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章太子饮鸩

“回鹘大军进攻皇城，各方大将领兵迎战皆损失惨重，为何独独东宫禁卫军全身而退？”

        “麟王身死，荆王断臂，献王中箭，朕的太子，冲锋陷阵，竟毫发无伤？”

        “若不是萧将军千里救驾，今日这皇位，怕是早已易主了吧！”

        “说，你是不是私通回鹘，意图谋反，逼宫于朕？”

        宣德殿外，雷声隆隆，暴雨如注，如若这天地将倾，万物恸哭。

        而圣上盛怒之下，更远胜这翻云覆雨的天公。

        殿前，百官肃然，满座无人敢抬首直视天子怒容。

        太子琮跪于殿内，一身白衣，华服尽褪，形销骨立，散发赤足。他缓缓抬起头来，面向天颜，不惧声色道：

        “各王大军少有边将，久不习于战事，更无人曾与回鹘相抗。仅凭衣马刀饰，如何断言，那来的就是回鹘王军？若是有心人伪装，存心陷害于儿臣呢？”

        随着太子稽首，殿中前列终有几位官员站出身来，跟着跪地大拜，求情道：

        “太子为人一向磊落，忠孝悌义，还请圣上明察！”

        “请圣上明察！还太子清白！”

        ……

        “好，甚好！朕的朝堂尽是太子党羽，各个都来逼朕。作为朕的太子，你真是，好的很呐！”

        他的父皇不相信他，眼中更是他从未见过的憎恶之意。只见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王，怒不可遏间，举手抄起桌前的几封信件，全然向身前跪地之人砸去。

        一时大殿纸片纷飞如同七月飞霜，却不能为任何人昭雪。

        “还敢狡辩？你倒看看，这与回鹘王的信件，白纸黑字，证据确凿。进攻时日，进攻布局，一应俱全，无一错漏。你侧妃的字迹，是要朕替你认一认吗？”

        太子垂头默然，颤抖着拾起散落在他膝前的一张信纸，看到了上面的回鹘文。

        他神情骤然涣散，跌坐在脚背之上，凄然一笑。

        目之所及，确是他侧妃、回鹘和亲公主伽蓝的字迹没错。

        但，摆在眼前的，就一定是真相吗？

        他仍是不甘心，双手伏地，进而猛烈地摇着头，奋力一搏，抵死否认：

        “伽蓝……伽蓝她不会的。她尚有身孕，如何作得这大逆不道之事？”

        父皇眼神是难以言喻的阴鸷，他或许，从未有一刻，信过自己这个太子。

        “你竟还不承认？好！即刻传，宋柏池。”

        内侍得令向殿外高声唤道：

        “宣，太医院宋柏池宋太医觐见——”

        殿门外，由远及近走来一位高鼻深目，神态斐然的朝服官员。正是太医院近年声名鹊起的神医宋柏池。他上前覆手一拜圣上，随即厉声道：

        “启禀圣上，微臣已查明，一年前宫中疫病，乃是源自回鹘毒草，东宫中栽种的凌霜一花提炼而成。”

        平地惊雷一声，朝堂众人闻之色变。

        “皇城之中，唯有你的东宫，有那凌霜花。你侧妃在宫中行蛊毒之术，使宫墙内外疫病泛滥。献王之母，朕的皇后，也因此病早逝……”圣上徘徊于阶前，深深叹了口气，语气却不改凉薄，恨恨道，“朕当年力排众议，立你为太子，早将什么嫡庶之分抛诸脑后。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父皇……不是儿臣，不是……我。”太子声嘶力竭，双手捶地，不断以血肉之躯击打着坚若磐石的宫殿地面。身后百官缄默不得语，睹此情境，心中却怆然同悲。

        天下帝王，最为忌惮的，便是弄权夺位，哪怕是父子，也逃脱不了如此命数。

        “东宫之人已全部认罪伏法，经其近侍宫女指认，伽蓝公主精通医理，极爱这凌霜花，一向亲自照料……”

        宋柏池最后一言，下了重重一锤，彻底锤断了太子翻身的希望，太子党全体噤声，吸了一口凉气，心知再无回还可能。

        殿内一时死寂无声，静待圣裁发落。

        俄而，久立不语的君王终是颁下圣旨：

        “传朕亲谕，废太子与其侧妃密谋篡位，罪无可赦，终生幽禁。太子一众党羽，即刻赐死。群臣中若有为之求情者，当庭杖杀。”

        “哈哈哈哈哈……”废太子静静听完了父皇圣谕，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回荡在空旷无人语的大殿之上，与殿外惊雷声阵阵和鸣，显得犹为凄厉。

        “果真是，天家无父子。”他喃喃自语，心如死灰。

        废太子伏地而拜，整个身躯匍匐在阶前，似是在谢恩领旨。他的喉间动了动，终是什么都不曾再说出口，只是猛地啐了口血。那滩热血在冰冷的大殿阶前上漫散开去，须臾便凉透了。

        殿外的滂沱大雨仍是在下。

        而皇城，在这场雷雨交加的风云惊变中，已然换了天地。

        成德十六年，太子与其侧妃伽蓝公主被密告私通回鹘，欲引兵入城逼宫。后城外回鹘叛军终为献王大军所破，生擒太子及东宫叛将。先帝怒而废储，赐死其亲属党羽数百人，宫墙内外，一夕之间血流成河，数日不褪。

        成德十七年，废太子于长戚宫饮鸩酒自尽，先帝悲恸而卧病，辍朝三日。次年，献王即位，改年号为正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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