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诡村之谜（十一）

空青原以为十岁的宏树不会注意到这些，没想到小孩对情感的辨识，竟出乎意料的敏锐。

        宏树嘴角上扬，狡黠可爱，像是算准了空青一定会帮助他，丝毫不见刚才的慌张模样。

        神子确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当，虽然物质生活水平远远高于一般家庭，但情感上的单薄才会让他养成如此察言观色的本领，以及偷偷跑到高桥家来寻求友情的安慰。

        宽大有力的手按上宏树的脑袋，夏油杰摸着他的头笑着说：“你还挺会找人啊。”

        宏树立即闪开身子凑到祝空青身边，抱着她的手臂，嗲声嗲气道：“姐姐一定会带我走的吧……”

        话音未落，原本下着暴雨的屋外突然狂风大作，高桥家破旧的大门不停发出响声，里屋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在黑夜中发荣滋长，如同一滩黑墨在地板上沸腾冒泡。

        空青这才想起已经到了鬼该出现的时候。

        她面对里屋，将宏树护在身后，捡起放在地上的日记本，蓄势待发。

        紧张的氛围让宏树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直觉告诉他，乖乖待在原地是最好的选择。

        沸腾的声音愈来愈大，大有从里屋朝外蔓延的趋势。

        还没等鬼现形，雨夜中急促密集的脚步声先一步找上了门，空青听见门外的异动，心下一惊。

        她和夏油杰得面临两波对手。

        空青撇了一眼身边颤抖的小孩，他显然已经知道来者是谁，张皇失措地想在屋中寻找一个藏身之处。

        奈何高桥家家徒四壁，根本没有任何遮挡物可以让他躲藏。

        那扇原本在暴雨中摇摇欲倒的大门，直接被一把推开，巨大的撞击声让空青明白这门今晚保不住了。

        几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高桥家门口，一如刚才的宏树。他们穿着漆黑的雨衣，身上的雨水顺着雨衣流个不停，在他们的脚下聚成水滩。

        为首的人是今天开车的司机，他环视完整间屋子，最后将视线停留在宏树身上。

        “回去吧。”司机语气淡漠，带着不可违背的强硬，朝宏树命令道。

        他眼神凶狠毒辣，好似在黑暗中捕食的野狼，冒着绿光。

        宏树瑟缩了一下身体，悄悄朝空青身边靠近。

        瞧见宏树细微的挣扎，司机冷哼一声，不再多说，他朝宏树一挥手，身后跟着的彪形大汉立刻朝宏树走去。

        对方不由分说得提起宏树的衣领，用手臂将小孩夹在身侧，就要往司机身边走。

        宏树扯住空青的衣袖，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挣扎，但身材娇小的他所做的努力，对男人来说根本微不足道。

        对方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动作，脚上的步伐没有任何停顿。

        与此同时里屋传来的沸腾声突然停止，转而成为了棍子重重杵在地面，和天花板上发出的摩擦声。

        原本房门大开冷风直吹的高桥家，在怪异声音响起的瞬间，温度就直降冰点，寒意瞬间将屋中几人包围，就连夹着宏树的大汉，也莫名停住了脚步。

        巨大的压迫感像天边的闷雷，铺天盖地朝所有人袭来。

        宏树停住了挣扎，讪讪收回自己伸出去的手，小心翼翼地瞅着空青与夏油杰的身后，保持着自己的动作，闭上了刚才还吱哇乱叫的嘴。

        他看得见鬼。

        司机与壮汉和宏树显然不同，他们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深入骨髓的寒冷，让他们觉得自己应该快速离开。

        “走！”站在门外的司机朝带着宏树愣在原地男人喊到。

        男人这才像是被唤醒般重新恢复意识，抱着宏树就往出冲。

        怪异的声音停在空夏二人身后。

        那种从破烂喉咙里才能发出的沙哑又含糊不清的声响，就在两人头顶盘旋。

        被带走的宏树不敢动一下手指，他只能睁着那双微微上挑的眼睛无声地望着空青他们，努力地用眼神诉说着他的祈求。

        比起求救与担忧，小孩眼里更多的是绝望。

        在屋里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的情况下，空青像是感受不到怪异的气氛，在宏树被抱出门的瞬间，她轻松张开嘴发出了声音：“宏树，明天见。”

        她露出一个笑容，同时颇具深意地朝宏树颔首，像一个誓言。

        小孩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大汉用雨衣裹住了视线。

        身后的东西在逐渐向两人靠近，空青能明显感到阳太的母亲正在缓慢弯腰，垂着脖子将头低在他们脑袋上，从嘴里发出嘶鸣。

        只要空青稍稍抬头，定能看见正朝她张开的血盆大口。

        “两位在村中，就应该按照村里的规矩做事。”

        “当然。”夏油杰在司机阴鸷的眼神中笑着回道。

        他话音刚落，屋内开始剧烈摇晃，突如其来的震动让司机一时间没有站稳，摔了个结实。屋内霎时间卷起一阵气流，好似什么庞然大物在落地时与地面碰撞导致。

        司机狼狈地从水滩中爬起，看着屋里神色淡定的两人，带着所有人，逃一般地冲进雨中，慌忙离开。

        一条粗壮有力的尾巴虚虚环住空青的身体，尾尖上的毛纯白细长，随着摆动像是在水中一般扩散开来，十分柔顺。

        空青能感觉到原本向她靠近的女鬼，停住了动作。

        她随着尾巴转身看清了此物的全貌。

        巨大的身躯如蛇卷住了女鬼的身体，长而大的吻张开露出里面的巨齿，正朝女鬼哈气。鼻侧两条细须在空中微微飘动，两目浑圆，额上长着两只形似珊瑚的鹿角，脑袋周围是一圈浓密的鬃毛。

        神话里才有的标志长相，一时间吸引了空青所有的注意。

        “你……竟然有条龙。”她难以置信地开口。

        空青目瞪口呆的样子，着实出乎夏油杰的意料，他还以为与鬼打交道的她，早已对突然出现的事物见怪不怪。

        有点可爱。

        “你可以摸摸它，它很乖。”夏油杰笑着说。

        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生物，空青不免有些激动，她试探性地伸手，轻轻抚摸龙尾上的细毛，果真如她想的一样柔软。

        龙尾卷住她的手腕，像是在回应她的抚摸。

        空青依依不舍地收回手，对夏油杰说：“够了。”

        在触碰的一瞬间，空青眼中就露出了欣喜的光，明明一副喜欢的不得了的样子，却又会克制地收回手。夏油杰又问道：“不再摸会儿了吗？”

        空青又看了一眼摆动的龙尾，艰难地移开视线拒绝道：“不用了，事情还没解决。”说着她望向被龙控制住的女鬼。

        女鬼开始不断向两人发出吼叫，似乎是在不满自己被忽略了这么久。

        空青转而将手伸向了阳太的母亲，她轻轻摸着女人细长如棍的腿开口道：“你一定受了很多苦吧，能一直留在这里也是因为放心不下阳太，所以一直守着他对吗？”

        女鬼在空青的话语中，逐渐安静下来。

        “我知道你受过的苦，他们将你从原本平凡美好的生活中拖进了深渊，我也曾差点被他们囚禁，在地下室里永远见不到光，限制自由。”

        “鬼的形态大多与生前受的苦有关，你的腿这么细，一定是因为男人根本不给你走的机会，你走得如此慢，是因为根本跑不掉对吗？还有你没有出生的孩子”

        “这村里还有很多像你一样遭遇的女孩，她们有的也许还活着。我见过她们的照片，也知道你在地下室的墙壁上写满了想回家。”

        空青说着声音逐渐变低，像是无法想象这一切的痛苦。她指着自己和夏油杰向阳太的母亲介绍道：“我们不是坏人，你一定认识小松拓真吧，那个之前一直在照顾阳太的男人，他是我的父亲，他来这里是为了找我的姐姐，却被村民残忍杀害。”

        “你那天晚上向我求救了对吗？我听见你一直对我说救救我，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来解救大家，但只凭我们两人力量还是太过弱小，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助我们一臂之力吗？”

        女鬼有些犹豫地看向里屋，空青明白她心中所想，开口道：“阳太是个好孩子，他不应该在这样的村中生活，我有问过他愿不愿意出去生活，解决完村里的事后，我们一定会保证阳太的生活。”

        “村里封闭我没看见什么学校，不过就算这里有学校，教的知识想必也非常可怕，阳太应该受到更好的教育。”

        “不过你放心，就算你不跟我们一起，我也会想办法保证阳太的生活，按照你的意愿来就可以，我不会强求你。”空青语气真挚。

        女鬼扭动着身体似乎想离开，但龙却越缠越紧，空青无言望向夏油杰，夏油杰叹了口气，将虹龙收了回去。

        女鬼挪着细长的腿，缓慢朝里屋挪动。空青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女鬼安静地站在阳太身边，她拖着笨重的身躯，收起了尖锐的牙齿，显得无比温柔，她望着熟睡中的阳太，目光温柔缱绻。

        良久，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外面，嘴里不断发出嘶鸣声。

        “你放心，我有办法带你出去。”空青拿出日记本，让里子将女鬼收进了日记。

        空青翻开日记，发现上面又多了两篇。

        ［x年1月10日天气：晴

        交到了好朋友井鬼姐姐，人很可爱。］

        ［x年1月11日天气：雨

        交到了好朋友阳太妈妈，我要多陪她说说话。］

        目睹空青收鬼全程后，夏油杰艰难开口道：“你的……朋友？”

        “对，进来的都是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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