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11月，正午的阳光就像钢琴家弹奏的一首缓慢圆舞曲，轻灵舒缓着，平和而温柔。

        周五，明华大学美术学院第五届大学生艺术作品展卖会将于中午12:30开幕。

        吃罢午饭，何浩阳看了下手机，现在是12:24。

        何浩阳是明华大学建筑学专业的一名大三学生，由于专业跟设计相关，平时一大爱好就是去艺术馆、博物馆这些地方看展览，同时也是为了观察建筑。

        周五下午没课，他便拎起书包斜挎在肩上向美术馆走去。

        展场在美术馆一楼展厅，从这里到达大概需要十分钟，时间正好。

        大学生艺术作品展卖会，算是学校比较特色的一个活动了。明华大学包括美术学院在全国的知名度和认可度都比较高，每年展卖会上除了有校内同学参观，还会吸引不少校外的社会人士慕名而来选购。

        何浩阳到达展厅的时候，里面的人还不是很多，展厅里陈列有中国画、油画、书法、雕塑等各种艺术作品。

        何浩阳时不时在各种艺术品前驻足浏览欣赏，抬头间，转角处一幅挂在墙上的油画引起了他的注意。

        画面的远处是蓝色的大海，近处沙滩上一个身穿蓝白相间条纹短袖上衣，白色短裤，光着脚丫的小男孩手里扯着风筝线，笑着回头望向后面穿着黄裙，扎着马尾辫的女孩。

        他们在沙滩上肆意奔跑，远处红色菱形风筝拖着长长的尾巴，高高飘在空中，张扬而自由。

        整个画面的色彩运用恰到好处。

        他盯着这幅画看了好久，心底莫名生出一种亲切感，画面里的干净、纯真、烂漫，让他的思绪也飘回了小时候。

        在小学四五年级放暑假的时候，何浩阳会跟随妈妈到南城的外婆家住上一段时间。南城是一个临海的小城市，刚来前几天的时候，妈妈会带着他去一些好玩的地方逛一逛，这里有很多大城市里没有的新鲜事物，令他开心不已。

        但日子渐久就有些无聊，这里没有认识的小伙伴，也没有家里各种好玩的玩具，夏天的太阳火辣辣的，恶毒地仿佛要把海水蒸干，母亲林淑珍也因为天气炎热而把他留在家里。

        一个夏日的午后，何浩阳实在闲得无聊便偷偷溜了出去。

        在离家不远的地方，有一群孩子在嬉戏玩闹，他隔着一条马路望着他们，呆呆地站了好久。

        大概是注意到了他，一个穿着黄色漂亮裙子的女孩走了过来，她伸出手将红色棒棒糖递到他眼前：“要不要吃呀？”

        女孩甜甜地笑着，歪着头友善地问道，模样十分乖巧可爱，像是从天而降的小天使一样。

        男孩显然有些吃惊，他木讷而笨拙地接过棒棒糖：“谢谢！”

        “我们一起去玩吧！”小女孩拉着他便向那边正在玩闹的孩子们走去。

        在女孩的带领下，小男孩很快就融入到了新集体，大家一起玩起了一种名为“老鹰捉小鸡”的游戏，渐渐熟络起来。

        小女孩后来也总会时不时地来找何浩阳一起去玩。他们会拿着小铲子、小水桶在沙滩上玩沙子，用不同形状的模具做出各种造型的沙模，也会在沙滩上玩寻宝游戏，又或是去海边捡一些贝壳和好看的石头。

        夏日海风阵阵，吹走所有的燥热和不安，海浪一声声拍打着海岸，纵情演绎大自然最动人的旋律。

        一日，两人又来到了海边。

        女孩一个人沿着海岸线在远处弯腰捡着贝壳和石头，男孩则蹲坐在沙滩上专心致志地堆沙堡。

        不知什么时候，女孩跑了过来：“哇，你好厉害呀！这是什么？”

        “城堡。看，像吗？”男孩抬起头得意洋洋地看着她，眼睛里仿佛有星星在闪烁。

        “像！”女孩深深地点了点头，“好厉害！你以后一定是个伟大的建筑师！”女孩赞叹道。

        似乎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总是会幻想长大以后成为什么家，会取得什么了不起的成就，却不知道背后需要付出的努力和辛苦。

        建筑师？像爸爸一样吗？男孩心想。

        就是每天对着电脑画图忙到深夜，设计高楼大厦的那种？

        他以前从未想过，不过今天女孩的话让他觉得好像也未尝不可。

        “你怎么会知道怎么堆城堡呀，你见过吗？”女孩接着好奇地问道。

        她还从来没有在哪里见过如此漂亮的城堡呢。

        “我爸就是一位建筑设计师，我在他那里见过这样的图纸。”

        “好棒！我觉得你以后也会成为一位建筑设计师的！”女孩再一次激动地说道。

        那时的何浩阳应该不会知道，正是女孩的这句话成为他18岁那年毅然决定报考明华大学建筑学专业的动力，尽管那时的父亲并不支持他考这个专业。

        “你怎么过来了呀，捡到什么好看的贝壳了吗？”男孩岔开话题。

        “哦对了，我差点忘记告诉你了。你看，我捡到了什么？”小女孩说着，便从小桶里拿出一块蓝色的、外表光滑纯净的石头，石头表面蒙有一层水雾，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灿若星辰，恍若一块无瑕的美玉。

        “哇。”男孩张大了嘴巴，“好美呀！你在哪捡的，那里还有吗？”男孩也想要这样一块石头。

        “我在那边捡的。”小女孩用手指了指前面，“不知道还有没有，要不我们再去找找吧。”

        男孩应允了，两人一起到前面去找。

        可是直到暮色降临，他们都没有找到一块像这样漂亮的石头。

        男孩气喘吁吁地倒在地上：“好累呀！我们找了半天都还没有找到。”说话间，他有些垂头丧气。

        女孩看他这个样子也很难过，她嘟起嘴巴，有些难为情道：“可是我也只捡到了一个。”

        要是有两个就好了，这样他们就可以一人一个。可是现在……

        看着男孩垂头丧气的样子，女孩有些于心不忍，她咬了咬牙，从口袋里掏出这块晶莹剔透的蓝宝石，递到男孩面前：“要不这个给你吧。”

        男孩显然有些愣住，他没想到女孩会如此慷慨。

        借着黄昏稀薄的光线，男孩依稀看出女孩脸上的不舍：“那不行，你捡的就是你的了，我可不要。”

        男孩态度坚决，女孩不得不将手收了回去。

        她突然想起家里有一个角落闲置着很多之前捡到的好看石头，他的舅舅也是一个石头收藏家，也曾送过她一些好看的石头。

        “我家还有很多好看的石头，要不我明天带一个别的送给你吧。”女孩抿嘴思考了一会儿后提议。

        “好！”男孩一改之前的愁态，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

        第二天，女孩果然带了一块石头过来，但不同于昨天女孩捡到的那块，这一块石头表面裂纹斑驳，颜色也更深，整体呈深蓝色，给人一种深邃神秘之感。

        男孩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石头表面纹路斑驳交错，印刻出时光的痕迹，仿佛一个深沉的长者，在历史的长河里游历了很多年。

        男孩很是喜欢。

        “这是我舅舅送给我的，悄悄告诉你，这叫月光石。听说只要对着它在月光下许愿，愿望就会成真的！”女孩歪着头，一脸天真地说道。

        女孩家里有很多石头，当时她从石头堆里发现了这一颗。虽然它貌不惊人，泯然于众石头之中，但是寓意却很好。

        想到昨天男孩找不到宝石一脸气馁的样子，还有第一次见到他时，男孩一个人站在马路对面的那种孤独无助感，女孩决定要把这一颗意义非凡的石头送给他，希望他每天都能开开心心。

        “真的吗？”男孩很惊喜，他还第一次收到如此特别的礼物，于是连忙说道：“谢谢你。”

        过了几日，海边的沙滩上有一些人开始放风筝，男孩也央求妈妈给他买一个风筝。

        其实刚开始妈妈是不同意的，因为他们在这里住不了几天就要走了。但是男孩想到女孩之前对自己说过很想放风筝，便执意要买，妈妈最终拗不过他。

        下午男孩约女孩出来玩，他手里拿着新买的风筝，女孩看到后一脸惊喜。

        两人一起去海边的沙滩上，学着旁边大人的模样摆弄风筝，过了好半天，他们的风筝终于飞了起来。

        男孩和女孩在沙滩上奔跑，迎着阳光和微风恣意地笑着，快乐极了。

        风筝也恣意昂扬地在天空摇摆，一如他们欢乐自由的童年。

        站在展厅的这幅油画面前，何浩阳突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蓝白上衣、白色短裤、黄色裙子……他努力在脑海中搜索童年残存至今的画面，最后惊讶地发现当时的他和那个小女孩似乎正穿着同样的衣服！

        难道是巧合？可为什么画面又如此还原？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一个身穿黑色上衣的少年走了过来。

        “这张画很不错吧!”少年染着一头茶棕色的黄发，说话间发丝舞动，透露出一种不羁和随意。

        何浩阳的思绪突然被打断，一时来不及给出什么回应，他静静地看着少年，只见他又上前将这幅画取了下来。

        “我看你盯着它看了挺久了。”少年瞥了何浩阳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凌厉。

        顿了几秒，他又继续道：“不过这幅画已经被我买走了。你要想买的话也来迟了一步。”

        不知为何，何浩阳从他的眼神和语气中感觉到一股莫名敌意，似是在炫耀，但更像是在宣示主权，好像生怕他会抢走似的。

        何浩阳对此感到莫名其妙，他不想与之产生过多的交谈，便冷冷丢下一句“确实画得很不错”就转头离开了。

        匪夷所思的画，莫名其妙的人，何浩阳总感觉莫名的不踏实，他急迫地想要知道画这幅画的人到底是谁？为什么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难道真的是她画的？

        当年的小女孩也在这所学校？

        可是她为什么会画下他们的童年，何浩阳实在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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