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卫霜在院落里徘徊着，直到月上中天。都没有等到裴灵回房。

        他实在想不出，秦飞星找裴灵能有什么事，要花上好几个时辰。

        孤男寡男共处一室，裴灵又是一副迟钝而不自知的傻样……卫霜的心不断的下沉。

        他见左右无人，偷偷的登上飞星阁第九层，发现仅有一间亮着光。

        他悄悄的潜到那间亮光房间的窗下，只见窗缝里看到秦飞星和裴灵坐在一处，秦飞星专心致志的指点着裴灵。

        裴灵试了几次都达不到他的要求，手掌心已经被打了好几下。

        裴灵双眼微红，显然已经哭过了，鼻尖红红的，看起来委屈极了。明明心里不怨，又不敢违逆小师叔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想要得寸进尺，欺负的更多一点。

        卫霜想，如果是他，一定会想做的更多，更过分。

        秦飞星，难道就比他更君子么？

        卫霜继续往里看，只见裴灵憋着眼泪，继续捏着狼毫玉笔写字，指尖有些微微的颤抖了。

        秦飞星的视线变幻，渐渐变得幽深不可测。

        突然，只听见一声低低的叹息声，秦飞星仿佛放弃了似的，突然起身坐在裴灵身后，环住了裴灵的肩膀，修长手掌覆盖在裴灵的手掌上，用手包裹着裴灵的手掌，带着他一笔一划的临摹字体。

        书毕，仍一脸清冷矜贵：“此处该这样用笔，学会了么。”

        裴灵在他的怀中，似乎惊的不敢动作。像一只被猎人按住的小兔，呆愣愣的半点反抗也无，还以为猎人是他的慈父。

        裴灵转头看了看秦飞星的侧脸，又立刻转开眼去看桌上的书卷。然而他的耳朵却渐渐的红了起来。

        或许连秦飞星自己都没发现，他的眼神里如冰雪融化，眼尾眉梢平添了几分动人的柔情。而这又是为谁而动？

        卫霜双眼发红的盯着窗缝之中两人动作，指尖的爪锋都伸了出来，死死的克制住自己心中翻腾的妒火。

        然而就在此时，一直专心教学的秦飞星却抬眼朝他所在的方向直射过来。那眼神中除了对异族的防备，竟然还有一种掩藏在深处的，对于竞争者的提防。

        卫霜立时将头缩回墙角之下，喉头涌上一股酸涩苦楚之感。

        卫霜失魂落魄的回到房间中，只见墙角阴影之处渐渐隆起一个人形。

        一道暗色身影恭敬的跪在他面前，仿佛等候多时了。

        来人是卫霜的贴身暗卫之一卫麟，隐匿行踪为之一绝。

        其潜入天清宗竟没有惊动任何人。

        那跪地的暗卫俯首恭敬道：“尊上，属下救驾来迟，请尊上责罚！”

        卫霜摆了摆手：“错不在你。”

        卫霜深陷腊肉林之所以情况危急无人相救，便是因为其贴身暗卫均被派去游说妖界各族，取得母亲遗留心腹的支持，并顺便解决舅舅妄图篡位一事。

        他一切皆有计算，只是没想到祭母途中却别生枝节。

        一变未料到自幼相伴的发小暗中背叛，与舅舅勾结想要将他杀害挑起人妖两界争端，甚至害的卫泯身死。幸而卫泯元神得存，尚且可以复生。

        二变则是裴灵……

        想到此处，他眉宇闪过一丝阴翳。

        “尊上所嘱之事已成，时机到，恭请尊上回殿主事。”

        卫霜背过了身体：“卫麟，我在此处尚有要事。”

        “尊上，妖界零落多年，受冤蒙尘，正待一英主为其正名。时间紧迫，切莫迟疑！”

        一边是他筹谋已久，韬光养晦的宏图野心；一边是他平生第一次为一人动心，蚀骨挠心不可轻弃。

        卫霜与裴灵相处数日，已知他性格惫懒，于情爱一事懵懂迟钝。又有秦飞星环伺在旁，如果他此时离开，岂不是将裴灵拱手让人……

        “……容我想想。”

        “……尊上我等已在山下城中备了人手，静候差遣。”卫麟似是想劝，但这少主虽然年少，心中主意却大。因此也不再多言。他从怀中掏出一只玉瓶，“尊上，可还是童子之身？”

        卫霜双目一凛，似有薄怒：“作何而问？”

        “此乃家传圣药，对尊上伤势颇有助益，可抵得上两甲子之功。今献给尊上，以期尊上大业可成。”

        卫霜默默接过，不发不语。

        裴灵昨晚练了一夜字，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早晨自书房醒来，已不见秦飞星的踪影。

        只有他留下的口信，让裴灵自行乖乖学习，要练足一百张字帖，待他回来检查。

        人都不在，那当然是……赶紧溜了。

        裴灵正想丢开这练习不管，站起身，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头顶不断的散发寒气。一抬头，与闪着寒光的飞剑尖尖将将对上。

        竟然是秦飞星随身携带的那只暴躁飞剑，正悬停其上，剑身嗡嗡震动。

        裴灵缩了缩脖子，只好坐回席子上，心中暗骂。

        秦飞星自己不在，却留下飞剑来监督他。

        简直变态。

        裴灵无奈，只好默默的提笔写起来。他本来钢笔写得不错，因此练毛笔，进步也算神速。

        他自觉还不错，然而飞剑却好似看不下去了，在旁边飞上飞下，指指点点。

        并发出嗡嗡之声。

        裴灵深感受到嘲讽，一把剑，连手脚都没有，居然敢嘲讽他字写得差。

        “敢笑我，笔给你，你来！”

        你行你上啊！

        飞剑摇头晃脑的绕了一圈，似乎十分得意一般。

        只见飞剑蘸了点墨汁，在纸上果然写了起来。

        飞剑本身锋利，居然能够很好的控制力道，既不划破纸张，又入木三分，力透纸背。

        裴灵目瞪口呆，他一个人类的手，竟然还比不上一只飞剑？

        现实魔幻。

        飞剑似乎感到有趣，昂起剑身，上下抖动。

        裴灵感觉这飞剑在笑，还是哈哈大笑，得意大笑！

        欺人太甚！

        “你以为我连你都比不过吗？”

        飞剑煞有其事的点了点。

        并且还用剑身拍了拍他的头顶，指了指纸上它写的字。

        仿佛在说，多多模仿，好好练习。

        裴灵眼珠转了转，好好练习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可以好好练剑！

        于是假意拿着笔，实际上却是准备抓住飞剑。但飞剑何其机敏，迅速一闪，就让裴灵抓了个空。

        好家伙，看我今天非抓到你不可！

        抓到就是一顿暴打！

        一人一剑就在书房中开始了追逐。飞剑把裴灵好好戏弄了一番，直把裴灵累的气喘吁吁。

        “我不玩了！”裴灵一屁股坐下，脸颊气鼓鼓的。

        飞剑先是在一米远处观察，见裴灵不动，又靠近了一点，飞到裴灵的眼前想要勾他继续玩。裴灵立刻转开上身，头也扭过去不去看飞剑。

        如此几次，飞剑落在了他身边的席子上，戳了戳裴灵的腰。

        似乎在说，这次让你赢。快来抓我。

        裴灵轻哼一声，眼神仍然不看飞剑，但他突然出手，用手中的汗巾将飞剑裹了起来。

        “抓到了，看我要把你画成大乌龟！”

        飞剑被裴灵按在手中，剑身与绸缎的汗巾相互接触，竟然有些奇异的丝滑。飞剑只挣扎了一小下，就选择了屈服。

        裴灵玩心大起，要报飞剑嘲笑之仇。捏起毛笔，就在飞剑剑身上做起画来。

        什么大乌龟、小王八、丁老头通通来一遍。

        毛笔尖冰凉湿润，一沾上剑身，飞剑就嗡嗡颤抖起来。

        但又不躲开。

        如果飞剑真要挣扎，凭裴灵根本无法将其制服。

        一直玩到疲惫，裴灵给飞剑施了一个清洁术。

        飞剑开始挺尸，也不飞了，任由裴灵拿着汗巾给他擦剑身。

        把飞剑擦得锃光瓦亮，闪闪逼人。

        “我搓澡的技术还可以吧？”

        飞剑发出一声鸣音，算作回应。

        另一边，秦飞星一早就被掌门传音符请去议事堂。

        议事堂中天清派各长老、执事堂主俱已落座。

        秦飞星姗姗来迟，坐在掌门下首。

        掌门凤莱一身黑白道袍，体态清瘦，容貌端庄。此刻她的视线一一扫过在场之人，流露出一点疲惫之色。

        她收回视线，开口道：“近日两界风传，我天清宗屠杀狐族，暗杀其少主。欲以兵刀来犯。众位耳目通达，必已知此事。”

        在座众位脸色各不相同，秦飞星只是眼观鼻，鼻观心，神色平常。

        掌门默默观察，暗暗记下其中每个人的反应，又道：“各位长老堂主务必严查门下弟子，如发现其与妖界勾结叛我宗门，证据确凿者，严惩不贷。”

        众人又议论商定了几事，纷纷散去。

        只有秦飞星被掌门叫住，留了下来：“秦师弟，有仙界来信。你且随我来取。”

        秦飞星应了，跟着掌门进了后堂之中，确无人偷听。

        掌门做得谨慎，秦飞星便知掌门要说的绝不仅是仙界有信如此简单之事。

        掌门回身取出一只檀木盒：“这是仙界青鸟传来的物品，指明要交给裴灵。近日你亲自教他，便由你转交吧。”

        秦飞星看了眼檀木盒上附的书信抬头，裴灵亲启，落款是龙亭。眉心不由一拧。他将檀木盒子收到袖中。

        “知道了。还有何事？”

        “你可知道傀儡术？”

        秦飞星不由的看了掌门一眼，神色凝重起来：“略有耳闻，是狐族禁术。似是已失传多年。”

        “不错。但近日修真盟陆续接到密报，临风门，孤月教，藏星岛皆有内门精英弟子被傀儡术所迷。犯下大错，被抓获时，魂魄俱散已形同痴呆。”掌门忧心忡忡，“这些门派位列七大宗门，竟然被妖界渗透至此。我疑心，我宗门内，是否已经……”

        两人神色都颇为凝重。

        “我并未将此事公之于众，便是不想打草惊蛇。那傀儡术，中术者平日与常人无异，却是妖界埋在人界的一颗棋子。如若他日两界纷争再起，各宗门被从中瓦解，将溃不成军，无可抵挡！”

        “掌门欲如何自查？”

        掌门低头与秦飞星细细商议了一番。

        掌门忽然问：“裴灵曾与狐族过从甚密，你近日观他可有异样？”

        “不会。裴灵……”秦飞星顿了顿，“并未被傀儡术所摄。”

        掌门松了口气，那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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