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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道是无情


  正月里的最后一天,年味已经散的七七八八。
  徐州萧县,街面上的大红灯笼已见不到几个,地面上积着不薄不厚的一层白雪,这是冬日里的第一场雪,恐怕也是最后一场雪。
  这一日并不是上香礼佛之日,萧县北边的弘法寺中显得冷冷清清。佛堂内,油灯静静燃烧着,投下几片摇曳的灯影,其中一盏油灯蓦地爆出一朵灯花,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佛堂正中的蒲团上,一道柔弱的身影正跪拜在佛像面前,一袭白色的绒衣将少女的脸庞衬托得愈发娇柔。
  少女闭着眼睛,双手合十,轻声祈祷道:“佛祖在上,保佑李郎平平安安。”说完,似是想起什么,又赶忙补充了一句:“也保佑三郎平平安安。”
  油灯还是静静燃烧着,佛像也静静地看着前方,不知是否听到了少女的祈祷,更不知是否会回应她。佛堂外,主持老和尚正在亲自扫着院中积雪,他望了一眼佛堂,隐约能见少女的背影。
  主持叹了口气,这刘家小娘子日日来拜佛祈祷,风雨无阻,已经两个月了,情孽深重,堪不透,堪不透。
  叹息间,少女已经祈祷完,从佛堂里走了出来,眼看着少女擦肩而过,主持喟然道:“既不回头,何必不忘;缘生缘灭,如露如电。”
  少女闻言,娇躯轻颤,呆立了片刻,目光却坚定了起来,继续向前走去,只留下摇头叹息的主持老和尚。少女走出寺门外,一架马车正等候在那里,家丁搀扶着她登上了马车。
  就在跨入车门的那一刹那间,少女似是心有所感,蓦然回首,向长街尽头望去,只是入眼皆是茫茫白雪,再无其他踪影。
  眼看着马车远去,长街尽头的拐角处,走出两个少年,望着渐渐淡去的车辙痕迹,不禁满脸惆怅。
  半晌,朱温按住李济的肩头,沉声道:“四郎,当真不留恋了?”
  李济沉默不语,半晌,轻叹了一口气,道:“走吧,看到芷兰……看到刘家安好,我也就放心了。”
  朱温见李济心意已决,便不再多说什么,又拍了拍李济的肩膀,故作轻松道:“此去长安,路途还长呢,你教我的平沙拳,最近和杨兄弟切磋颇有领悟,但还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四郎你可不能藏拙,这一路上少不了向你讨教。”
  李济哑然失笑,道:“三郎怎么突然开窍,决心认真练功了。”
  “你我兄弟三人,你俩都是高手,我也不能太扯后腿,不然日后功成名就,别人还道我是狐假虎威呢。”朱温嬉笑道。
  李济被朱温这一搅和,心情也轻松了一点,笑道:“朱大将军有命,李济岂敢不从。”
  “好你个四郎,竟敢取笑于我。”朱温闻言,张牙舞爪地扑了上去,与李济闹作一团,片刻功夫后,才重新上了路。天空中又渐渐飘起了小雪,没多久便将两人的身影掩盖在风雪之中。
  李济和朱温一路向西,沿途打听之下,才知道庞勋逃出唐军包围后,果然向南纠集了驻留在颍州的残部,回师与北路唐军决战,此时双方正在宿州蕲县一带对峙。
  而年前起兵反唐的龙王唐宽,则在拿下扬州后,火速沿江而上,夺得了重镇丹阳,暂时稳固了地盘,此时正兵进和州,与南路唐军戴可师部对峙于历阳,作出支援庞勋的态势。至于原淮南节度使刘邺,因为丢了扬州,已经被解职召回长安问罪了。
  两人沿途所见,仍旧是一副兵荒马乱的样子,盗贼四起,流寇啸聚,百姓流离失所,随处可见白骨曝晒于野,新年的喜庆并没有冲散笼罩在河南和淮南两道上空的乌云。
  李济心有不忍,可自己如今也只是挣扎于天地间的一片浮萍,还不知命运将会如何,见到此情此景,也只能徒呼奈何。
  这一日,两人行到了密县,此处已是都畿道境内,距离东都洛阳不过三百余里,四下城镇仍牢牢处于朝廷的控制之下,至少表面上还维持着稳定平和的局势,与河南道的烽火遍地宛若两个世界。
  两人一路而来,怕撞见庞勋的部队或是龙王军,一直拣偏僻山路走,偶尔投宿也只在小村庄,此时到了都畿道,两人顿时放大了胆子,终于寻了这一处大城镇落脚。
  半个月的路途,两人没洗澡打理过,此时身上衣服脏兮兮的,头发也乱成一团,活像两个小乞丐。
  “四郎,我感觉像是回到了人间。”朱温满脸感慨道。
  李济见着他双眼放光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最近几天晚上朱温做梦都在念叨着菜名,又是磨牙又是嘟囔,搞得自己也没睡好,今日到了密县,看来总算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两人在街上寻了一家看起来最阔气的酒楼,刚一进门就被伙计给拦了下来。
  “走走走,我们这里没有剩饭剩菜。”伙计捏着鼻子挥手道,真将李济和朱温当成了小乞丐。
  朱温顿时火了,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扔给店伙计,喝道:“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你瞧瞧小爷我是来要饭的吗?”
  布包刚一入手,伙计只觉双臂一沉,险些没接住,耳听得叮当作响的声音,竟是一整包碎银子。
  朱温看见店伙计一脸呆滞的表情,顿感无比畅快,一把夺回了布包,轻蔑道:“还不赶紧收拾两个雅座,把你们这最好的酒菜统统上来。”他倒把刘陶那富家少爷的神情学了个惟妙惟肖。
  伙计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换上一脸殷勤神色,忙不迭道:“都怪小人有眼无珠,两位少爷,里面请。”
  朱温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一拉李济,跟着伙计上了二楼,李济在后面忍着笑,暗自想着朱三郎这家伙看来是真憋坏了。
  伙计带二人坐在了靠窗的雅座旁,搓手道:“不知二位想吃点什么?本店的招牌是……”
  “停停停,谁耐得听你介绍,就把招牌菜都上一遍。”朱温愈发摆阔起来。
  “得叻,二位爷稍等。”伙计一脸堆笑,满口应承着去操办了。
  见伙计走了,李济摇了摇头,哂道:“三郎你何时变富翁了,我怎么从没见过这些银子,藏得够深啊。”
  朱温神秘一笑,道:“这还是托了四郎你的福。”
  “托我的福?”李济疑惑道。
  “那是,这袋银子可是刘小娘子给我的,嘱托我转交你,我又知四郎你视金钱如粪土,这不就替你好好保管起来了嘛。”朱温嘴上解释着,却把银袋往怀里塞得更深了点,丝毫没有物归原主的打算。
  李济见状,终于忍俊不禁,笑了出来,指着朱温道:“三郎好你个守财奴,战场上小命都快不保了,也没见你扔掉这个累赘。”
  “什么累赘!”朱温瞪了李济一眼,道:“这是救命的宝贝!若不是我舍命保护它,你我如今岂能大模大样地坐在这里。”
  “好,好,好,三郎言之有理。”李济懒得和他争辩,当即表示投降了。
  朱温嘿嘿一笑,道:“等下填饱了肚子,四郎我带你去逛窑子,好好享受享受。”
  “不去!”李济立马拒绝道。
  “哎呀,四郎你别急,我知你练童子功,没让你去找窑姐儿,只是想带你去洗个澡。”朱温嬉笑着,满口胡诌道。
  “洗澡何不找间客栈?”李济疑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朱温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解释道:“四郎你可知这世上最好的澡堂在哪里?就在窑子里!”
  “都是洗澡,又能有什么分别,不去。”李济还是拒绝道。
  “我的好四郎,你我兄弟一场,我岂能害你,你就当陪我去吧,不然我一个人揣着这么多银子,多不安全呐。”朱温见李济不为所动,便改变了策略,又打起了感情牌。
  李济实在被他缠的没办法,又没法像对刘陶那样对付朱温,只好点头道:“我可以陪你去,但有言在前,只是洗澡,你可不要整什么花样,不然我转头就走。”
  “那肯定,一世人两兄弟,你还不放心我?”朱温见李济终于松了口,顿时大喜过望,拍着胸脯保证起来。
  不一会,酒菜上来了,那伙计也不知是老实还是奸诈,真就按朱温的吩咐,将酒楼的所有招牌菜上了个遍,八凉八热,足足十六道。
  李济和朱温两人毕竟还是少年心性,难得阔绰一回,便也不放在心上,大吃大喝了起来,风卷残云一般,竟扫光了一大半,直看的伙计目瞪口呆,以为遇见了饿死鬼投胎。
  吃饱饭菜,两人又开始大碗喝酒,朱温自然生性不羁,李济也实在是压抑了太久,自从长安惊变的那个夜晚之后,他心中的弦一直紧紧绷着,尤其在发现自己内力尽失后,心头更是压上了沉甸甸的大山,除了面对刘芷兰时感到过一丝放松,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肆意过了。
  两人正对饮时,突然一道身影在桌旁坐了下来,来人也不客气,拿起碗给自己倒了酒,一饮而尽后,大笑道:“好酒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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