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第八章．

        柔软的花茎在栗子看不到的地方，狠狠扎入柔软的沙地中，血腥气在八百米外散发开来。

        维柔知道，有一个人在往这边移动。

        “走。”收回茎叶，她拉起地上的栗子：“跟我来。”

        他们关了手电，躲进了巨大的管道中。四周漆黑，维柔的手贴在管壁上，感受沙地下的震动。

        “嘘，你听到脚步声了么？”栗子声音很小，但在管道中还是被放大，声音来回震动，维柔心道完了。

        她按住栗子的头，示意自己先出去。

        “维柔姐姐。”

        又一阵震动，维柔把食指比在了她的嘴唇上，“我会小心的。”

        她拿走了栗子的手电。

        刚从管道里露头，脚边的沙地立马溅起沙浪，她抬手挡脸，等沙尘落下，居然从指缝间看到了那个少校的脸庞。

        他腋下夹了一只手电筒，有些烟尘还在半空中飞舞。

        他的枪安装了□□，此刻应该有一枚子弹陷在沙地里。

        “谢谢你没对我下死手。”

        他面色苍白，还是那身黑色的风衣，额头上沿着脸颊有一道血渍，大约是受伤严重，他眼眸格外冷冽。

        就在她以为他会开第二枪时，这人却踉跄一下，脸朝地倒在地上。

        维柔：“……”

        随即，他又狼狈的想站起，枪被他死死捏在手间——他的腿应该也受伤了。

        “需要帮忙吗？”她走近他，这人却执拗地后退一步。

        “嘶”，他倒抽一口凉气，看来真伤得不轻。

        远处，虚空中，还有闷闷的枪声。

        如果让别人发现这里，她和栗子都得被连累。

        陆深干的缺德事肯定不止纵容手下撕她信这一件。维柔深有感受，到今天这个境况，是迟早的。但她没想到，居然能让她恰好碰到这个场面。

        习惯了别人的行礼，他会不会对看到这一幕的人实施报复？

        维柔心里打鼓。

        但更让她害怕的还是远处的枪声。

        权衡之下，她还是上前，在他反抗前，握住了他的手腕，“我不会伤害你。”

        “走。”

        维柔皱眉：“什么？”

        “走。”他吐纳的气息间有浓烈的血腥气，“你快走，回到b区去——”

        说完，昏迷。

        维柔：“……”

        栗子听到没动静，也从管道里出来。

        “天哪。”借着手电光，她看到了趴在地上的人，从衣服判断，像是维安部的军官。

        “他怎么了？”栗子声音很小。

        维柔蹙起眉。

        李雪在维安部有很多情人，但最近她的情人不肯帮她，以至于她到现在还没有识别卡。

        “我们应该把他交出去，赚一笔钱。”栗子揪着他后脑勺的头发，将他的脸抬高一寸，“这不是、是陆少校？”

        “不。”维柔想到昨晚二楼的闪光，又想到昨晚陆少校的目光曾停留在酒吧二层，当时他以罚单为借口让她回去，刚才他又说，你应该回到b区去。

        b区是基地的法外之地，在一定意义上，也是基地最安全的地方。

        维柔说：“先暂时把他放进管道里，明天我会带药过来。”

        “你要救他？你疯了。”栗子说，“我要告诉老板娘。”

        “不要。”

        维柔拎住他的衣领，将他翻过来，朝管道那边托，下面柔软的沙地在他背部摩擦，他呻/吟了一声，但眼睛还是紧闭。

        维柔只好停下，检查他身上的伤口，在手电光下，他深黑的衣服变成藏蓝色。他大衣里面也穿了一件藏蓝色的衬衫，维柔解开他衬衣的扣子。

        栗子在一旁说：“姐姐，你这是在耍流氓。”

        “那你转过去，不要看。”

        他的腹部有刀伤，止过血，但也仅此而已，被血侵染的纱布已经快烂在伤口里了。将衣领拉开，他的肩膀上也有钝器伤。

        看来他经过了不止一场的激烈打斗，且没有时间治伤。

        ——我要救他。

        这是维柔最后得出的结论。

        她看了一眼在旁边乖乖背对的栗子，伸手覆盖在陆深的胸口，一些茎叶流过他的肌肤表面，触碰到伤口后，开始清创。

        很疼，他脸上浮现出痛苦神色，但双目还是紧闭。

        做完这一切，维柔将他拖到了管道中藏好。

        “走，我们先回去。”

        一路上栗子都不理她。

        维柔一直在思考怎么说服她不将此事告诉老板娘，但到了客栈门口，她又放弃，因为栗子已经抛下她先进去了。

        白天一整天，李雪都没有找过她。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下这条露背的红裙子。没有钱，没有药品。要凭自己救陆少校，她只能打开书包，翻阅教授留下来的资料。

        “关于一株玫瑰花的基因研究实验”

        密密麻麻的手稿小字中间，夹着一点蓝色墨笔写的字。

        维柔仔细辨认，发现写的是——塞尔维亚基地。

        “2050，人类建立塞尔维亚基地，基地编号为20。”

        “2060，太阳辐射加速异常，战争即将开始。”

        “2065，基因实验秘密展开，人类需要生物多样性。”

        “2075，辞别陆夫人，回到塞尔维亚基地，人类需要学习生物的治愈能力，以此提高医疗手段。”

        这些都是教授随意写在正式文字间，或是纸业的边缘。应该是休息的时候随手写下，看来这是教授心中无法放下的过去。

        维柔收起资料，推门出去。

        楼下传来争吵。

        她的脚步停在二楼，眼睛朝黑暗窄小的走廊看去。

        李雪的声音隔着门板，断断续续传来：“我不想吗？”

        “这么多年韬光养晦！维安部一直盯着我们！他们根本不在乎b区，他们只在乎我们和塞尔维亚的交易权限！”

        声音越来越清晰，二楼的房间果然都是挂在墙壁上的，像是吊起的棺材盒，一个包间最多容纳站着的两个人。

        维柔停在了一扇门前，竖起耳朵。

        “陆深！陆深那个毛孩子就是要精准打击我们，他加高入城税，还在城外击毙我的人，大把的票子都进了他的口袋，他贪得无厌！”

        “你小点声，议论维安部的少校，是要被关起来的……”

        李雪“呵”了一声：“关就关！他手底下那帮人，全部忠心耿耿！平常对我好言好语，一到关键时刻全部失踪，男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维柔：“……”

        短暂的休息，李雪的情绪似乎平稳一些。

        她继续道：“那天我把维柔带回来，他就站在城门口，但没阻拦我。”

        那个男声问：“……他放过了维柔？”

        “是，不知道……给我看紧她。”声音又变小了，维柔觉得自己得赶紧离开，免得被李雪发现。

        门猝不及防打开。

        维柔呆呆站在原地。

        李雪一手撑在门框，另一只手插在腰上，挑眉问道：“站这多久了？”

        维柔：“……大约五分钟。”

        “五分钟。那听到的还不少。”李雪收了手，站直，“回到你的房间，待会儿我会去找你，不要乱跑。”尾音拉长，即将在关上的门里，李雪的目光又扫了过来。

        维柔打了个哆嗦。

        在房间待着这是几分钟真是煎熬，维柔意识到李雪可能很愤怒。

        但她没有。

        “吱呀”一声，李雪推开她的门，先是扫视一圈，然后柔声问：“住的还习惯吗？”

        维柔说：“习惯。”

        “嗯。”李老板点点头，她面容疲惫，头发一直随意绾在脑后，这几天都没打理。

        她坐到维柔旁边，抬手将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你在客栈里还开心吗？”

        “开心。”

        李雪“嗯”道：“这个客栈我开了有二十年，最早这里是个难民营，就一间屋子，外头用杆子挑了个棚子出来，我在里面煮粥，外面的人在棚里排队领粥。”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太阳爆发强烈辐射，人类的皮肤经受不住，全部溃烂发炎，军方就在棚子二百米外发防护服，但是要钱，没人有钱去买。”

        李雪脸上的笑容很淡，她抬手揉了揉维柔的头顶：“才二十年，你们这一代就已经人手一件防护服，还可以坐在屋子里吃饭。”

        维柔不知道她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只是静静听。

        李雪道：“这都要感谢那个灭亡的萨尔基地。”

        维柔疑惑：“萨尔基地？”

        “当年这一块大陆上，人类自发分成三部分，每个部分都建立了自己的基地，萨尔基地是一座地下城，相对最安全，科技水平也最高——但是，树大招风，在太阳辐射加速异常的那一年，它成了活靶子。”

        维柔还是不理解。

        李雪说：“我们要感谢外面的生物还没那么大威胁，还能死在我们的枪弹之下。”她的目光里含着些怜悯，“维柔，今晚你自己出去卖酒吧，客栈的收入远不如曾经……”叹了口气，李雪站起身。

        她没有再说别的，就这样从房间里走出去。

        维柔心里惴惴不安，李雪没有提栗子，也没说她违规救了人，只说了这些意味不明的话。她感到一种迷茫与恐惧。

        b区的气氛在悄悄改变，从中午维柔就注意到了这一点，此刻外头的乐声加深了她这印象。

        她走到窗边，推开那扇窗户，白天街道上已经出现了断断续续的人流，前天晚上见到哪个弹吉他的男人又在弹。

        他身边有几个驻守在路边年轻人，正在发传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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