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精灵的银竖琴

“瑟尼芬演奏大赛，决赛第一战，现在开始。”

        “双方选手，请入场。”

        一小时的修整没有浇灭观客的热情，此时的氛围反而更加热闹了。

        因为之前开幕式上，众人还不太了解国主大人究竟请来了怎样的贵人，可是现在经过一小时的交流，大部分信息都被传播了出去，将赛场炒得更热了。

        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第一战打响了。

        随着悠莱任命的司仪宣告赛程，赛场中央异象顿生。

        无数红与白的流线随风涌来，终于在赛场一侧纠缠相构，显现出了幻影的人形。

        另一边青涩的种子于地面发芽，转眼之间舒卷成木，一个青绿的身影金发飘逸，悠然地从枝蔓间中走了出来。

        两者宛如幻想的具现，甫一出场就让观众席安静下来。

        第一战，“幻世的奏者”vs银冠精灵，即将开始。

        “看不清，没有灵魂的颜色，也不是单纯的魔法，你是谁？”

        圣洁的精灵微微蹙眉询问出声，似乎对对手的身份格外在意。

        可是虚构的幻影根本没有回应他，只是具现钢琴座椅，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流线组成的手指在琴键上缓缓跃动，轻轻奏响一曲小调。

        轻盈优美的旋律缓缓流动，让人们感觉自己不像是坐在即将大战的赛场中，而是坐在高原与清风中欣赏美景。

        看到这个举动，另一侧的精灵顿时恍然。

        他不知道对方是没法回应还是不想回应，只是用行动表达了一个意思。

        这个问题的答案没有必要，她们是来进行比赛的，只要演奏就可以了。

        既然对方表示了拒绝，精灵自己纠结也没有意义。

        于是他只是取下了身下卷木的树枝，手掌轻抚，就将它变成了简易的竖琴。

        完美的手指在琴弦上缓缓拨动，合着小调奏出了自然之音。

        一时间，赛场上恬静安宁。

        两位选手仿佛有了默契一般，共同谱写着一曲洗涤灵魂的乐章。

        可是事实却不止如此。

        随着乐曲缓缓进行，双方的主旋律开始变得对抗，钢琴与竖琴的力量各自开始彰显存在感，终于在赛场上竞争起了主导权。

        只见原本一贫如洗的广大空间中，被逐渐激烈起来的音乐激起异象。

        一边是涂鸦般的红白空间从演奏的中心不断扩张，将半个赛场染成了自己的颜色。

        另一边的精灵树则生长出无数分岔，垂落地面化作密林。

        一边是空灵虚幻的浸染，一边是自然生长的覆盖，两边的乐音一时难分上下，只是各自侵占着现有的领域，将战场引导向自己的分野。

        现在还只是试探，可是光是前奏就已经精彩纷呈。

        融洽而又对立的合奏，配合具现于现实的异象，所有的观众都仿佛置身于真实又神秘的精灵之森，漫步追寻着视野深处红白相间的异界。

        这是一场超越标准的决赛初战，就连见多识广的强者们都为此感到新奇有趣。

        即使他们都对精灵无比熟悉，可是这位“幻世的奏者”带来的却只有陌生，原本只是纯粹的自然气息也在意外的对手面前孕育出不一样的色彩。

        高坐于乐器只见的悠莱笑意渐深，不由流露出一丝满意。

        虽然凯门家的那位少女没有按照预料参与选拔，可是这位“幻世的奏者”却实在是意外之喜，这个水平的演奏不比那位少女手中的琴音逊色，甚至还增添了一份异质的瑰色。

        有这样的选手，这届大赛也算是不虚此行。

        有这样的选手，她的计划一定能完成得更加出色

        不管周围的观客想法如何，战场上的演奏还在继续。

        整个场地都已经被幻想和树木填满了，这也意味着前奏的终结，双方的争夺将会进入下个阶段。

        “你的力量特别而陌生，可是演奏却尚属常规，常规到，有些可惜呢”

        “是之前的对手没法让你发挥全力吗？还是只不过在虚张声势呢？”

        “我和他们可不一样，要是再不认真，也许就没有机会了”

        俊美的精灵在树木间仍旧一脸温和，可是说出的话语却逐渐流露出杀气。

        瞬间，竖琴的音色变了，原本如风一般轻盈的拨弄顿时重叠，化作密密麻麻肃杀的残影。

        随着变质的演奏，无数卷木从空白的地面下生长而出，就连红白交错的流线领域也无法幸免，从缝隙之间骤然入侵的树木肆意妄为，在对立的领域里翻搅欢腾。

        “自然的凭依无处不在，没有事物能够脱离生命的循环，面对绝对的真理，你会如何抵挡呢？”

        精灵的话语在风中起舞，仿佛自然之神对自己造物的宣判。

        “斐南利迩这家伙居然这么快就认真了？看来他的对手不简单呐，居然能让天生避战的精灵选择先攻。”

        “嗯？师父，您认识这位精灵吗？怎么以前没听你说过”

        半空上已经移到王座旁边的海浪中，芮涟不由自主地感叹，引得从未出过海的薇露疑惑问询。

        可是回答她的，却是不远处王座之上崇高而温和的王者。

        “芮涟卿是海精灵的守护者，和隶属【赫曼洱】的森精灵互为盟友，斐南利迩是母树孕育的银冠精灵，也是少数游历于大陆的演奏家，想必两人即使不认识，对于彼此也不会陌生吧。”

        薇露被魔女的王随意回答，顿时受宠若惊，芮涟只得无奈地安抚她后继续解释道、

        “陛下说得没错，【赫曼洱】那边的银冠精灵我都认识，其中斐南利迩又是出了名的特立独行，他的消息即便我不主动问，也会时不时传进耳中的。”

        芮涟没有透露的是，她对这位“音乐精灵”颇为熟悉还有另一个原因。

        因为她和悠莱之间的矛盾，她曾特意搜寻过关于音乐盛典的资料，其中斐南利迩是唯一一个从第一届开始每一届都参与其中的外来者。

        只不过对方每一次进入决赛后，又会在初战全面防御，最后主动退场。

        她曾亲自询问过对方这么做的理由，得到的答案是，他只是想享受一下难得的音乐氛围，只要心里满足了输赢不重要。

        除此之外，芮涟自己则还有一个猜测，斐南利迩可能是想通过演奏大赛为现在的瑟尼芬做些什么，身为热爱和平的森精灵，他们总是不忍战争延续。

        可是悠莱向来任意妄为，没有一次答应过他的请求。

        这导致他只能每次音乐盛典都来一趟，最后又在被拒绝之后主动退出，为其他演奏者腾出位置。

        不过这些都没有确信，芮涟只知道，斐南利迩一般是不会主动出击的，特别是在进入决赛之后。

        她不觉得这次悠莱就会改变主意，那么能够影响他的，只有音乐。

        所以她根据已知的情报，做出了这位“幻世的奏者”颇为不凡的猜测。

        事实也是如此。

        此时的战场上，形势并不如精灵之前诉说的那样鲜明。

        无边的卷木的确入侵了红白的领域，一时间让人们认为这位自然的精灵占了上风。

        可是随着时间推移，战况却没有发生明显改变。

        被枝蔓打碎的红白流线只是淡了一瞬，就在原地重新汇聚，自然如精灵所言的确无处不在，可是它们却无法影响虚构的世界。

        甚至，是幻想逐渐侵染了现实。

        “幻世的奏者”没有回应精灵的挑衅，只是安稳地坐在原地淡定演奏。

        可是她周围的红白流线却不再是单纯映射的存在了，无数被打碎的虚线跟随轮廓流入舞动的树木，渐渐描绘起了敌人的模样。

        一开始只是动作变得滞涩，可是时间久了，树木褪色了，无数实在的翠绿与木黄渐渐被红白取代，真实的卷木枝蔓，缓缓被幻想取代。

        无数红白相间的虚构树木取代了自然的色彩，将半个场地再次复原成了幻想的领域。

        此时的赛场不再是空荡的流线空间与茂密森林，而是气势相当的幻想树木与被抵挡的自然。

        精灵皱着眉，对眼前的变化感到震惊。

        不知何时竖琴主导的乐曲已经被钢琴占据，悠然虚浮的琴音朦胧游离，却完全牵制住了合奏的进行。

        他的预测失误了，对方仍旧用常规的手法驱使着特别的力量，可是却依然和他平分秋色，不露一丝颓势。

        这代表着，对方的力量本质与自然不相上下，根本不用牵扯到音乐实力就能抵挡住他的攻击。

        斐南利迩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束缚感了。

        也许“响乐之魔女”悠莱可以轻易压制他，可是对方太过喜新厌旧，只是听过他的演奏几次就对精灵的音乐失去了兴趣，从未接受过他的约战。

        世间杰出的乐者并不稀少，可是身为银冠精灵的本质让他天生凌驾于万物之上，当这个范围限制到音乐领域时，几乎让他失去了找到对手的可能。

        这么久来他还是第一次，第一次在真正的音乐对决中，感受到束手无策的慌张。

        陌生的情绪，却并不令人厌恶，反而勾起了兴奋。

        这位银冠精灵突然想要真正释放一次，释放自己作为一位乐者最强大的实力。

        能够与对手相互碰撞，超越生死的实力，精灵久违地感受到了第一次听到音乐时的冲动，一种想要“演奏什么”的冲动。

        他没有再说一句，只是散去了手中的竖琴，转而眼中孕育神光。

        “幻世的奏者”突然乐音一顿，没有面目的身躯抬起头看向对方，似乎感受到了一丝征兆。

        银冠精灵眼中属于【赫曼洱】的神光越来越盛，终于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

        场下的观众们开始窃窃私语，一种莫名的紧张在人群中散播开来，连半空中的强者们都被这股动静影响得有些躁动，他们似乎感受到了一股神力的降临。

        “这是什么？不是说精灵的主神早就陨落了吗？为什么还能牵引如此特殊的神力？”

        “【赫曼洱】即使退化为母树，依旧保持着神明的位格，银冠精灵身为祂最纯粹的孩子，看来还是保留了些许神秘啊。”

        “天生的神性，原始的残留，无识之神的眷者吗”

        无数喟叹中，只有悠莱不发一语。

        只有她的眼眸流光溢彩，仿佛窥见了宝物。

        虚光的银冠降下神性的光辉，无数银色的流光汇聚于手，那是斐南利迩的母树馈赠。

        精灵的银竖琴，没有名字的乐器，只是存在，就是一部分自然的体现。

        俊美的精灵没有迟疑，银竖琴只是刚刚具现就开始了演奏。

        无边卷木染上银色的辉光，让原本自然的气息终是变得崇高莫测起来。

        与之相应的，他手中的乐曲也进阶了，原本随心倾诉般的乐音，顿时变得庄重而繁复，人们想象不出，原来单纯的竖琴也能演奏出这般宏大的乐曲。

        银冠精灵本身便是神灵的延伸，他的全力不可避免会沾染神力。

        可是此时的他却确信，自己的对手接得住这场演奏。

        那是对刚刚对决的感悟，也是对这位“幻世的奏者”音乐实力的信任。

        不做到这一步，他连对方的真正实力都看不清。

        不走到这一步，他根本就无法享受这一次演奏。

        终于，在这位精灵期望的眼神中，他看到那位不具身形的幻影站起身来，轻轻向他行了一礼。

        对方脚下红白相间的幻木承载着她向空中浮起，而斐南利迩也跟着一起共同飘上半空。

        幻想的森林与神秘的森林相向而视，随着浩瀚而宽广的演奏，两边的树木都争相生长了起来。

        即使到了这时，这位“幻世的奏者”仍旧没有使用过分独特的技巧，只是她的演奏终于显露出一丝个人色彩，将明确而瑰丽的灵魂展现于对手的面前。

        斐南利迩看到了，看到了来自幻想的邀请，以及另一个世界纷繁美妙的风与光。

        那似乎是“幻世”，是这位来历不明的奏者命运与故乡的气息。

        壮大的乐曲越来越快，脚下的两片密林仿佛撕咬一般争奇斗艳，向对方的领域疯狂侵蚀。

        最终，幻想的流线驱逐了真实的颜色。

        出生崇高的银冠精灵终究还是太高傲了，他的本质让他太过于局限于自我的领域，最终在音乐实力方面切切实实地输了一筹。

        甚至，他也没能完全摸清对手的实力，可是他已足够满足，因为这是一场倾尽全力的战败。

        自然的卷木枯萎，无数的光芒散去，司仪的声音正式宣判了初战的输赢。

        无数掌声和欢呼于赛场中响起，可是红白的身影早已褪去，独余败者站在台上，享受命运的余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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