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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流火


第二十八章流火

        林木叶小憩片刻,梳洗罢,去敲白果的门:“去吃饭吗?我请客。”

        白果见她换回女装,怔了一怔,道:“好。你等我一等。”他换了一身白色长衫,淡蓝色外袍,广袖博带,头上系着藻玉发带,作富贵隐士打扮。

        林木叶见了只是一笑。

        吃饭的地方叫仲永楼,桌椅一般,餐具一般,饭菜一般,连小楼请来唱曲跳舞的班子也一般。

        林木叶却看着那唱曲的小女孩儿发呆。

        吃完饭,每桌送了一壶菊花茶和一张月饼。月饼有人脸那么大,薄薄的,陷儿有肥肉花生,拌的是花生,只是太甜了。林木叶不爱甜腻,掰了一小块,白果却少见得吃了不少。

        “你心情不错?”林木叶淡淡道。

        “嗯。不错。”

        “想听故事吗?”

        “洗耳恭听。”

        “这个仲永楼是洛州的老招牌,你知道的,那种明明不太大不太好的老招牌。他们家的特色,就是一直会在吃饭的时候,请艺人来表演,有的时候是像今天这样的唱曲,有的时候是跳舞,有的时候还有唱戏。六七年前,这座仲永楼在洛州当地风光一时,因为他们请了一位口技师傅,屏风一拉,当堂表演口技。”

        白果拿着月饼的手顿了顿。

        “有一回表演的是口技名篇《火烧连锁船》,呼呼猎响的大火声把许多客人都吓得面无人色,四顾再三,才确认附近没有着火。经过这次以后,仲永楼名声大噪,专门另辟了一个台子给这个口技师傅专用——就是现在这个女孩唱歌的地方。

        每次有口技表演的时候,仲永楼上下座无虚席,原来来吃饭的人,后来渐渐不爱吃饭了,只是专来听口技。没有人见过这个口技师傅的样子,每次表演结束,屏风撤下,那个口技师傅带着面巾致谢。时间久了,就有人好奇,哄闹着要把口技师傅的面巾拿掉,看看他的庐山真面目。

        终于有一天,几个口技师傅的艺迷在堂会表演结束后拉着他劝酒,有个手脚机灵的趁着拉扯间把师傅的面巾拿了下来。所有的人都以为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人,必然相貌丑陋,没想到这位师傅原来是个长得清俊斯文的小生。只是这一拉扯,却惹恼了他,第二天他就没来表演了,从此销声匿迹。有很多他的艺迷拉着仲永楼的老板问他的去向,老板支支吾吾不肯答话。时间久了,才透露说口技师傅已经被富室人家请去专门表演,不会再回来了。大家这才惋惜作罢。”

        白果默然。不管林木叶有没有再说下去,他想他都能猜到这个口技师傅是谁。

        林木叶话停看了看外间:“明天就是中秋节了。”

        她没有再说下去。

        白果接话,道:“嗯。明天就要启程吗?”

        “后天吧。这样的天气,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见到月亮。”

        “明天的天气应该不错。没雨,有太阳,有云,有微风。不过明晚的月亮我们没法看太久,云太多。今年中秋月亮是十七圆,刚好十七那天云少,可赏月。”

        林木叶哂笑:“你难道还能预知天气如何?”

        白果笑道:“区区小术,何足挂齿。”

        林木叶哂笑置之,“你往常中秋做些什么?”

        白果止住话头,想了想道:“我往常都要去买月饼看月亮。”

        “你家家大业大,你还得自己去买月饼吗?”

        “……我已经好几年没有没在家过中秋了。其实也没有什么时间过节——你明天什么打算?”

        “好久没出门了……既然出门在外,找些什么好玩的吧?”

        “你要在洛州过节吗?”

        “中秋是团圆节……谈何过节呢?不过趁着机会吃些好吃的,玩些好玩的。后天再赶路吧。”

        第二天果然是个大晴天,天气比前几天都暖和,秋风虽凉,劲道却不足,只软软地吹一吹。长康客栈人人面带喜色,都赞天气好。

        早饭后白果带着林木叶出门,坐车没多久,到了一家豪宅,门楣上挂着“苏府”。

        “这位苏岁言苏先生是我在洛州的一位朋友,是个富贵闲人。昨天晚上我恰巧收到他的来信,说今天要请几位朋友一起打马球。我想左右无事,就来看看。”

        苏先生年纪四十出头,高高瘦瘦,看着却很稳重。一起在马球场看台上的是他的家眷,似乎都是江湖中人,一个个都豪爽阔朗,不拘小节,见林木叶寡言少语,性情孤冷,只是殷勤尽礼,不敢冒犯,是以林木叶虽是十分认生的人,和他们坐在一起,却很是自在随意。马球场上都是青年才俊,最令林木叶觉得意外的是白果的马球居然打得非常好,左右冲突,那球好像只听他一个人控制似的。白果显然也很尽兴,球赛完了依旧很是兴奋开心。

        苏先生尽东道之宜,一定要留白果一起过节,白果推辞道:“中秋团圆之时,岂敢叨扰先生家中团聚。”

        苏先生笑道:“我家中今夜设宴,请了许多朋友来。又不是单请你一人。陆公子和林小姐离家在外,如果没有节目,何不来一起热闹热闹?都是年轻人,不用拘泥小节。”

        白果看了一眼,见她挺喜欢苏家的庄园,道:“如此,那我等二人先回去处理一些事情,晚上再来赴宴。”

        回到客栈,白果道:“秋风缱绻,容易犯困。下午睡个午觉,晚上方好尽兴。”

        林木叶知道白果并没有午睡的习惯,多半是考虑到自己,应了。

        苏府的晚宴露天而设,地面是宽广的白石平台,铺着厚厚的红色繁花地毯,灯如白昼。南北西面各摆了桌几屏风,钟鸣鼎食,歌舞助兴,两旁种着桂花树,秋风拂来,阵阵桂香。这夜天上果然多云,月亮时有时无,要说赏月,委实有几分不足,但是欢声笑语宾主尽欢,却是难得的热闹。林木叶多喝了两杯,到宴散时,就有些微醺。

        白果让苏府的车夫驾车,一起坐在车内护着她。到了客栈,将她送回房内,见她直接倒在床上,只得打了热水给她洗脸,烧了热茶给她吃。林木叶端着茶杯,一双眼睛水光潋滟,笑道:“你为什么看我时总是脸红?”

        白果原本只是耳朵红,这下子真的满面通红。知道她已微醉,恐说的是醉话,也不跟她答话,道:“最后上的那个酒,初喝没什么,后劲却大。我该提醒你。现在只好你多喝些水解一解,免得明天难受。”

        林木叶笑嘻嘻:“我不怕。我酒量其实挺好的。要不是肠胃坏了,我也是千杯不醉的。而且我刚才才喝了两杯,不碍事。”

        白果道:“那就好。那你早点休息吧。”说着作势要走。

        林木叶敛笑道:“慢着,我有话说。”

        白果于是坐下。

        他原本就坐在她床前的圆凳上喂她吃水,这时她把双腿垂下床沿,道:“你这么跟着我,到底图什么?”

        白果道:“你原先以为我是图你的星木,现在星木不在你手上了,总不能还这么觉得吧。”

        林木叶嘻嘻一笑:“我知道,昨天你不是为了这个事儿还生了大半天的气么。”

        白果自嘲地笑了一笑。

        林木叶道:“所以我身上难道还有什么秘密,值得你们这样布局?”

        “你想太多。”

        “从你在润州清醒的那天开始,一直都对我很好。我起初觉得是你要报恩,后来觉得你大概平常喜欢交朋友,你对朋友一向都是如此……你知道我是个残废……你能跟我说一句实话吗?”

        她目光发晕,白果看了她一眼,道:“我一直都在跟你说实话。你醉了,别说醉话,明天起来要后悔的。收拾睡吧。”

        这天晚上白果没有睡好。入夜时有一只信鹘落在他的房间窗台上。

        他解信看了。

        到了次日凌晨,他打了一个盹,梦见从太阳中掉出一块红色的火陨石,陨石砸中了月牙谷,烧着了整座月牙山,幸亏没有波及山下。

        醒来的时候快马飞驰到月牙镇,在月牙镇的玄武道上,向上看月牙谷,和梦里的一模一样。

        打马回到长康客栈,林木叶正坐在厅上吃早饭。因为长康客栈算不上是个好客栈,早饭很简单,一碗稀饭一个馒头一碟花生一个咸蛋,而且还煮得很粗糙。

        他的心情原本因为那个梦有些激荡,看见林木叶吃的粗陋的早餐,顿时觉得很沮丧。

        “你吃过早饭了吗?”

        “嗯。”他垂着头,想,她一直过得不好。唉唉……

        她刚才问他什么来着?

        “哦。我还没吃。”

        林木叶对他发呆觉得很奇怪:“……那你要在这里吃吗?”

        他吃了半碗稀饭,道:“我在洛州忽然有事,不能送你回去了。”

        林木叶愣了愣,强笑道:“好呀。本来就是我自己一个人走的路。”

        “我会向苏先生借三四个护卫,一直护送你回到润州。”

        “不用了……”

        “要的。你一个人走路我不放心。一会儿我写信给柳氏医馆和扁鹊镇,把你今天从洛州出发的事情告诉他们,让他们留意接你……陆路颠簸,水路平坦些,还是走水路吧,一路南下,也快。湿气重的话,你多用一些炭盆,衣服穿厚一些。买一条大船,换车的话也要大车……”说着说着,才意识到自己如此啰嗦,戛然而止。一会儿方道:“你回去收拾吧。我去一趟苏府。”

        回来时他带着苏府的四个护卫,两男两女,年纪都是三十开外,都是忠信勇武之人。还有一辆朱漆大马车,车上一应要用的东西都购置妥当。

        真的送林木叶上马车的时候,他忽然忍不住一阵难过,认真道别:“认识你这么久,好像都没送过你礼物。现在出门在外,身无长物,分别在即,也没有什么可以送你的。

        林木叶觉得白果有些神神叨叨,也没有多想,道:“我也没有送过你什么。客气了。”

        “其实我原本想带着你到兆州去的。”白果忍不住道。

        “什么?”他低着头,声音又很小,林木叶没有听清楚。

        “没有。”白果抬起头,道:“那么祝你一路顺风。”

        “那么就此别过了。”她说。

        “我很快就会去找你的。”白果说。

        林木叶摇摇头,温婉地笑着,却没有说话。

        马车绝尘而去。

        白果第一次觉得人生当中的离别如此令人难堪。

        他写了几封信飞鸟寄出,换了一身短打,骑着快马来到月牙谷,学林木叶的办法,直接让通报王神风:“陆饮果要见李谷主。”

        王神风又是一脸见鬼地亲自下来接他。

        王神风能来接他是因为觉得李成竹会因为林木叶见他。但他知道不可能。于是王神风要进去禀告的时候,他说:“烦请跟李谷主说,我有象机门的消息,必须对他当面说。”

        王神风进去了一会儿,果然引他再往里走。

        这里李成竹没有在暖阁里,直接在凭水轩的轩台上见他。

        云挺厚,没什么风,自然也不冷。林木叶不在,他不必为了分散她紧张的注意力去故意逗茶童说话。

        李成竹道:“陆公子说有象机门的消息要告知我?不知道是什么消息?”

        “嗯。后天会有流火陨石正落在月牙谷,请谷主抓紧时间,安排谷内的人员及资财的转移。”

        李成竹很是意外:“这是象机门的消息?可有凭符?”

        陆饮果道:“是象机门的消息。时间紧迫,凭符最快也要两天才能送到。那个时候,恐怕诸事不及。”

        “既没有凭符,陆公子凭什么证明你说的话是来自象机门?……陆公子与象机门是什么关系?”

        陆饮果道:“我是象机门的人。”

        李成竹怔了怔,笑道:“我月牙谷号称知江湖巨细,一直查不到陆公子的来历。原来竟是如此?但单凭公子一句话,就叫我相信你,很是牵强。”

        陆饮果道:“谷主想必也听说一些象机门的规矩。事先预警是象机门的事情,但当事者听或不听,绝不强求。”

        李成竹道:“还请陆公子能给个见证。”

        陆饮果道:“李谷主手上有三块星木吧?不妨借我一用,可以佐证。”

        李成竹想了想,居然随身就解下来一块,递给他。

        陆饮果接手一看,是块崖柏木,想应该就是郭氏镖局祖传的那块,笑道:“谷主就不怕我是专门来坑骗这块星木的吗?”

        李成竹道:“李某武功痴长陆公子一些,而且陆公子只身前来,我的胆子也应该大一些。”

        陆饮果摇头,道:“下次如果再遇见象机门的人,李谷主却不可如此轻松。”说着捏着那块木头,指尖用力,但见那木头似由内而外,发着淡淡的银色光芒。他捏着那个木头,向李成竹晃了晃,笑道:“星木本是出自象机门,这种内力,不是随便人的都能有的吧?”说着将那星木一抛,高高地抛给对面的李成竹。

        李成竹接来看时,那星木又和平常一样,左右端详,并无异常。

        “星木是出自象机门,只是陆公子刚才露的这手,杂技坊里的人稍加训练就可以办到。”

        陆饮果道:“陨石落在谷中,将有天火,火势烧及全谷全山,镇下边邻之地也会受到波及。时间应在后天午后。现在当务之急,是将谷内重要的财物撤离到洛州城内,届时月牙谷山脚山门七里以内都不要留人,方可稍稍避过此祸……谷主要的凭符,最快后天送到。凭符上面有画押日期,是今天的。只是谷主后天再看到时,不知彼时的情形又是如何?”他站起来,道:“谷主一人可号令全谷全山,所以象机门才第一个告诉您。既已告知,仁义已至。信与不信全在您一念之间,万望谷主以生灵为念,不可自误。我会在洛州城东曲坊苏吉先生家中观候,谷主如有问候差遣,可到苏宅找我。”

        说着向李成竹行了一个平辈礼,“我还有事,先请告退。”

        出了月牙谷,直奔苏宅。

        苏岁言正在准备吃午饭,听下人告说他来了,喜得吐哺相迎:“陆公子几次驾临,实乃我苏吉无上荣幸。”

        陆饮果向他行礼,道:“这两天叨扰苏先生,如今天机正中,晚生当有回报。”

        “哦?”

        “事出紧急,先生请暂时止膳,听我数语。”

        “如此,请公子与我移驾书房?”

        “请。”

        到了书房,陆饮果说:“苏先生在洛州各地,可有主持建设营造的商户?”

        “有,有两家。”

        “规格不大吧?”

        “论规格,洛州是月牙谷第一等,我苏氏只能算三等。”

        “那在洛州之外呢?”

        “洛州之外,中州还有三家。只是都与洛州的这两家一样,规格都不大。”

        “共有五家……够了。这十家,从现在开始大量购入建造材料,越多越好。如果来不及,一定要拿下中州附近的材料订单,尤其以漕运便利的州郡。上材两分,中材六分,下材两分。”

        “好,我这就安排。”

        陆饮果笑道:“先生就不问问为何?”

        苏岁言道:“陆公子亲口所说,苏某如何不信?何必再问其它。”

        陆饮果笑道:“晚生所谋,可是让苏先生倾尽家财之事。”

        “苏某家财,是公子一言所救,即使又因公子一言而尽,苏某又有何憾?”

        陆饮果大笑:“先生洒脱,非常人能及——后日下午,将有流火陨石正落月牙谷中,到时候大火遮天,波及山下,将有大灾。苏府在月牙镇中如有人员财物,可以趁早转移。”

        苏岁言大惊:“此乃天灾!”

        陆饮果叹道:“确是天灾,只是伤及无辜。”

        “如有用得着苏某的地方,还请公子差遣。”

        “先生撤回苏氏人员财货时,还请将传言散一散,请月牙山下的人也尽快转移。”

        “这是应当。那火灾之后的药物及日常用品,也该准备一二。”

        “正是我要说的。苏氏的日用百货小物从今起一定要多加囤积。趁着这两天漕运还算畅通,一定要加紧备货。”

        “是。”

        “时短事急,苏先生手下人员与钱物够用吗?”

        苏岁言算了算:“这两天倒是可以……只是后天……恐有难处。”

        陆饮果道:“钱我来筹借,至于人手,你事先向长青镖局租用。”

        “好。”苏岁言想了想,道:“既然是落在月牙谷内,那月牙谷的李谷主那边……?”

        “我已经跟他说了,他应该会信七分。月牙谷财雄势大,不会因为一场天火就伤了根基。只是后面的重建,尚且需要外力来帮一把。而谷外山下的百姓无势,更该帮扶。”

        “是。”

        “这几天我会住在府上,还请苏先生配几位得力的武士给我出入。”

        “何劳公子吩咐。”

        “其余诸事,苏先生上下请便宜行事。”

        “分数应当。那我这就去安排了。”

        这天下午,洛州渐渐有流言传出,说象机门的一个相士断言说天象有异,这两天内会有流火陨石落入月牙谷中。洛州城的富商们已经开始撤离在月牙山山脚下的商店。起初人们还不以为意,谁知道过了一晚,竟然连月牙谷中也传出消息,说已经开始连夜搬迁,并劝住在月牙谷中和山上的居民尽快将人员财物撤离到山下,离月牙山越远越好。一时间传言越来多月,有信的,慌不择路;有不信的,冷言冷语。

        到了傍晚,月牙谷下令封山禁谷,所有人等,不论是否是月牙谷的人,必须在次日巳时之前离开月牙山,六个时辰内,不许有人进出。人们见是谷主亲自签押的命令,不得不行。月牙谷通令在所有山门向外七里内也不得留人,并画了白线严禁被人过线。起初还有人看守,到了十八日巳时,连月牙谷原来的武士也撤到稍远的月牙镇内,只留下地上的白线。普通百姓大多数人都收拾了些贵重的细软往洛州方向暂走,因月牙谷给出了六个时辰,所以也多不敢有大胆的人回去看查。

        这样又过去两个时辰,依旧没有动静。又过了一个时辰,依旧没有动静。

        秋日高阳,本该是凉爽无边的天气,平日里热热闹闹的月牙镇却显得十分安静肃杀,平日里商旅贸易热闹的洛州城似乎也特别安静,所有人的目光,在茶余饭后都在默默地注视着西边那个闻名江湖,号称天下第一富谷的月牙谷。人们的兴致已经被勾起了一整天,在到了巳时月牙谷规定的时辰内被调到最高,一个个好像被人捏着脖子望向西边。一个时辰没消息,原来吃不下午饭的人渐渐想着要不要吃午饭,两个时辰没消息,迟迟不吃午饭的人吃上了午饭,三个时辰没消息,午后秋困的人和往常一样躺到床上午觉去了。

        直到床上一阵摇晃,刚要入睡的人忽然从梦中惊醒:难道地震了?!

        不像地震,地震不会伴随着通红的光亮。人们很快就想起了那个传说,那个流言。所有的人往西边奔去,洛州主街长宁街上满是面向西面张望的人。

        只要人多,话当然传得很快。

        不到半个时辰,西边就传来了消息:月牙谷正上空爆炸了一阵流火陨石,整个月牙山都烧着了,零散打出的流火将月牙镇的一些民居烧着。有人哭着喊着向西方走去,他们早上刚从月牙谷山下撤出来,虽然流言那么传,但是此时才知道侥幸难免,只是房屋财物都一烧成空,焉能不痛。

        越近月牙谷,西北风挟带黑色的草木灰在空中飘得越多。月牙镇中离山稍远一些的房子没有被火势波及,只是房内的柜子架子因为刚才的震动倒了不少,易碎的碗碟盆罐摔了不少;离山脚稍近尽的房子都沾了火星,有的等震动之后就及时扑救的,救下了房子,有不及扑火的,烧了半面墙,总之未有人员死伤,实在已属万幸。只是白线之内山脚口的房屋却不能幸免,尤以南面屋落最为密集,烧得也最多。等在边上的人都赶紧开始扑救,有富商们早准备好的救火的沙土、水桶、毛巾等这时纷纷都调来派用,虽然火势乘风,好歹一个多时辰都扑灭了。抬头看看月牙山,山背上树木皆已披火成黑,肉眼能见,只不知道九转高处的月牙谷内,如今又是什么情形呢?这样一直调集人员与物资救火,片刻不息,到了晚上亥时,月牙山已黑,月光下也不见火光,山火应是全灭了。人们这才草草歇去。

        次日一早,月牙谷的武士进谷检看,不觉吃了一惊,原来庄内外的树木许多都未经烧着,直接变成了炭木,却还留着树木的形状。那些陨石正好砸中了谷中最中心的钟仪楼,山庄中的亭台楼阁被炸成碎片的十之七八,此外树木房屋损坏的,大多是被压坏的,后来因山火焚毁的反而不在多数。武士勘察了场景,赶紧向洛州月牙会馆禀告。

        李成竹听了,淡淡无语。

        王神风道:“如此说来,短时内只好在洛州会馆理事了。好在此次重要的资料已经事先挪了出来,许多事都耽搁不了。”

        李成竹点头,问杜总管:“若是要重新起建月牙谷,须费多少时日?你要筹措一下。山门处的那些民居也要一起设计。”

        杜总管道:“是,属下会跟进查看——就是今天洛州的苏氏给我递话,说已经备好了许多现成的建材,而且价格上也便宜。”

        李成竹道:“哪个苏氏?”

        杜总管道:“苏吉苏岁言,原来是做日用小物的,这几年也开始做营造。”

        王神风道:“我听说这几天山下救火清理宅院的时候,这位苏居士可是出了不少人力物力。”

        杜总管道:“正是如此。所以这个人情,我想是他故意卖给我们的。”

        李成竹道:“天降流火,落在我月牙谷的身上,总比落在无业无财的贫寒之家要好。苏岁言要从我这里赚钱,再把钱散出去,这难道是损有余补不足?”

        几个总管面面相觑,听不清谷主的语气。

        李成竹看了看他们,笑道:“苏氏营造只有三等,人情我们买,建造我们也要做。往常都是我们花的钱我们自己再赚回来,这次仍旧流一圈,该分给苏氏的,就给。不过洛州会馆狭小,我们这么多人在,手脚都展不开。这几年我一直想去北方走一走,一直抽不开身,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给洛州腾一腾空间。你们以为如何?”

        几个总管想了想,都觉得可行。

        “可行的话,等洛州这边稍稍安定了,再行谋划。”

        “是。”

        李成竹看了看他们:“还有什么事么?没事的话,今天就先散了吧。”

        “是。”

        “史总管,洛州城你熟吗?”

        “谷主要去哪里?”

        “去看看咱们这位人情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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