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谁是畜生谁是人？”

第二十九章“谁是畜生谁是人？”

        的确如同乔东鸽带去的消息所说，刘欣枝的事件像是一根导火索，彻底引爆了全国性的反贪风暴。旋风越刮越猛，终于形成了一股龙卷风，风暴所到之处，被波及到的人无论花费了多大的精力财力，无论熬到了何等品级，纷纷触之落马！

        H省原本推出了一个全省干部异地交流，杜绝了“本土帮”的弊端，在全国是大大的出了个风头的。可是可真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刘欣枝作为交流干部中的佼佼者，居然弄出了这么大的一个丑闻出来，让全省都在全国现了眼。

        这就让省委书记大发雷霆，严令在全省范围内全面清查贪贿的干部，这么一查下来，很快就有五名倒霉鬼成了刘欣枝的陪葬品，他们的光辉形象都被刊登在国内出名的大报纸上，刘欣枝的确是排名在前十位！

        省纪委已经给中央下了保证，一定从严、从重调查处理这些党的“败类”，对全省的干部队伍进行一次有反面教材的党风廉政教育。所以，刘欣枝等六人的停职、双规决定早就下达了，按照省里定的调子，这些人估计都是前程到此而绝了！

        皮文秀自然是时刻关注着事态的发展的，所以他暗暗授意乔东鸽去探望了刘欣枝。

        还别说，自从乔东鸽跟这个素未蒙面就已经数度较量的“小姑子”兼“对手”见过面之后，一种兔死狐悲的情绪就瞬间让乔东鸽对这个跟她一样事业心旺盛的女人产生了极大地同情以及共鸣！对于刘欣枝早年的“丑闻”，她更是感同身受，觉得一个小姑娘想要出人头地，而且年少无知的面对一个成功的男人，要想摆脱那种暧昧以及纠缠，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凭借着这种特殊关系，刘欣枝其实跟她乔东鸽走的是同一条捷径，她们俩能熬到今天这个成就，究竟付出了多少的痛苦跟挣扎，也许没有人比乔东鸽更能够理解刘欣枝了。

        所以，乔东鸽跟刘欣枝瞬间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感情，两个人头对着头密密的商谈了好久，直到房门被敲响。乔东鸽走过去看到小孟满脸惊惶地说道：“乔书记，您赶紧走吧，刚刚陶书记打电话说省里的领导们已经从市里回来了，说话就要到了，您还是赶紧走吧！”

        乔东鸽知道事关重大，说不定就要连累小孟，就赶紧穿上鞋子跟外衣，又把围巾帽子裹好只露出两只眼睛，当着小孟她没有再跟刘欣枝说任何话，仅仅是看了她一眼就转身快步离去了。

        刘欣枝看着她的背影，双眼就有了泪……

        乔东鸽刚急匆匆走到大厅，就听到一阵喧闹的说话声，她赶紧把身子一闪站在了一根大柱子后面。那群人只顾说笑着就上楼了，也没有发现她。等这些人都消失在楼梯上之后，乔东鸽才快步出了大厅，一头扎进了已经下的熙熙攘攘的雪夜里了。

        来的时候因为怕引起注意，乔东鸽不敢开车，更加不敢让出租车等她出来。所以当她走出宾馆的大院的时候，就暗暗叫苦起来---这里是郊外，而且现在雪已经下的在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别说出租车了，门前黑咕隆咚的大路上，连灯都没有一盏，只有落雪的声音在寂静中发出“沙沙”的声音。地上到处都是不着边际的白，女人原本很臃肿的身子在这片白茫茫中，显得那么的弱小，那么的不堪一击。

        她明白这里距离市区大概还有五公里的路途，既然没有车，也只有靠自己的双腿一步步走出去了。她咬了咬牙，就开始深一脚浅一脚的踏着积雪往城里走去。

        雪已经密集的好似成块儿的坠落着，雪片也已经变成了沉甸甸的雪粒子，没加工过的盐豆子一般不停地打在她的脸上，把她打得皮肤生疼。

        她心里难过又加上走的燥热了，而且暗夜里渺无人迹，就索性拉下了帽子围巾，任凭雪粒子劈头盖脸的袭击着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的脸上就有了泪，眼泪遇到冰冷的空气，瞬间就有凝结成冰，她的脸马上就木木的失去了知觉。

        突然，被雪掩盖着的一块石头绊倒了她，她重心不稳一下子就栽倒在了雪地上，两只手仓皇的一按，谁知道正巧又按在尖利的石头茬口上。原本冻得冰冷的双手就不坚固，这一下右手马上就被扎破了，殷红的血马上就冒了出来，在冰冷的雪光映衬下发出黑暗的光芒。

        乔东鸽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是被剧烈的手疼掩盖住的膝盖疼痛也开始跟她做对了！她努力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的站起来，正当她懊恼的坐在地上等待恢复的时候，一道刺目的亮光突然照射在她的身上。

        她下意识的抬起双手掩住了眼睛，而那只受伤的手就把鲜血“滴滴答答”的顺着她的脸流了下来。

        那道强光显然是来自一辆车的远光灯，车在她身边停下了，感觉到一个人跳了下来走近了她。她看也没看就惊惶的叫起来：“不是你撞了我，你赶紧走吧，我没事的！”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就穿过她的腋下把她给抱了起来，乔东鸽惊恐的睁开眼一看，车灯下抱着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叶耀辉！

        “啊？叶耀辉？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是在跟踪我吗？啊……对不起，你是去前面那个宾馆的吧六哥？要吗就是碰巧路过？那你就赶紧走吧，不用管我！”

        乔东鸽猛一看到这个导致她心神大乱边走边哭最终摔倒的男人出现在眼前，第一反应是恐惧，然后就是震惊，再后来就是恐慌了，最后反应过来想要掩饰，所以她虽然一共也没说几句话，她的神情以及语气已经把她的这几种情绪给表达的淋漓尽致了！

        “我不去那里！更加不是路过，而是明知道你来的时候没有安排回去的法子，特意来接你的！”叶耀辉的眼睛在车灯以及雪光的映衬下闪闪发光，看起来诡异无比，他的声音更是带着一种不真实的飘忽，在雪落的声音里幽幽的传来。

        乔东鸽没有再继续慌乱，既然她这么周密的安排都能被对方发现，那么慌乱又有什么用处呢？还不如接受事实，看看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想好之后，她就安详的笑了：“谢谢您惦记着我！看来我不会冻死在这冰天雪地里了！”

        叶耀辉恼怒的看着她流血的手，赶紧拉开车门把她扶了进去，然后从车里翻出来一个创可贴给她粘上了，又拉过几张抽纸把手伸到她的脸上。

        乔东鸽神经过敏的赶紧侧过脸去说道：“我没事了，咱们快回去吧！”

        “没事了？你自己照照镜子，看看你的脸满脸血渍的像不像一个鬼？要不是我知道是你，遇到第二个人都不敢理你的！你快让我看看你的脸是不是也烂了？”叶耀辉怒冲冲的说道。

        乔东鸽接过他手里的纸，自己在脸上擦了擦一看，果真见纸上都是血，她赶紧说道：“刚刚车灯刺眼我用手挡了，是手上的血弄到脸上了，脸好好地呢！”

        叶耀辉哪里听她说，自己把车里的灯都打开了，硬扳过她的脸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最后焦躁的低头抓了一把雪在她脸上蹭了蹭，又用干净的纸擦了擦。乔东鸽光洁的脸就显现出来了，他看了看的确没破，也就吁了口气上车了。

        车开动之后，乔东鸽一直紧闭着嘴不做声，好像叶耀辉知道她的行踪以及跑来接她是一件在正常不过的事情。而叶耀辉也只顾开车一语不发，车也就在沉闷中一直开出了郊区，走进了灯火辉煌的闹市区。

        “今天胡文华已经开口了！”叶耀辉看着路灯下纷纷落下的雪花堵住了挡风玻璃，他用雨刷狠狠地扫掉了，然后冷不丁的开口说道。

        乔东鸽依旧用牙齿咬着下嘴唇，非但没有接口，反而连眼睛也闭上了，好似叶耀辉说的话跟她毫无关系一般。

        “他供出来当时这些人拿着刘欣枝签过字的调动手续去找他的时候，他曾经请示过刘欣枝，刘欣枝说让他放心办。”叶耀辉说到这里看了一眼乔东鸽，看到她虽然依旧靠在座椅上不做声，但是微闭的眼睛上，那长长的眼睫毛却在不自然的抖动着。

        他明白女人并非不关心，也并不是没有在听，就接着说道：“这个人也是胆大包天，一看刘欣枝可能想要临走捞一把，他居然自己也顺势弄了好几个人进来。在找刘欣枝签字的时候，他是带了礼金的！而刘欣枝也没有推辞，只是问他这些人可靠不，然后在他的保证下全部笑纳了！”

        乔东鸽终于装不下去了，他猛地睁开眼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呢？要知道现在胡文华关在哪里连我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呢？”

        叶耀辉笑笑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关在哪里！可是他关在哪里跟我知道这些事有关系吗？你不知道我跟主办这件案子的陈广伟处长是好朋友吗？我想要知道什么他不会告诉我？鸽子，要不我怎么觉得你在这件事情上很傻呢！其实你明知道六哥的心里最在乎、最疼爱的就是你，你想要干什么直接告诉我不好吗？为什么要自己弄得跟特务一样来探监，还把自己摔得头破血流的呢？唉！难道说你对我也不信任了吗？”

        乔东鸽的唇边露出了一丝讥讽的微笑说道：“那怎么会呢？我要是不信任你还能信任谁呢？六哥当然是最疼我的，要不然怎么会自己甘愿默默地在背后出力，却把出风头露脸的事情都留给我呢？我知道你明白我今晚干什么来了，更加没打算瞒着你，我明告诉你吧，你猜得对，我是受人所托探望刘欣枝了，你怎么样吧？”

        “我没打算怎么样！我也很后悔事先没有了解清楚所有的背景，原本想着漂漂亮亮的办下来这个案子让你在柳园留下铁腕的印象，便于你以后树立权威，可是没想到却把你弄得进退两难……鸽子，你要明白，六哥也仅仅是一个人，不是未卜先知的神，只要是人，就会犯错误的，我也一样！”叶耀辉听着乔东鸽的冷嘲热讽，隐忍的低吼道。

        “唉！”乔东鸽突然觉得很累，她不想跟叶耀辉打嘴官司了，一种深深的受伤害的感觉一直鱼刺一般梗在她的喉头，让她觉得难受不已。

        她觉得心中一块很重要的、美轮美奂的水晶雕塑被残忍的打破了，碎成了一地眼泪珠子一般的颗粒，“咕噜噜”的在她的心里来回乱滚，让她根本无法聚集起精神跟叶耀辉虚与委蛇，就长叹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我明白在这件事上你对我有误会。鸽子，你不用否认，虽然你在大众的眼里已经修炼成了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领导，但是在我叶耀辉的眼里，你永远都是那个单纯的需要我呵护的小妹妹！且不说你对我还有救命之恩，就单单我对你那份欲罢不能的爱意，就足以让我一眼就能看穿你的伪装！从我在省城回来之后告诉你舆论声势我已经造出去了，当时我就看出来你神色不正常。按理说你听到我说这个结果应该很振奋才是，可你的眼神里都是懊悔跟惊惧！然后你就很快的意识到了不能让我看出来你的真实心态，居然闭上了眼睛躲避我，后来又假作镇静的说什么我故意把你推到前台自己不出面。还讥讽我比你大，其实你的想法就是我在算计你对吗？最后你那句‘那就好啊！只要一切在你的掌控之中就好啊！’更是明明白白的说出了你对我的不满以及不信任！但是当时市里通知开会，而且在办公室里我也不方便跟你解释什么，也就只好就此罢了。”叶耀辉可能也是隐忍了好多天了，这会儿就索性把车停在了路边，转脸对着乔东鸽冲动的说道。

        乔东鸽又叹了口气说道：“唉！快过年了……也不知道今年的春节会不会一直下雪？”

        叶耀辉被她‘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更加激怒了，他伸手抓住了她的双肩摇晃着说道：“鸽子！妹妹！你醒醒好不好？不要再继续受皮文秀的蛊惑了！我很明白你为什么在对待刘欣枝案件上一天之间就态度大变，是不是因为我去省城那天晚上皮文秀回来找你了？他告诉了你刘欣枝这个女人跟他家的关系对不对？恐怕还用让你信服的理由让你信服了刘欣枝做这件荒唐事也是情非得已，而且还是遭人暗算了对不对？然后你就又一次在皮文秀面前失去了立场，死心塌地的帮他去开脱他妹妹了对不对？鸽子鸽子，你是那么冰雪聪明的一个人啊，为什么偏偏去爱上那么一个丧德败行的官场痞子呢？他一手抓着老婆家的显赫关系步步高升，一手又牢牢地抓着你单纯善良的心让你给他做小老婆。玩尽了手腕耍尽了诡计，可你为什么就看不穿呢？我不是一个小心眼的男人，虽然我爱你爱到了无怨无悔的地步，虽然我明知道皮文秀不能给你婚姻和稳定，但是只要你幸福我也认了！但是你不幸福啊！我眼看着你为他受苦，为他流泪，为他无奈的等候，我心何以忍，情何以堪啊？你为什么都不会为我考虑一点点呢？我叶耀辉深爱的女人在为一个流氓痛苦流泪，我也是一个男子汉啊，我就能忍受得了吗？啊？”

        乔东鸽被他晃的前后摇摆，但她丝毫也没有挣扎，就跟一个布娃娃一样被他摇动着，直到他发泄完毕，她依旧毫无反应般的一声不吭。

        叶耀辉害怕了，他赶紧放开她的肩膀，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紧张的叫道：“鸽子你怎么了？你说话啊！”

        乔东鸽已经满脸是泪了，她无声的流着泪，咬着牙连抽泣都不发出一声。

        叶耀辉失败的发出一声嚎叫：“啊……”声音里的痛楚好像马上就要崩溃了一般！

        他的声音终于让乔东鸽睁开了眼睛，她用一种很凄楚的眼神看着叶耀辉说道：“六哥，我没有权利阻止你爱我，但是你也同样没有权利阻止我去爱皮文秀……咱们俩错就错在相遇在最错误的时间，所以注定是一场没有结局的相遇。我曾经从一开始就跟你讲过我的态度，也不是不对你的痴情心如刀绞……但是，有些事是不能改变的，要怪，只能怪命运的安排太过残酷！”

        “不！我不信命！从上次我被暗算在牢里差点死掉，我就再也不相信命运了！命运是什么？命运就是自己争取来的幸福！我既然能够死里逃生，就一定能够否极泰来，达到我最后的愿望的！所以，鸽子，你不要用‘命运’这两个字来搪塞我，我总有一天会让你明白我跟皮文秀谁是畜生谁是人！”叶耀辉今天晚上悲愤异常，就不管不顾的把内心的话说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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