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似如昨日

“怒气冲冠发，浊酒斟狭义，谈笑须臾卷千骑。

刀剑动乾坤，火光燃战意，一朝退敌千里。

阵前尽群英，万死皆无惧，以命立誓守清平。”①

三通鼓落，BUFF叠满，柏雅放下鼓槌走到营墙边，和众人一起望着墨翎一骑绝尘，单枪破阵。

“就算你这天赋BUFF只能叠三层，你也把这段唱完嘛。断在半截我好难受啊~”唐彩衣贴过去抱怨道。

柏雅挽起她的手，有点无奈：“后面的词就不应景了啊，还不如不唱。”

唐彩衣闻言莞尔一笑，歪头靠在她的肩上，望着那个已经远得看不清楚的身影：“《白马照青衣》那肯定是贴不上啊，城主这是玄驹素裳。”

“那咋办嘛？我总不能唱《黑马王子》吧？”柏雅一副摆烂躺平的颓丧样子，逗得唐彩衣“咯咯”直乐。

“我说，你一点都不害怕嘛？”柏雅偏过头来看着满脸笑意的唐彩衣问道。

“怕什么？”

“昨天他们是午后出发，尚且打到了那里。”柏雅指着前方草海上的痕迹说，“今天这一早就冲出来了，营地还烧了，肯定是死战到底了，咱这边……拦不住吧？”

“拦不住就拦不住呗~”唐彩衣依旧乐呵呵的，见柏雅的担忧和凝重中又掺杂上了疑惑，她把视线从柏雅脸上移向战场，轻声解释道：“雅雅你知道么，即使我是那一届的全国高校冠军，我所登上过的最大舞台也不过是毕业典礼的汇报演出。五十多人，我领舞，台下老师同学加起来……不到三百人吧。毕业了我也一样找不到对口工作只能去跑销售，舞蹈对于我已经彻底成了业余爱好了，年会的时候还得藏着掖着的那种哈哈哈~曾经的梦想啊，也只能是梦了。但是昨天……”

唐彩衣放开搂着柏雅的手，走到营墙边，双手撑上墙垛，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两千八百多人聚焦于我一身，你能想象我当时有多开心嘛？”

她用力地眨了几下眼睛，又做了一次深呼吸才继续说道：“所以对我来说，大家能挡住就挡住，挡不住的话，就是一个万人级的大舞台在等着我。实话实说，我还挺期待的。”

“死就死嘛，临死前我必执剑一舞。喋血美人依长剑~啊~想想就好棒，就是可惜没有裙子。”

柏雅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

墨翎没有想到柏雅的天赋效果对墨影也是生效的，墨影自己也没意识到，所以当他俩以远小于预计的时间冲到敌阵前时，还以为是敌人这次的出击速度比昨天快得多了。

不过也应该，毕竟营地都给人家烧了，所以墨翎也没多想，伸手拍了拍墨影的脖子，后者回以响亮的鼻息。

检查了一下第三人称视角，切换自如。

一切准备就绪，墨翎抬手擎枪指向阵中大旗下的高大半人马指挥。对方只是遥遥回望着，面无表情。

墨翎阖目沉息。

黑色的浪潮翻涌而至，踢踏的脚步声和甲衣的摩擦声渐渐裹挟而来，奔流而去。

没有人攻击他，没人尝试，甚至没人靠近。铁黑色的人潮中，显露出一片枣核形的空地，从上方俯瞰，好像恶魔的横瞳。

在第二视角中看到这样的画面，墨翎也有些出乎意料的小惊讶，但不管对方是出于尚武情结的敬重还是实用主义的减少不必要损失，墨翎此时都乐于配合。

船团今天并没有调整阵型，前军依旧是沃德人方阵和半人马队列。待到整个前军部队绕开了刀鬼继续前进后，后面稍有间隔的中军护卫队将手中高高擎起的长枪缓缓放平，指向了前方。

一刃长锋对峙钢铁荆丛，很难用针锋相对之类的词形容这个场面，当然双方也并不纠结于此，无有喊话，无有叫阵，无有呐喊，腾然一骑起而千军应。

于枪林弹雨中穿行的经历墨翎有过不止一次了，但是枪林弹雨和枪林到底还是不一样的，尤其是你迎面高速直撞向它的时候。

墨翎紧盯着面前的几匹半人马，寻找着那个可以让自己穿插进去的空隙。

相较于人类骑兵，半人马的队列可以更密集，配合的也更紧密。尤其眼前这支护卫队，连普通的悍勇者那种逞凶争功的心思都没有，墨翎昨天尝试过，并且已经确信，自己根本没有办法通过动作诱导他们犯错，他们是真的可以做到挺着长枪不管不顾的向前冲，不管是敌人的首级还是自己的性命，都不能让他们偏转自己的锋刃。

听起来很死板，但是作为密集枪阵，这确实是最能有效保证不会露出破绽和脆弱点的战法，也切实让墨翎头疼了一阵子。但那是昨天的事情了。

胜利者没有必要主动改变策略。而在这片战场上，些许伤亡不足挂齿，完成战略目的的一方才能称为胜利者。密集枪阵固然无法阻拦墨翎，但冲杀进去再想脱身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墨影徒然加速，低头直接撞向半人马重甲卫队的怀中，而后者手中长枪刚好被墨翎挑起，双手随着枪杆上扬，中门大开，被墨影撞个满怀。

一匹全身着甲的半人马，论起来自重过吨应该是轻轻松松的，加上这身重甲明显是强化过的。所以正常来说，一对一的话，这种正面冲撞，即使对方是像现在这样缓慢前压而没有全速冲锋，结果也不过是超级跑车撞重型坦克，速度越快，散布越广。

可惜现在不是一对一。

因为营地被毁，船团放弃了预备队和后勤，全体上阵，虽然还有一部分原本做运输队的人马还在路上，但总归还是比昨天多了万把人的，于是墨影的冲锋力量比昨天又高了大约500%。

冲向重型坦克的不是什么跑车，而是装甲列车的武装车头，轰鸣的战争巨兽，不可阻挡的庞然之力。

扭曲变形的盔甲部件曳着血色的荧光胡乱飞散着，墨翎一边拨开那些飞向自己面门的零零碎碎，一边感慨着自己之前想要绑定一套帅气的铠甲是多么没有经验的一件事：灵魂绑定的意义在于死亡时带着东西一起走，可作为贴身护具的甲胄既然没能让穿戴者免于死亡，那大概率只能作为材料回收了，实在是浪费“经验值”；而少部分情况，像半人马重甲卫队当前所遭遇的境况，如果真的把这些严重扭曲变形的盔甲带回去，说不定就要进入“复活→被自己的盔甲挤死→死亡→复活→被自己的盔甲挤死……”的奇妙循环中了。

千人方阵，二十人的厚度，对于天赋溢出到如此程度的墨翎和墨影来说并非是无法凿穿的。事实上，在昨天的高速对冲中，墨翎就有过直面敌将的机会，可惜方向有些偏移，等他调转过来的时候，对方的后备队已经顶了上来。

而今天，对方不仅放弃了冲锋，甚至在接战的瞬间，外围的护卫已经开始转身回旋了，整齐的方阵迅速转换成层层叠叠的回环圆阵，这是对方在昨天的对战中找到的对付墨翎行之有效的方法。

墨影的速度很快，也异常灵巧，但敌人掉落的盔甲部件不可避免地还是拖累了她的步伐。而比昨天更充分的准备和早有预料的提前调度，让护卫队在速度确实不及墨影的情况下成功截住了它，这一次，它甚至没能载着墨翎击穿这道防线。

墨影喷着炙热的鼻息，前蹄用力踢飞了一只连着手甲的金属护臂——她刚刚踩到了它，差点滑倒，为了平衡身体不得不再次减速，终于是停了下来。

‘这就变成和昨天一样的情况了。’她有些愤懑，一边喷着响鼻一边抖动着鬃毛。周围不停绕着自己转圈的半人马们让她头晕，混乱而洪亮的马蹄声让她烦躁，而可能要再次无功而返的前景让她……有一种她还不太能理解的不舒服。

“放松，墨影。”墨翎俯下身揽住了她粗壮的脖颈。“我知道你分得清左右，那你会加减乘除嘛？”

身处敌阵之中，墨翎和墨影原地转了一会儿，确定自己很难在短时间内教会她两个十五度是三十度，而四十五度是三个十五度之类的，便只能退而求其次。

“我喊左，你就往左转这些；我喊右，你就往右转这些。好吧？”墨翎抱着墨影的脖子左右比划着，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拍了拍后者的大脑袋，直起身，打开了第二视角。

“向左，再向左，好了……”墨翎深吸一口气，双手攥住长枪，大吼一声，墨影应声人立而起，腾跃而出：“冲！”

……

“能行！”村夫一巴掌拍在城头，疼得自己龇牙咧嘴又掩不住兴奋，脸上表情很是别扭。周围的人被他突然一嗓子吓了一跳，转过头看他这副模样也是哭笑不得。

“什么情况一惊一乍的？”有人问道。

“城主刚才，嘶~~在里面转了一会儿，然后准确的奔着对方指挥的方向去了。”村夫一边揉着自己的手腕一边回答。

“这有啥？”雷鸣山一开口反应过来不对，赶紧压低音量，连着身子也矮了半分：“这玩意不是咱早就计划好的么？唯一的不确定性就是你的天赋能不能够着分享那么远。城主跑过去你这边链接一直没断那不就能成么。你搁着激动啥呢？我还寻思城主已经把对面指挥切了呢？”

“不是，这里面还有个第三人称视角换算的问题呢。”村夫开始比比划划地解释起来：“我的天赋分享的是视野，而不是天赋本身。所以城主并不是也有一个在自身上方俯瞰的视野，而是和我共享一个在我头顶的视野。这么遥远的距离，想要对上正确的方向是要经过一系列复杂的计算的你明白么？”

“不明白……总之城主牛逼就对了。”
【①摘自：绯村河北《白马照青衣》，词作者：陆菱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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