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他人即地狱（十八）

手下微微收劲，一个铁棍仍旧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的头上。

        刘基赫膝盖一软，跪了下去，头上没有流血，却是足够痛的，男人还保持着扭曲的姿势，白眼一翻昏了过去，倒在了尹宗佑的身上。

        雾眠上手试了试鼻息，还好，没死……

        吞了一口口水，还好上辈子打昏人也有习惯了，这两都没死，奇迹奇迹。

        而另一边，姜锡润也等到了警车，很快便有警察来到了考试院，也找到了雾眠与尹宗佑。

        在一片混乱中，帮着把已经昏死的尹宗佑抬上救护车后，雾眠正琢磨着悄悄溜走。瞅到一个没有人注意的时刻，雾眠便悄悄退开。

        可是脚步没有挪几步，便被人喝住了。

        “毛雾眠！”

        人听到自己的名字，第一反应就是回头，雾眠下意识立马转过头寻找着声源，嘴里还嘟囔了一句：“谁？”

        接着，雾眠看到是谁后便僵在了原地。

        只见车成烈站在一辆警察旁，与她对视的目光里三分震惊，三分疑惑，三分愤怒，剩下的九十九分都是仿佛在看一个神经病。

        就那短短的几秒对视里，雾眠在心中掷硬币，跑，还是不跑，算了，都看到了，跑得掉？光脚的跑不过穿鞋的啊……

        车成烈像头气冲冲的牛，很快跑到了雾眠身边，小小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你为什么在这里？还有这个衣服……”

        雾眠纠结着扬起一个微笑，缓缓说道：“你相信我吗……我能解释……”

        与此同时，姜锡润正扯着一位女警官——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苏巡警——指着雾眠所在的方向，嘟嘟囔囔着什么，接着两人就来到了车成烈与雾眠的身边。

        “就是她啊……先是一个锤头……然后把我推了出去……那个大婶拿着刀啊，这么长……”姜锡润像是一聒噪的鸟，叽叽喳喳地语无伦次，他确乎还是紧张害怕的，手死死攥着苏巡警的衣服，仿佛要把衣服给人拽下来。

        “车刑警？”苏巡警有些意外，“您认识？”

        车成烈双手插着腰，看着雾眠，没有说话。苏巡警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雾眠，不再说话。姜锡润躲在苏巡警的背后，也安静下来看着雾眠，闭上了嘴。

        雾眠咽了咽口水，说道：“我还是个孩子……我能解释……”请问现在如何编造出一个完整合理的故事……在线等，急……

        “怎么办……”双胞胎哥哥说道。

        徐文祖将食指放在了嘴边：“嘘。”

        两人站在阴影处，只见考试院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居民，警察已经拉起了黄线，整个楼已经被查封了。

        双胞胎哥哥打开车的后备箱，询问道：“她……她怎么办……”后备箱里的女孩还没有死绝，只是昏死了过去了，脸上血肉模糊。”

        相比起双胞胎哥哥的紧张，徐文祖更加平静依靠在车旁，可是倘若细看，他的目光愈发变得不善与暗沉，黑色的瞳孔之下，仿佛暗夜里的凶海，看似平静无波，却已经暗流涌动，旋涡聚集，万物不生，旋涡深处，更已猩红一片，血色漫天。

        询问室里，车成烈与雾眠大眼瞪小眼。

        看着眼前一脸无辜的女孩，车成烈仿佛瞬间回到了第一次见她的时候，然后他就被坑上了。

        “你说你被打昏了？醒来就在楼里？”车成烈看着手中的单子问道。

        “是的。”雾眠乖巧地回答道。

        “那你怎么跟我联系的？能联系还不报警？”车成烈眼睛瞪得像铜铃。

        雾眠继续乖巧地摇头：“不知道，我没有联系过你，没见过手机。”人一定要学会装傻。

        车成烈立马反驳道：“不可能，我接了你的电话……”

        雾眠也摇头：“不可能，我没打，你怎么能确定是我，声音像吗？你确定吗？你肯定吗？什么时候打的？你怎么就肯定是我？不是录音吗？”

        雾眠像只机关枪，连环发问，每一个问题都仿佛直击车成烈的灵魂深处。

        “我……”车成烈一向不太能说会道，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

        “别给我扯犊子……”车成烈感觉一个头两个大，这事情怎么看都不对。

        “哇……”雾眠狠狠掐了一把大腿，“你不关心我！我一个小女孩被关起来！我都说过了……你不管……你不安慰我……你就知道问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太可怕了……我要找妈妈……”

        车成烈不怕天不怕地，就怕雾眠哭，想当年在警察局，她就是这么赖着他的。“不是，你别哭……”车成烈的语气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哇……”雾眠哭得更加来劲了，摸一把鼻涕控诉一句，擦一把眼泪控诉一句，小脸摸得跟花猫一样。

        还没等车成烈说什么，苏巡警先进来带走了雾眠，结束了像闹剧一样的询问。

        半个小时后。

        换了衣服，坐在警察局吃着汉堡薯条的雾眠没有丝毫愧疚。

        车成烈看着眼前的女孩，从心底里感受到一股无奈。“吃好没，吃好回家……”车成烈小心翼翼地询问道，生怕惹得着小姑奶奶再哭一遍。

        这孩子的反应实在是奇怪，按照那个姜锡润的说话，别说普通孩子了，就是成年人都不见得能作出那样狠决的反应，很难想象一个小女孩提着铁棍就各个往头上砸，跟砸跨年金蛋似的，怎么看怎么奇怪。可是他也没有什么办法，这孩子奇怪地点也已经够多了，早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嗝。”雾眠打了一个饱嗝，车成烈赶紧递上了可乐让她喝一口，“你没有生气吗……我只是觉得很熟悉……以前好像也被这样对待过……我只是想保护自己……”女孩渐渐耷拉下脑袋，声音也渐渐小了下来。

        车成烈回想到这个孩子以前被贩卖过，大抵是本身的防御机制吧，他不能对一个孩子太苛刻了。

        这么想着，心底难得涌上一股心疼，“我的错，我没有照顾好你……”也是啊，这么漂亮一个小姑娘总有坏人会起歹念的。

        雾眠心中一阵窃喜，看来应该是问题不大了。

        刚刚张开嘴咬下一口汉堡，却被车成烈的下一句吓得噎住了。

        “从今往后我寸步不离地保护你……”车成烈坚定地说出这句话。

        “咳咳咳咳……”

        金色的阳光如同美酒，变换着角度切在玻璃上，在眼里凿开一个刺目的小孔，天空青蓝湿润，白云朵朵柔软。

        尹宗佑坐在病房里，看着飞舞的阳光，感觉生命像是得到了新生一样。他抬起包着纱布的手，阳光透过指缝与洁白的纱布照应在了自己的瞳孔里，那样梦幻而不真切。

        他的面前正摆着一台电脑，电脑上是一封电子邀请函，一个悬疑小说栏目组的邀请函。

        他曾经觉得自己到达了谷底，四周是黑暗的绝境与即将发疯的自己，可是在经历了生死，再看到这一份邀请函，却又像是生命打开了新的大门，再次接纳了他一般。

        这个短篇小说，是根据毛雾眠说的一个故事改编的，一经过发布，竟然爆红了整个悬疑圈，接着他的另外几篇原创的悬疑小说也得到了赏识，这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

        尹宗佑总觉得功劳应该是雾眠的，可是那个女孩却全然不在意，只是说如果没有他的文笔再好的故事也会大打折扣的，这是他应该得到的。

        尹宗佑无法形容那种感觉，那个女孩救了他，还救了他的梦想，一切仿佛都在朝着好的方面发展。

        哐当。

        病房的房门被撞开，“宗佑哥哥！新的小说更新了吗？想看第一手……”雾眠举着冰淇淋，蹦蹦跳跳地闯进了病房。

        不由自主，尹宗佑的嘴角浮现出了一个微笑：“啊，马上……”

        雾眠舔着冰淇淋，立马凑到了电脑前，却惊讶地说道：“哥哥要签约了吗？苟富贵勿相忘啊……”

        “苟富贵？”尹宗佑有些疑惑。

        “啊，这是我们那儿的一个古语，就是等你火了不要忘了我啊……”雾眠语重心长地拍着尹宗佑的肩膀，她也没有想到这个小子还真是一个可塑之才，还真写了不错的故事。大抵这就是尹宗佑没有徐文祖的逼迫黑化后真正应该走上的道路吧，坚持着自己的梦想，继续做一个善良的人，真好。

        尹宗佑的脸又一红，缓缓说道：“好……”

        雾眠满意地咂咂嘴，其实有的人看上快乐地像个傻子，实际上愁的要死。比如，雾眠。

        她的另一个重要的目标人物，徐文祖，失踪了。

        从那日考试院被搜查后，徐文祖消失了，反正也没有证据指向考试院的猎杀与徐文祖有关系，所以警察很快也放弃了对他的寻找与询问。没有多久，这个震惊全国的考试院杀人案子就结案了，姜锡润凭借考试院幸存者的名号还得到不少关注度。

        可是，徐文祖跑去哪了？不仅徐文祖跑了，感化值直接滑到了0，雾眠隔着0244都仿佛能够感觉到那个0字后面的怨气，分分钟仿佛能要了雾眠的命。

        雾眠看着不知愁，对未来充满干劲与希望的尹宗佑，只想语重心长地说一句：哪里来的岁月静好，从来都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

        哎，接下来又该怎么办呢？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探望完尹宗佑，雾眠便离开了病房。

        叼着冰淇淋甜筒剩下的脆皮，雾眠觉得一半郁闷一半开心。走着走着，脑海中却突然响起0244的声音：目标人物徐文祖正在向您靠近，5米，4米……

        雾眠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挡在了面前，只见这人带着宽大的口罩，一双普通的黑框眼镜挡在眼前，根本看不出模样。可是四目对视的那一刻，那双眼睛下的偏执与残忍，已经告诉了雾眠他是谁。

        雾眠微微吃惊，他要在医院带走她吗？

        “你……”雾眠刚刚开口，只感脖子上又是一阵冰凉，雾眠的甜筒掉在了地上，她捂着脖子，心中愤愤不平，扎针真的好痛啊……

        慢慢地，雾眠两眼一闭，在失去了意识前她落入了一个熟悉而结实的怀抱的。昏迷的雾眠心想着，她又要怎么解释这些事情呢？

        眼皮依旧是沉重，仿佛千斤压顶，难以睁开，浑身瘫软无力，仿佛一滩水，被容器固定在原地，才不会流走滑脱。

        耳边有一些西索的声音，她不太能分辨出那是什么，像是铁与铁的碰撞，清脆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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