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有人曾在这里死去

　　雅图克所体验到的，是一种十分微妙的感觉，在他的眼睛几乎同时扫过几块时悄然浮现，与那石块上的曲线花纹有着密切的联系，都属于同一个庞大的装饰性图案。

　　老人的手从黑布里面探出来，抚摸上那石块，细细摩挲，即便是在炽热的阳光之下，也散发出冰凉的触感。

　　他用手指清理沙砾，希望可以理解图案的部分形状与风格，但始终无法形成一定的概念，它更符合生灵在梦境中瞥见的一些怪诞景象。

　　他没有感受到危险性。

　　他没有得到预警。

　　而且，他的直觉告诉他，他应该留在这里——这是一个启示。

　　来自神。

　　雅图克抬头看向天空，太阳渐渐西斜，拉出昏黄的光芒，在黄沙之上点起一簇簇橘色的火焰，风沙也在这种温和之中失去了力气，逐渐平息。

　　他们需要休息，夜晚没有光芒，加上温度的骤然降低，很多人都撑不过去，这些高大石块可以提供很好的庇护。

　　加之还需要进食，以及补充水分。

　　于是，雅图克回到了队伍里面，用沙哑干涩的声音宣布：

　　“今晚我们就在这里休息。”

　　听到雅图克大人的话，不少人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尽管精神上可以继续支撑，信仰提供了强大的力量，但身体上的疲惫怎么也没办法遮掩。

　　他们需要休息。

　　遍布的成堆的碎石使得朝圣者在进入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有些犹豫，不敢贸然领受，仿佛这就是一种入侵，侵入了一座已经破碎却仍然充满了太古谜团的错综城市。

　　古老得难以想象，由方形、弧形和有棱角的巨石组成。

　　夜晚渐渐降临，将这处残存的遗迹笼罩在黑色的、不透风的幕布之下。

　　夜里没有一丝风，但温度却偏偏降了下来，而且特别地快，就在光被吞噬的一瞬间，惨白的沙丘上下起伏，仿佛被冻住的海浪。

　　只有一堆又一堆的篝火照亮这个世界。

　　叶清和卡拉那两人同样点起了火堆，不过，他们两的存在感在朝圣者队伍里十分低，低到所有人都知道这两人的存在，却偏偏意识不到他们的特殊，包括一举一动上的异常。

　　随手将一根枯枝投进火焰中，噼啪的火星跃动着逃离开火焰的束缚，没入黄沙之中，叶清环视一周，问：

　　“这处遗迹，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有啊。”

　　卡拉那笑着回答，从隆起的黄沙下挖出一块石头，定眼看去，仿佛是来自远古建筑物的无尽走廊和万千房间，雕刻的花纹和象形文字被时间模糊得不成样子。

　　叶清瞥了一眼身旁的神话，知道祂没有为自己解答的意思，也就懒得顺势问下去，反正总会知道的。

　　……

　　进了深夜，风反倒重新刮了起来，卷起地上的沙尘。

　　除了负责守夜的人，所有的朝圣者都已经入睡了，他们必须保证天亮的时候拥有最佳的体力，以应对这不知何时结束的漫长又艰苦的旅程。

　　但雅图克没有睡去，他向着更远的地方走去，远离了人群。

　　这些数量难以想象的石块所覆盖的面积也同样广袤得难以想象，就和它们此时所屹立的沙漠一样。

　　今晚的月亮很圆，很亮。

　　雅图克没有点燃火把，只凭着月亮的光芒便足以看清脚下和眼前的一切。

　　他感觉到了一股阴森而冰冷的微弱气流从废墟附近的低洼之处渗透出来，灼灼的月光变得邪恶起来，脚步也愈发沉重，前行缓慢。

　　但是，雅图克就是停不下脚步，无法抗拒的冲动越来越强烈地影响着他。

　　他并不以为这是某些暗中窥伺的邪恶存在下的咒，坚定地认为，并且相信着，这是伟大的神给予他的启示。

　　雅图克龇着牙，感受到脖子上挂着的吊坠越来越烫，传来难以忍受的灼热感，于是不得不将其取出来。

　　一条黑色的链子，由黑铁制成——这是群鸦之主所偏爱的金属，向这位神明祈祷时，往往也会以此材料搭建祭坛——底下吊着的，是一个人形的雕像，浑身被巨大的黑色翅膀包裹，面容模糊。

　　而此刻那种热度，正是从人形雕像的身上传出来，甚至散发出来微微的火红的荧光。

　　“我在逐渐靠近，神的启示。”

　　雅图克轻声喃喃，只是在黑夜里，连眼里的光芒都被黑色幕布轻轻盖住，无法看清。

　　他将吊坠握在手心里，感受那滚烫的热度，由一开始的痛苦，然后变得麻木，所有的痛苦都在长久的持续之中被蒙上了阴影，填上了信仰的花纹。

　　他所不知道的是，有人跟在他的后面，不止一个。

　　叶清和卡拉那就在雅图克的不远处，既关注这老人的一举一动，也将视线投注于周身的景象。

　　叶清看到老人的有些荒唐的举动，知道，这并非是因为他的感官被影响了，仅仅只是因为对信仰的坚持。

　　“他要去哪里？”他问。

　　“跟着他就知道了，答案会揭晓的。”卡拉那回答。

　　叶清无意中发现，天空中明亮的圆月，竟然映不进身旁的同行者的眼眸中的金黄的河流，明明那么清澈。

　　一路走来，他越来越觉得，今天的这一夜冷得实在有些过分，像是从群星而来的无数寒流凛冽，让底下的生灵无处可逃，只能瑟瑟发抖。

　　身后，明亮的篝火渐渐化作夜幕中几点星火，然后又被扑灭，雅图克仍然在前进着，坚定不移地朝着一个方向行走着，也不知道，他这幅苍老的躯壳怎么蕴藏着这么巨大的力量。

　　不知何时，叶清的眼中已经染上了猩红，无法窥见的灵性也在不知不觉覆盖了眼部。

　　他发现，在恩赐“化鸦”开启的状态下，再辅以灵性，可以开启不一样的视角，一定程度上媲美他还是鸦神使者的时候所开启的真实视角，不过，只能看见一些浅层次的东西。

　　此时在他的视角之中，在那些石缝之间，肉眼所能触及的地方，全都被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肮脏污秽的血泥，一根根跳动的血管残杂其中，这些血管中还流淌着黑褐色的液体……

　　“有人曾在这里死去……”

　　卡拉那开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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