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结契成锁誓言消：14

薄云使了把特权开了小门，捎上萧暝回到千里之外的江城，已经落灰的薄家。

        这两年来，她很少有机会回到自家，一年大半的时间在外奔波，住民宿住旅馆住酒店住朋友家住机场，反正就是不住这座空城。她几次回家，检查检查有没有被人撬门入室抢劫，再拾掇拾掇给他们仨烧点陪葬品。另一年呢，都住在墓园小屋里，后来昏天黑地与世隔绝地工作，偶尔跟他们仨假装发工作信息实则拉拉家常，家里人聚在一起了，哪都是家。

        薄云和父母住在泊澜苑十五楼，背山靠水，地段幽静又不偏僻，和市中心隔江遥遥相望。房子买得早，也不用她还贷，后来她爷爷跑去慈安墓园，在小屋里安家，他们不嫌路远，每周都去一趟墓园住两天，她小时候最喜欢后院那块养鸡种菜的生态园，在城市很难落地生根的东西。

        她以前读书还住家的时候，晚上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坐在房间的阳台，一张藤椅，一杯热饮，一搭二郎腿，半夜江风。她眺望着斑斓成一串绵长的珍珠的灯火，静静地发呆，有时候梳理所学，然后就会天马行空奇思妙想，爸妈有时候也会跟她一起红尘作伴。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薄云随便泡了杯泡腾水，瘫在擦破皮的藤椅上，眼皮耷拉。

        萧暝冒一身水汽从浴室出来，挂衣服的挂钩年久失修自然掉落，报湿了一件上衣，他脖子挂着毛巾上身□□出来找衣服，路过她房间安静得古怪，刚把头伸过门，又看到自个儿身上的水汽，默默把耍流氓的身子收回去。

        “不冷吗？”萧暝的手撑在藤椅的两侧，微微佝偻，像把她拥在怀里。

        薄云喝了一口气泡水，“这周回去后我要休假。”

        “哦……”他意味不明地。

        “不管阎无意批不批。”薄云嗜血啖肉地干掉一杯水，“相应打造阴阳工作一体化模式的号召，我要过去实地考察一下可行性，推动两个世界的合作。”

        “你爸妈和爷爷的房子都挺好的，比我的舒服。”萧暝把手搭在椅背上，重心调整到手上，眼睛也跟着远眺，“你爷爷有曼陀罗花园，你爸妈挨你爷爷还挺近，他们的地段很清静。”

        “我其实不能真正体会。”薄云把头靠在椅背上，仰起头看他下颚，“鬼收不收到供的心理感觉，真的有这么放不下吗，即使他自己能赚到香火。”

        “饿鬼我不知道。像我这种厉鬼呢，缺香火最多也就像饿了吃饭一样正常，自己赚香火养活自己。如果家里人和朋友都不上供了，即使自己赚再多香火，也会感到空虚，但是一种可以克制的空虚。就像，和这个世界缺乏了某些真实的感情联系。大概像正常人一样，只有你感觉到自己被爱着，也能去爱别人，才能建立起稳定的人格和情绪。”萧暝低下头，“我从来没有空虚过。”

        被上供影响的频率间隔是非常长的，有的鬼一年半载才空虚，有的鬼可能月月天天都空虚，需要灌溉的容量是一口填不满的大缸。

        他从没为缺乏上供而空虚过。因为他的家人、朋友，一直没有忘记他。

        一般人过了头七后，逢年过节清明才上供。薄云自从担任香火处处长以来，建立起这套香火运作体系之后，基本上每天都供香，一周一次一缸蜡烛元宝纸钱，日用最大开支还是殡葬用品。萧晗后来知道她这么神经，也学着她还带动爸妈三五天给萧暝烧香，萧晗有时还给他烧时装，一开始烧的码数不对穿不上，被萧暝入梦骂了他一顿，后来就烧得熨熨帖帖了。

        薄云有时路边随手摘的野花杂草也供给他。

        可谓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这种事，我们管不了。”薄云仰头仰累了，低头托腮，“除非全面排查没收到上供的鬼，逐个入梦亲朋好友……这不可能。”

        人是无法干预他人对自己亲属好友的关怀程度的。何况人死如灯灭，情感终究会断流。

        萧暝低头看这个起初在他眼里还很青涩的小姑娘，他们之间隔了一个轮回。现在也会站在全局视角上考虑设计制度能否解决问题了。他们都在背离原有的人生轨道上越走越远。

        “李春恐怕要遭受毁灭性打击。”薄云头痛了，“自己生前的一切因为性与爱标签就被全盘否决，众叛亲离，妹妹还为此和爱人两情相悦上了。”

        “我理解不了的是，为什么霍敬送给李冬一枝白玫瑰，李冬把花埋到李春坟前，这个成锁与解锁，李冬→李春可以理解，但这花是怎么从霍敬→李春，还可能是（霍敬+李冬）→李春。”

        “有没有可能，这里出现的是替身剧本。”薄云开始凭借对各种狗血剧情的经验进行大胆猜测，“从霍敬为李春的赔偿据理力争就知道，这人不仅有爱而且有高度责任心。李冬是李春的妹妹，他自觉有些照顾义务，然后恰巧，李冬和李春其实长得挺像，你发现没。搞不好霍敬是难忘旧人，又见新人，就从新人里实际找旧人影……”

        “就李春那张马赛克了大半张的脸，你也能看出来像？”

        “气质，气质。妙不可言。”薄云指点江山。

        “我是想，他搞不好是心生惭愧，对他妹妹起了心思，愧对李春，所以还想有朝一日给自己解释清楚，求李春谅解他，祝福他。”

        “……”薄云说，“你们男人。这样也是很有道理的。”

        萧暝挑了挑眉。

        薄云轰他，“去查查付泽到底耍了什么手段，整点非科学的信息，还有看看李春防止大好青年一个想不开自杀了。”

        萧暝捞过她震动的手机当免死金牌，“萧晗打的。”

        薄云一边眼神威胁他，一边接电话，“给你三秒说清楚。”

        “哟。”萧晗大大咧咧地，“不是你说付泽有问题吗，我在星耀扒拉了半天的料。”

        薄云：“这么有空在星耀扒料，暮雨是要倒闭了吗。”

        “我听说付泽特迷信。”萧晗自己给自己揭开锅，“据说他从小到大都粘脏东西，身上全是法器，脖子上串无事牌，两只手腕左佛珠右黄符的。你说他脏，就是这种脏？”

        薄云和萧暝交换了一个眼神，“天机不可泄露，等我查到了再忽悠你。”

        萧晗：“……，……。——”

        挂了。

        “防患于未然？”薄云摸摸下巴，“那我调取付泽的生死簿的申请下来，应该也会一片空白了。”

        “偷生都没他防得紧，生死簿都给上眼药。”萧暝==。

        “走了，回去了。”薄云打开小门。

        “今晚不在家过夜？”萧暝意外地问。

        “我们是走卫生间进来的。”薄云语气幽幽，“要是房间里装了摄像头，发现我们整夜都缩卫生间，合适吗。”

        萧暝：“……”

        房间里没摄像头。光一天到晚想些什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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