皮儿一直在打架。”男人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叫汤长安，看你也不大，叫我长安叔就成。”

　　“恩，长安叔，谢谢你收留我们兄弟两。”

　　“其实也没啥，你两让叔想起年轻的那阵子，也是带着弟弟进城谋生，那时候比现在还苦，现在是赶上改革开放的好时候啦......“

　　秦浩瀚和汤长安一路走来聊了不少，没一会就熟络了，当然，秦浩瀚没有跟他坦白所有的事情，因为他怕汤长安改主意，只是心底里那个煎熬的，撒谎是他极其不愿意做的事。

　　”小家伙，你先好好睡着，哥先去外面干活了，吃早餐的时候再来叫你。“秦浩瀚轻声的嘱咐到，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怔，竟然不由自主的吻了陆洋的额头上一下。

　　大脑一片空白，秦浩瀚蹭的一下站直了身子，就像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快步的走出了工棚，那个时候，他什么也不敢想，就害怕想错那么一步，害了自己也害了小家伙。

　　好在手头有做不完的事，汤长安带着他熟悉了一遍工作之后便忙活起来了。

　　干活，干活，干活！秦浩瀚默念着这两个字，手脚越来越快，看的汤长安嘴里的烟都掉地上了，他拍了拍秦浩瀚的肩膀，“浩子，你也不用这么拼命把？是要叔失业吗？”

　　但秦浩瀚就像机器人一样，嘴里仍然自言自语的念着：干活，干活，干活。汗水如泄洪一般从他身上冒出，不仅湿透了衣服，还滴湿了他脚底下的黄土地。

　　可他就是借希望于用汗水带走那幸福、满足和恐惧、慌张并存的感觉。

　　  4

　　”开饭啦，开饭啦。“工地大妈一边用锅勺敲着铁面盆，一边扯着嗓子大喊到。

　　”行了，别干了，吃饭去。“汤长安抢过秦浩瀚的铲子。

　　这时，秦浩瀚才发现，天已经亮了，不仅亮了，而且亮的恨透，”长安叔，你们吃吧，我去叫我家小家伙。“他说到，摇摇晃晃的朝工棚走去。

　　汤长安看着秦浩瀚那干活时的样子，心里直发怵，生怕秦浩瀚干过了头，猝死就完了，他见过不少在工地干活的年轻人，多会变着法偷点懒，这秦浩瀚算是第一个让他害怕的人。

　　”小家伙，吃早餐了。“秦浩瀚拖着疲惫的身子在陆洋的身旁躺下，闭着眼睛，有气无力的又喊了一下，”吃早餐了。“

　　他连着喊了几遍，身旁却没有回应，秦浩瀚实在累的不行，艰难的抬起手，原本想轻轻的拍醒陆洋，却一下没撑得住，厚重的胳膊径直的砸在了陆洋的额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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