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4章

听见少年的问题，栗子团长露出怪异的神情，对方随即再重复了一次。

        「纳特，我问你团徽怎么改了？」少年的语气多了几分严厉。

        「这个…陛下刚登基不久就改了，说用栗子才能融入大众生活。」纳特老实回答，他从未见过眼前的少年，但对方却带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那个死小鬼一定是趁机报复，之前还以为只是团服换了颜色，没想到他连团徽都改了。」

        看到少年咬牙切齿的气愤模样，栗子团长抓了抓头。「那个，不好意思，现在的团长是我喔。」

        「什么？怎么决定的，寇林呢？」少年面露讶异。

        「家父已经退休了，这是陛下决定的。」

        「这样啊。」少年的神情有些感伤。「你父亲是个认真的人，在我教过的学生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优秀。」

        纳特瞪大了眼，虽然理智上告诉他不可能，但这个少年怎么看都像是……

        「格雷萨老师？」

        少年的表情立刻僵住。

        「你是格雷萨老师，对吧？」

        「呃，你认错人了。」

        「但是你叫陛下死小鬼，还说教过我父亲……」

        「我什么都没说过，你认错人了！」少年转身就跑，栗子团长见状赶忙追了上去。

        「等等，格雷萨老师！」

        「就说你认错人了！」

        追着追着，纳特拐了个弯，人忽然撞上一堵坚硬的东西，一瞬间的冷硬触感似乎是铠甲，他后退了几步，更加惊讶地望着眼前的魔族骑士。

        「有什么事吗？」魔族骑士将少年拉到自己背后，保护的意味十分明显。

        「纳特，你干麻忽然跑走啊。」后方传来了友人们的呼喊声，他们走上前，看到眼前的景象也是一阵错愕。

        「哎呀。」看清魔族骑士的长相，厄德挑了挑眉，立刻走上前。「这不是巴伦吗，真是奇遇呢。」

        魔族骑士一双眼睛瞬间瞪得老大，彷佛看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陛……」

        「陛什么陛！」厄德一拳搥了下去。「我现在是交换学生。」

        「可是陛……」

        「闭嘴！谁准你说话的？」

        发现这位魔族骑士在交换学生面前竟然完全抬不起头来，众人又是一阵愕然。

        「厄德，你认识他？」纳特诧异地问。

        「应该算认识吧。」厄德露出诡异的笑容，用力拍了拍魔族骑士的肩膀。「我有些事想跟他聊聊，人先借我一下。」

        「巴伦……」眼见魔族骑士即将被拖走，少年担忧地拉住他的披风。

        即使脸色难看还是硬挤出一个微笑，巴伦轻抚少年的头，既温柔又坚定的举止彷佛在告诉他「没事的，不要担心」。

        顺利地将高自己快半个头的魔族骑士拉到一个隐蔽的角落，厄德脸色一沉，原本刻意收敛的气势忽然遭到解放，周遭的景物随之震荡一下，明明没有风，附近的草木却发出沙沙的轻响，彷若不安的低语声。

        魔族骑士马上低头行礼，并一手拄地、弯身高跪在交换学生面前。

        「还真是好久不见啊，侍卫长。」厄德冷笑。

        「陛下，为何您会在这里？」巴伦困惑地问。

        「这问题何不问问你自己。」魔族君王的口气相当冷硬。「起来，朕最近不习惯低着头看人说话。」

        「是。」巴伦听命站起身，总觉得几年不见，君王似乎有哪里变得不大一样。

        「在你旷职的这几年，要暗杀朕的人多了三成，其中百分之九十的动手理由都是你不在。」

        巴伦再度低下头，难以迎视君王严厉中夹带抱怨的视线。

        「所以这几年你到底去了哪里？」

        「唔……」巴伦踌躇起来，但他的君王并不给他考虑的时间。

        「现在立刻老实回答朕，如果你还想活命的话。」

        相较于被严厉逼问的魔族骑士，少年这边的状况也好不了多少。

        由于保护者不在，他被栗子四人组团团围住，既不想对学生动手、也不想被认出来，他的表情逐渐僵硬起来，努力思索该用什么方法脱困。

        「所以，他真的是格雷萨老师？」史恩歪着头看着少年。

        「我觉得是。」纳特沉吟。

        「可是他怎么看都只有十几岁，之前老师明明都超过八十岁了。」亚蒙疑惑地蹙起眉头。

        「有没有什么可以证明的东西…或方法？」纳特苦思。

        「他的身上有疤。」法利耶忽然出声，少年闻言颤动了一下，细微的反应当然逃不过学生眼底。

        「请你承认吧，老师。」半精灵往前踏了一步。「我不想脱你的衣服。」

        迎上四人齐齐射过来的视线，少年支吾几声，最后悠悠地叹了口气。「没办法了。」

        清俊的脸庞蓦地一敛，他的神情恢复了身为大法师时惯有的严肃与干练，只是这样的表情出现在少年身上实在有些不搭。

        「纳特、史恩、亚蒙还有法利耶，好久不见了。」格雷萨温和地说，他的学生们立刻扑了上来。

        「老师！」

        「我们好想你！」

        霎时被四个比自己高大的学生抢着抱来抱去，格雷萨的心中五味杂陈，过去从没被这样对待过，看他们那么高兴，自己到底是该高兴还是难过啊？

        最后他落入了半精灵怀里，瞧见法利耶的眼角带着泪，格雷萨抬袖擦了擦学生的脸。「真是的，你们会不会太夸张……」

        苦恼中带着无奈，正是以前四人组闯祸后老师会露出的表情，法利耶见状立刻抱紧少年，他一直都很想这样拥抱这位令他尊敬的老师。

        「老师，那时战场上的银色结界是你放的，对吧？」

        「对。」格雷萨小声回答，之前他还为此被恋人念，说这样等于是自曝行踪，明明就决定要旁观到最后云云。

        「既然你在，为何不肯见我们呢？」半精灵忧伤地问。

        「唉，在名义上我已经是个死人，本来也是应该会死的。」少年叹道。「而且我掌控起司特的法师界太久了，也该是放手的时候。」

        环视如今已长大成人的学生们，他的神情多了几分欣慰。「纳特，你刚说你是现任法师团团长是吗？」

        「是的。」栗子团长紧张地回答。「另外我也身兼火元素队长，史恩、亚蒙、法瑞则是分别担任风、水、地法师队队长。」。

        「与卡伦一战，你们的表现相当优秀。」前前任法师团团长露出了赞许的微笑。「不过史恩怎么会被挂在那种地方？」

        「这…说来话长……」

        听完纳特等人的说明，格雷萨的脸色立刻变得非常难看。

        「竟然连这种事都做的出来，早知道当初就该叫他多抄『身为明君的基础』三百遍…我这个家庭教师当的真失败……」

        『不，这完全是陛下的问题，老师你不用自责。』学生四人异口同声。

        见少年苦笑不已，纳特随即问道：「话说回来，老师你怎么会变小了？」

        「啊，这是因为巴伦他……」

        「用了某个禁忌的法术，对吧。」不知何时回来的厄德插话，他身边的魔族骑士神情憔悴，彷佛被恶狠狠威胁敲诈了好几遍。「而法术的效果是平均寿命？」

        「嗯，差不多是这样。」格雷萨点了点头。「以前西尔特曾跟我提过，在很久很久以前，亡灵法师还未出现时，有些人类法师为了要延长寿命，努力研究后的成果就是这个法术。一旦施展成功，施术者就能向冥神调取自己及目标的寿命，然后把两者加起来平分。」

        瞧见学生们都露出骇然的神情，格雷萨顿了一会，才继续严肃地说下去。

        「那时的人们抓了精灵、魔族甚至龙，大肆掠夺他们悠长的寿命，最后终于遭到各族的联合反扑，与法术有关的典籍也几乎被摧毁殆尽。之后成为亡灵法师的方法被发现，这项法术从此成为一个禁忌，亦不再向后世提起。」

        听完老师的说明，栗子团长等人沉默一会，终于有人提问。

        「可是就算是平均寿命，为何老师会变小？」法利耶一脸不解。

        「喔，这是因为……」格雷萨瞪向魔族骑士，后者则是温和一笑。「我身为人类的寿命已经结束了，如今支撑我在现世活动的，是巴伦所分出的、那股身为魔族的生命力。虽然我的年纪在人类中算大，但在魔族里面却算少年，所以才会变成这样。」

        语毕他埋怨地骂了声「笨蛋」，人却立刻被魔族骑士抱起来。

        「就算会分掉全部的生命我也不在乎。」巴伦柔声说道，凝望少年的眼神既深情又专注。「没有你，再长的寿命也毫无意义。」

        一张脸霎时红到耳根，格雷萨张口想说什么，却被魔族骑士趁机亲了一下。

        「你……」慌忙转头，发现一旁的学生们正尴尬地不知道该把眼睛往哪摆，一对上老师的视线，他们不是立刻撇过头，就是发出非常不自然的咳嗽声。

        「唉，真好。」

        听见君王由衷的感叹声，魔族骑士瞬间僵住，少年也马上挣扎着跳出他的怀抱。

        见格雷萨不好意思地低头拉拉起皱的袍子，纳特等人不自觉望向远方。本来还很疑惑这位魔族骑士为何会这样不计代价的拯救老师，这答案实在是太明了、太好懂了。

        几分钟的沉默过去，为了不让当事人太难受，纳特决定主动打破僵局。

        「既…既然老师难得回来，就顺便到团里一趟吧！」

        「好…好啊，我很久没回去看看了，现在就走吧！」

        于是少年就被栗子团长一路牵回团本部去，一进入嘈杂的大厅，他这才惊觉自己本来只是想远远看一眼就好的。

        「各位，注意一下这边。」纳特弹了个响指，一团小火花随即在他的头顶上绽放。确认团员的视线都被吸引过来，他将身边的少年往前一推。

        「今天我们有个贵宾，就是这位许久不见的格雷萨老师。」

        栗子团员们逐渐安静下来，一双双睁大的眼里满是困惑与不解。

        「虽然其中的理由错综复杂，不过请不用怀疑，他就是格雷萨老师没错。」纳特朗声说道。

        「呃，大家好。」少年腼腆地打了个招呼，接着忽然打了个喷嚏。

        「哈唧－－」

        奇异的喷嚏声回荡在大厅里，几个栗子团员立刻浑身一震。

        「这种独特的声调……」

        「还有那个捏鼻子的动作……」

        「真的是老师啊啊！」

        有人率先冲了上来，给许久不见的恩师一个热情擒抱，接着又是两三个人扑了上去。

        由于现场的气氛十分感人，纳特原想微笑着在一旁守候，没想到冲上去的人越来越多，当人数超过一打时，人堆深处开始冒出一层银色的东西，看见这形同老师标志的结界，剩下的人疑虑一扫，纷纷也热情地扑了上去。

        一时看傻眼来不及阻止，纳特冷汗直冒地望着眼前的法师迭罗汉，光视线所及就有二十几个人，他实在不敢想象底下的老师现在是什么状况。

        相较于目瞪口呆的纳特等人，魔族骑士立刻大步走上前，毫不犹豫地将手探进人堆里，几番摸索后终于顺利将少年捞了出来。

        「啊啊啊，真是的……」见老师没事，只是模样有点狼狈，栗子团长不禁松了口气。「要叙旧可以，要抱老师也没问题，麻烦大家排队，一个一个来。」

        于是格雷萨老师的欢迎会一直持续到天黑，最后纳特索性叫人整理整理客房，让老师与同伴直接留宿。

        许久未在团本部过夜，格雷萨坐在窗缘，既熟悉又陌生地看着外头的景象。听见屋外有人大喊「老师晚安」，房内的巴伦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真的是一个好老师呢。」

        「我是吗？」窗边的少年若有所思。

        「能教出那样的学生，真的很了不起。」

        「不用夸我了。」格雷萨白了他一眼。「过去我的课还是无聊排行榜的前三名呢。」

        「真的？」魔族骑士走到窗边，轻轻环抱住少年。

        「喂，别乱来，学生们都睡在隔壁。」

        「我知道。」

        天顶的新月逐渐西移，最后落入了地平线的怀抱。

        凉爽的早晨时光，格雷萨与栗子团员们一同挤在餐厅里吃早餐，虽然每个人都只有半张椅子坐，大家却精神抖擞、神采奕奕地讨论今天该继续进行研究还是训练，充满积极与活力的模样让他们的老师看了微笑不已。

        既然已经回过法师团，格雷萨决定去探望许久不见的好友，吃完早餐后便动身前往魔法学院。

        在栗子团长的带领下，一行人顺利地进入宿舍，最后来到了院长寝室前。

        漆黑的木门上刻着简单的纹饰，上头似乎附有魔力，不过格雷萨却毫不在意地直接推开就往里面走。

        门里面是间以黑色为主调的书房，两旁横木上各攀着一只迷你骨龙，发现有人擅闯主人房间，牠们立刻张开双翼，准备攻击。

        「不要紧张，是我。」格雷萨柔声说道，骨龙随即安静下来，牠们认得这个少年的灵魂，他是主人曾交代过的、绝对不能阻挡的人。

        快步走进书房后的卧室，格雷萨伸手拍了拍床上的人。

        「西尔特，起来。」

        亡灵导师没有反应，呼吸依旧深沉平稳。

        「起来，你该办公了吧！」格雷萨没好气地一把掀掉丝被，接着抽掉枕头。

        看少年毫不客气的模样，纳特一行人简直大开眼界，全国之中敢这样叫亡灵导师起床的，大概也只有他一个。

        「谁啊…吵死了……」西尔特将眼睛撑开一条缝，发现床边的少年，他立刻坐了起来。

        「你总算醒了，就算是亡灵法师，也不代表你能赖床吧？」格雷萨斜睨好友一眼，下句还没说完就被拉到床上紧紧抱住。

        「哎，这是作梦吗，我还以为自己又回到学生时代了。」西尔特笑道，瞥见一旁的魔族骑士，他的神情随即一凛。

        「你果然用了那个法术。」亡灵法师微瞇起眼。

        「什么，难道那法术是西尔特你教的吗？」格雷萨惊道。

        「没错，如果这家伙又害你哭或是对不起你，我很乐意替你宰了他。」

        「呃，谢谢你的好意。」

        接下来是王国两大法师的叙旧时间，说到前日的起司特王，两人皆是面有愠色，虽然目前都已不再担任陛下的家庭教师，但身为过去的师长，似乎仍有再去规劝一下的必要。

        同一时间的起司特王宫，由于国王闹别扭不肯跟表哥一起吃早餐，太后怒得派侍卫破门而入，强行将儿子架上餐桌。

        虽然桌对面的精灵王子笑得既清爽又灿烂，拜德还是撇过头，怎样都不肯给他好脸色看。

        「阿姨，拜德最近是不是瘦了？」优德忽然关心地问。

        「嗯？听你这样说，他好像真的瘦了点。」太后仔细看了看儿子。

        「这样不行喔，拜德，你应该多吃一点才行，为了自己，也为了这个国家。」精灵王子柔声劝道，边说边将一大盘青碗豆尽数倒进了表弟碗里。

        平时最讨厌吃的就是这东西，起司特王脸色铁青的瞪着那座碗豆小山，感受到太后的严厉视线，他如坐针毡地先拿起茶来喝。

        正想这次该用什么办法开溜，厅堂的门忽然被打开，接着走进一左一右、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

        「你…你们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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