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1章

距卡伦使者团回国还有一天，比起上上下下忙碌奔走的起司特人士，卡伦使者一行人倒是相当清闲。

        由于今天再度被半精灵从队长室轰出来，没事做的萨克只好在法师团本部庭园散步，顺便欣赏一下沙漠地区所没有的花草树木。

        漫步过绿意盎然的小径，他看见一个人坐在走道尽头的椅子上，正对着前方蓬勃茂盛的花圃发愣。

        萨克愕然地眨了眨眼，首先，那个人会出现在这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穿着法师袍？

        谨慎小心地走上前，萨克轻咳一声，对方猛地抬起头，瞪大的眼眶迅速变红。

        「萨克……萨克啊啊啊！」

        「呃，锐加，你不是战死了吗？」突然被童年好友紧紧抱住，萨克尴尬地拍拍他的背。「有人看见你被法术打中，从龙背上摔下来，我跟哥哥都以为你已经英勇殉职了。」

        名为锐加的龙骑士哭丧着脸，想当初率队击破栗子法师团防御壁时还很高兴，谁知道他们的团长就在下面等着，自己立刻乐极生悲的被轰下来也就算了，偏偏人又没死，还被那些法师七手八脚地捆回去当俘虏。

        「嗯…虽然被抓了，不过你看起来好好的，应该没有被他们虐待吧？」萨克苦笑，龙骑士的脸马上唰地变白。

        「没有被虐待？」他喃喃道。「萨克，你不会懂的。」

        犹记得一睁开眼，就看到近两打的法师正用着闪闪发亮、好像在看什么稀有动物的眼神望着自己，然后为了满足他们的好奇心，自己就被…就被……

        愤然推开一脸不解的好友，锐加难以忍受地咆哮起来。

        「你不会了解被逼稿的痛苦的！」

        「啊？」

        「我是龙骑士，又不是作家！」

        「啥？」

        「当俘虏就得天天赶稿，有没有天理啊！」

        「喂喂，冷静点。」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萨克用力按住好友的双肩。「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被大公之弟用力摇晃几下后，锐加终于平静了点，开始委屈地述说他几星期以来的遭遇。

        因为起司特向来没有「龙骑士」这个职业，既然抓到了俘虏，求知欲旺盛的栗子团员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一开始只是单纯的身家调查，后来他们的问题越来越多，又没时间慢慢审讯，于是就把锐加关进一个里头只有床与桌子的小房间，天天提供纸笔墨水，要他将自己担任龙骑士的原因、经过、就职方式、执勤状况完整写出来。

        「所以…你现在写到哪了？」萨克极力忍笑。

        「刚写到我参加龙骑士考试，碰到艾里克那边。」锐加有气无力地说，艾里克是他的红龙。「那些该死的法师，说什么想跟使者团回国的话，就得把剩下的部分写完，这种事根本不可能啊！」

        「既然这样，锐加，你要不要当这里的卡伦领事官？」

        「什么？领事官？」龙骑士一脸惊愕。

        「这样你就不会被逼着写东西了，反正你的龙死了，回卡伦也得重新开始。」萨克笑得灿烂异常。「当领事官很不错的喔。」

        于是卡伦也有了驻起司特领事官，隔年他的著作《我在卡伦的日子》集结出书（首页写着「献给我最好的伙伴艾里克」），不但在起司特国内大为畅销，之后版权转卖卡伦，再由龙骑士的家乡国回销附赠龙鳞或龙牙的限量珍藏版。

        当然此时的锐加完全不知道自己未来会因此发迹，他只想尽快离开栗子法师团与赶稿地狱而已。

        白昼转为夜晚，夜晚蜕为黎明，今天是出发的日子，薄薄的晨雾中可见不少人四处走动，为即将远行的成员及物资做最后确认。

        仰头看看四周忙乱的人类，元素猫踩着轻巧的步伐走到主人身边，敏锐地感觉到一股夹杂着不满、烦躁等负面感情的情绪波动。知道主人此时心情不佳，他斜睨附近的卡伦代表一眼，接着打了个喷嚏。

        「玛卡，进笼子里去。」半精灵的声调又冷又硬，元素生物听了两耳一垂，可怜兮兮地望着他的主人。

        「……好吧，要待在外面可以，但是你要乖乖的。」

        元素猫闻言立刻端正坐好，听话的模样让来送行的栗子团长等人不禁莞尔。

        快步走到法利耶身边，纳特趁着最后的机会问了些关于元素生物的问题，像是他跟玛卡怎么沟通，以及如果想更换躯体的可能性。

        虽然接近出发时间，半精灵还是尽量详尽地替好友解答，首先沟通部分，可以用一个法术将自己与元素生物的意识串连起来，这部分以后有空再说，至于更换躯体，等于是硬生生将心脏与灵魂一起剥离□□，再塞到新的身体里，不但元素生物会痛苦不堪，有的甚至会在过程中消散毁灭，所以非紧急状况还是别乱换。

        听到他这样说，纳特也只得打消重新塑造老鹰外型的念头，其实鹦鹉的样子看久了也不错，似乎也没什么适应不良问题。

        一切事务确认完毕后，要前往卡伦的成员纷纷坐上马车，为了表示尊重，大公之弟将与领事官共乘一车，这也让半精灵的脸色又糟糕了几分。

        由于主人看起来心情糟透了，玛卡在他脚边绕了几圈，最后跳到一旁银发青年的膝上，左踩踩、右踏踏，心满意足地蜷起身子开始打盹。

        身为随行人员不能公然撵走领事官的猫，易法即使不悦也只能忍耐，暗自祈祷这家伙不会整路都窝在自己身上。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萨克笑容满面地宣布启程，与他身边臭着脸的起司特领事官行成明显对比。栗子团长等人随着马车前进一段距离，直到使者团离开王城，他们才停下脚步，对着远去的队伍挥手。

        「再见，要写信回来喔～～」史恩大声吶喊。

        「开玩笑，是你们要写信给我吧。」法利耶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

        「没问题，我会写给你的！」亚蒙大声回应。

        直到长长的队伍完全消失在地平线的一端，纳特才停止挥手，转身往团本部方向走。虽知道以好友的个性一定能当个优秀的领事官，但一下要分开这么久，还是令人感到怅然。

        有些落寞地回到团长室，一打开门，就看到交换学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正在对桌上的元素生物说话。

        「你叫什么名字？」

        「夏佐。」鹦鹉微瞇着眼，露出警戒的神情。

        「你的主人是谁？」厄德继续问。

        「纳特。」

        「那我是谁？」

        「……性骚扰魔人。」

        「这个词是谁教你的？嗯？」微笑着掐住鹦鹉的脖子。

        「厄德，不要欺负他！」纳特厉声训斥，交换学生惊跳起来，亡羊补牢似地拍拍鹦鹉的背，不过他毫不领情的撇过头，拍翅飞到主人肩上。

        任由夏佐亲昵地磨蹭自己的脸，纳特忽然又有了疑问。既然身为暗黑独角兽的艾德里恩能变成人形，那元素生物也可以吗？

        在好奇心驱使下，他找出变形咒文的书，一字一句地教着鹦鹉念，差不多没问题后再让他自己复诵一遍。

        虽然发音不大标准，夏佐还是努力念完咒文，实在不明白为何主人能流利的念出这些拗口的文句。

        完整无误的念完后，元素鹦鹉的身形开始波动起来，而后逐渐拉长、变形，末了固定成一个约十一、十二岁的男孩外形。

        没想到真的可行，纳特惊喜地看着夏佐，发现他长得与童年的自己有点像，但发色与眼色却几乎……跟旁边的厄德一模一样？

        「喂，纳特你在不在。」一旁史恩长径自推门而入，看到房内的男孩后瞬间石化。

        「呃，史恩，他是……」栗子团长慌忙想解释，风元素队长却暴起发难，凶狠地将他压到墙上。

        「你…你你你…法瑞才刚走你就带私生子进来？真是太不象话了！」转头，瞥见闲闲站在旁边的交换学生。「父亲就是你吗！」

        「嘎？」厄德惊了一下。

        「拜托，我连女朋友都没了哪来私生子，而且两个男的也生不出小孩吧！」纳特没好气地推开好友。「他是夏佐。」

        「连名字都取好了！」

        「真受不了你……」栗子团长一阵脱力，挥手解除元素鹦鹉的变形术。

        「嗯？什么啊，原来是他。」史恩眨了眨眼。「早说嘛。」

        「…………」

        卡伦使者团离开后，历经人事异动的栗子法师团又忙碌了一段日子，期间常有人看见一个男孩在团长室里跑来跑去，虽然不大会说话，酷似团长的笑脸却已说明了一切，即使纳特在公众场合亟力强调那是他的元素生物，栗子团员们还是温情地笑笑，常言人造的元素生物就像法师的孩子，反正孩子就是孩子，怎么跑出来的倒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熏暖的微风逐渐凉爽，翠绿的草叶纷纷变了颜色，自然界开始对万物昭告秋季的到来，起司特城外田野上一片金黄，结实累累的麦穗与果树间更可见农民喜悦的脸庞。

        人说秋天是收获的季节，适合出门赏枫、采栗子、外加讨债。

        起司特王宫，国王书房里，拜德、优德、厄德三个人坐在桌边，身为曾经一起旅行的同伴，他们很清楚彼此的身分，也知道对方目前在哪「高就」。如今三人已无法再像以前一样出去冒险，但那些过往的回忆却依然珍藏在三人心底。

        「真怀念，我们三个已经很久没像这样聚聚了。」优德微笑。

        「还说，就只有你最闲。」拜德没好气道。

        「现在最闲的人应该是厄德吧？」优德看了魔族青年一眼。「你在这里多久了？这样离开国内不会有问题吗？」

        「我懒得管。」厄德耸了耸肩。「那里老是乱七八糟的，不是有人要杀我就是我又得杀谁，现在在这边悠闲度日也挺好的。」

        「悠闲度日？」精灵王子挑了挑眉。「你身为魔族的王，难道忘了自家人的习性？你再不回去．过几年必定发生内乱，要是趁乱而起的新王好大喜功，决定往外扩张，到时候别说人类的国家，就连我们精灵国也会不得安宁。」

        「那又如何？」厄德懒洋洋地回应。「我累了。」

        「什么叫你累了，我也很累好不好，要罢工就一起来啊，谁怕谁！」起司特王不爽地嚷嚷起来。「反正要是魔族真的打过来，我就叫法师团上去顶！」

        「你……」厄德一阵无言，但对方说得没错，如果又发生战乱，纳特一定会义不容辞地率团出战，如果届时自己还在起司特，将会难以控制全局，这点确实是个大问题。

        「厄德，我看你也休息得够久了，还是回去吧。」优德劝道。

        「对对，为了这个世界的和平，你快点滚回去吧。」拜德对魔族青年摆了摆手。「大不了我多包些栗子让你带回去。」

        听见某个关键词，厄德沉下脸，神情不悦地开口：「要我回去可以，不过拜德，之前的那个约定呢？」

        一旁的精灵王子竖起耳朵。

        「约定？什么约定？」起司特王一脸无辜。

        「就是送你两只狮鹫兽，再加暗黑独角兽的最后报酬。」

        「……喔，你说那件事啊。」拜德的眼睛骨碌地转了转。「可是现在暗黑独角兽不是我的。」

        「这是你自己的问题。」厄德皱眉。「当初我可是好好的把他们交到你手上，如今时间过了这么久，该给的报酬你到底要拖到什么时候？」

        「当然是拖到不能再拖的时候。」起司特王哼道。

        「你想毁约？」

        「没有啊，是你自己没限制时间的，还怪我？」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会，厄德忽然露出微笑，不寻常的模样让拜德心中警铃大响。

        「如果你再这样装死下去，我也有我的办法。」两手撑在桌上俯视着起司特王，厄德一字一字地慢慢说道。「首先，我会叫那两只狮鹫兽回国。」

        「什么…你敢！」拜德又惊又怒。

        「再来，对外公布我们的交易内容，以及你意图抵赖的糟糕行为。」

        「你以为这种事说出来会有人相信？」拜德嗤笑。「人民是站在我这边的。」

        （同一时间，起司特国境内有许多人都莫名地起了阵恶寒。）

        「没关系，如果你再不履约，我就把『那件事』告诉优德。」

        「不！」拜德猛地站了起来。「只有那件事不行！」

        「哪件事不行？」一旁的优德两眼闪闪发光，好奇极了。

        「总之话我说完了，要怎么做你自己决定。」厄德愉快地看着神情慌张的起司特王，幸灾乐祸的模样完全符合他的真实身分。

        国王的信总是来得非常突然。

        睽违多日再度接到君王的信件，栗子团长战战兢兢地将东西打开，心里不断告诉自己要坚强，无论看到什么东西都要勇敢面对。

        『给亲爱的纳特卿：

        由于事情仓卒，好吧其实一点也不仓卒，总之我国有了友好的魔族邦交国，为了协助他们建立法师团，我已任命你为魔族的特别顾问，限你在一个月内到该国君王面前报到，敢逃跑或旷职就砍了你全家。

        附注：身为交换学生的厄德正好要回国，你可以跟他一起走以免迷路或横死半路。

        你永远如天上星辰般闪耀的英明君主拜德』

        手中的信件滑落在地，突袭般的人事异动击倒了既忠心又认真的栗子团长，他呆呆地坐在办公桌前，第一次有了想递辞呈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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