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鲛人（9）

“他，是死了吗？”

        唐狸攥紧了手里的贝壳手串，直面死亡，让她神情有些茫然无助。

        小器灵有些惊讶，因为，感觉自见面起，唐狸给它的印象，就是周身与世隔绝，对什么都没有兴趣，性格冷漠，看起来是个内心很坚定的人。

        可是现在，小器灵感觉，自己好像渐渐窥探到了唐狸的另一面，坚硬外壳下的柔软。

        少女垂下漂亮的眼睛，她看向紧闭双眼的金发男子，长长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似乎在颤动。

        “太好了，路回大人还没死。”

        试探了路回的鼻息后，小器灵松了口气，下一秒，它忧心忡忡起来：

        “小狸，我刚刚监测到最迟明天早上，搜救队就会找到这座岛，可是，现在还差一个亲密值怎么办？”

        唐狸没有立刻给出答案，她低着头看了一会儿已经陷入昏迷的路回，身边，木柴在火中发出来哔啵哔啵的声音，火光照亮了她半边脸颊。

        空气越发安静了。

        “点灵吧。”

        唐狸轻声道：“我记得你说过，十个点可以完美点灵，那不完美也可以对吗？”

        小器灵想了想，点点头：“如果只有九个点的话，是勉强达到点灵的及格线，只是可能会失败。”

        听此，唐狸下定了决心，她或许可以再找一位具有鲛人血脉的人进行点灵，但是，这样的话，路回就真的要死了。

        她没有办法看着路回就这么死在眼前，问她原因的话。

        少女轻轻叹了口气，或许是因为那晚的曲子太美了。

        “开始吧。”

        见唐狸做出了决定，小器灵努力搜刮自己下界前学习到的知识，终于它找到了一个能提升点灵成功率的方法。

        “利用血脉之力，在妖力的作用下，点灵会提高成功率。”

        那么最能发挥鲛人妖力的是什么？小器灵想了想，激动地一拍手掌：“那当然是鲛人的歌声……了？！”

        等等，让唐狸唱歌？！

        小器灵浑身一个机灵，这真的不是杀人吗？小器灵默默为路回掬了把眼泪，然后果断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它默默的等待着，火光中的美丽少女缓缓闭上了眼睛，仿若一副油画。

        夜更深了，无数星星在夜空中闪烁动人的光彩，此时此刻，星星们都将目光投向了黑暗海面上，那唯一闪烁着橘色火光的山洞。

        火光在黑夜里闪烁，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

        哗——哗——是海浪声——

        海浪声从很遥远，很遥远的远方传来，一直传进了人的梦中，被无尽黑暗包围，不断下沉的男人，似有所觉，眼皮动了动，他好像……听到了……歌声……

        那是……

        “那是……那首《美人鱼》？！”

        山洞内，小器灵被唐狸动人的歌声惊住了，它缓缓放下双手，看向远处闭着双眼轻声哼唱的美丽少女。

        美妙的歌声中力量涌动，充斥着整个山洞，让她的双腿幻化为鱼尾，顺着裙摆而下的深蓝色鱼尾，宛若截了一片星海。

        随着轻声哼唱，一点点蓝色光点从少女的身上涌出，朝着路回而去。

        多么美的歌声啊……

        小器灵忍不住陶醉了起来，这就是真正鲛人的歌声吗？

        当斜月升至高空，当群星不再闪烁，鲛人的歌声抚慰了躁动的大海，此时此刻，万籁都沉默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山洞中被光芒笼罩的美丽鲛人，倾听着来自大海的声音。

        当海之子轻唱时，大海寂寥，群星沉睡，没有人能拒绝她的祈愿。

        【心动值+1】

        咦咦咦？!小器灵瞬间看向了仍在昏迷中的路回，下一秒，小器灵明白了，这迟来的一点，大概是，唐狸的歌声已经传达进他的心底了吧。

        …………

        路回做了一个梦，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之渊，在被永恒的孤寂包围的世界之巅，那是被无尽深蓝包裹的天空之镜，白云之端，人身鱼尾的美丽少女，划开天空，宛如一颗美丽的流星，朝着自己而来，星梦入怀。

        “路回先生找到了！”

        有人大声喊着，喜悦的声音震碎了梦境，美丽的鲛人少女缓缓消逝。

        “别走！”路回惊呼一声，猛地睁开了眼睛。

        当清醒的那刻，他瞬间看向火堆边，那里，空空如也。

        路回也不明白自己在找什么，大概是人的第一直觉吧，只是，这个直觉很快就被数十个涌进来的救援人员打断了。

        路回被救援人员扶了起来，一股股的葡萄糖水顺着喉咙而下，路回下意识地捂住喉咙，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清亮声音。

        他怔愣地捂住了喉咙。

        “奇怪……”

        “路先生您没事吧？”

        “这里，担架快点!”

        “立刻给路董打电话，快点告诉他们，路先生找到了！”

        “天哪，这可真是个奇迹！”

        山洞内人来人往，找了将近半个月的，所有人都以为必死无疑的人，竟然真的在一座荒岛上找到了，简直是奇迹，是天大的喜事，于是，理所应当的，每个人都充满了喜悦。

        路回坐在干草上，拒绝了上担架的要求，他缓缓站了起来，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健康过，救援人员当然不敢让他乱动，生怕路回身上有哪里不适。

        等随行的医生为路回简单看诊后，确认他身体健康，可以走动乘坐直升机回家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大半天。

        两架直升机悬停在空中，螺旋桨吹来的旋风几乎把人的帽子都吹掉了，负责人一边捂住自己的帽子，一边在气流中大声对着路回喊道：

        “路先生，直升机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起飞，路董已经为您约好了医生，等到地方后，将会为您进行……路先生？您要去哪？”

        负责人看着突然朝着山洞跑去的路回惊呆了，手一松，头顶的帽子成功被风吹进了海里，一时间他竟不知道是先追回帽子，还是先去追路先生。

        想了想这次救援的大笔奖金，负责人果断放弃了那顶昂贵的帽子，吭哧吭哧朝着远处的男人追了过去，这要是临到头出什么事，他可就完蛋了！

        负责人想着，另一头，路回很快跑回了山洞。

        他站在山洞门口，有些出神，似乎在找些什么。

        浅浅的山洞内，到处是生活过的痕迹，山洞中间有一处凹陷的土坑，土坑中的木炭还带着点点火星，似乎刚刚熄灭。

        路回将目光移至火堆旁边，那里有一块平坦的大石头，石头上摆放着几个椰子壳，还有一些没有开的鲜椰子，以及一份摆放在芭蕉叶上的烤鱼，鱼被人吃掉了一大半。

        路回努力地回想，却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吃掉了这条鱼。

        他的目光继续向里面看去，干草的草堆边落着一个盛水的椰子壳，椰子壳里的水还留有一点，看到它的那刻，路回心中一动，箭步走过去，捡起了椰子壳。

        此时，负责人终于赶了过来，他喘着气小心翼翼地询问有些失落的男人：

        “路先生，您在找什么东西吗？”

        路回攥紧了手中的椰子壳，有些沉默，就在负责人满头大汗，以为出了什么差错的时候，金发男人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没有，我们走吧。”

        负责人松了口气，他想，果然和传闻中一样，路回先生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只是，负责人一路多次偷偷瞥路回手中的半个椰子壳，心中摇了摇头，有钱人的癖好真奇怪。

        飞机的轰鸣声远远地传来，躲在海底的鲛人少女悄悄探出了海面，当她看到已经顺着悬梯往上爬的男人突然停了下来，目光突然朝自己看过来，唐狸吓了一跳，立刻沉入了海底。

        “路先生？”

        已经上了直升机的负责人发现路回停在半空中不往上走了，有些着急：

        “您是忘了什么东西吗？”

        悬停在半空中，可以轻易地看清这座小岛，不远处是他生活了半个月的山洞，近处沙滩上有一处横着的朽木，朽木边似乎也有一个深深地火坑，而山洞的最上方是高高的悬崖，悬崖似鱼的尾巴，凸出悬浮在空中，有淡淡的香气从山崖之上传来。

        这里的每一处，每一处，当路回看过去的时候，心底都会生起莫名的悸动，他缓缓捂住了胸口。

        最后他的目光久久停在那片平静地连一片浪花都没有的海面，在负责人的催促声中收回了目光。

        “没什么，只是，总觉得我好像……”

        忘记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终于，飞机起飞了，巨大的气流吹飞了一地的沙子，寄居蟹吓得咯噔咯噔藏进了壳里，当沙滩上恢复平静的时候，它悄悄探出了头，看着蓝色天空，那个庞然大物渐渐远去，在蓝天白云中变成了一个黑点。

        这座小岛，终于又变回了寂静的孤岛，风一吹，海浪浸漫上白色沙滩，抚平了一切的痕迹。

        ————

        花费了半个月，任务终于完成了，小器灵喜悦不已，唐狸也觉得轻松了很多，现在，她该赶快回家了，耽误了这么久艾兰高中快要开学了。

        可是……她该怎么回家？看着空无一人，连航线都不会经过的孤岛，唐狸沉默了。

        深蓝海底中，银色光球屁股后拖着一长串的彩色海鱼，它一边吃力地躲开海鱼大口，一边对着唐狸鼓劲：

        “小狸加油，我们只要再游一百公里，就能回家了！”

        这座孤岛根本不会有船来，他们也不能突然从大海中冒出头搭讪过路的船，那样也太可疑了，于是唐狸只好趁着身上的鲛人能力还没消失前，自己努力游到最近的港口，然后趁机上岸买票回家。

        一想到自己还要游一百公里，再想一想直接坐直升机走人的路回，唐狸仇富了，可恶哇喵，这群该死的有钱人！

        游了一会儿后，小器灵没力气了，它看了看路程，惊呆了：“呜呜，怎么还有九十公里！”

        再想到轻轻松松走人的路回，小器灵提出了一个天真的想法：“要不然，我们也叫个直升机，就说自己落海了？”

        唐狸沉默了一会儿：“我……没钱。”

        “什么，你竟然是个穷鬼！”海水之下发出了一个惊叫，惊飞了路过的海鸥。

        “我是穷鬼还真是对不起你了!”

        “呜呜呜，为什么还有那么远。”

        这一次小器灵终于忍不住也发出了对富人的谴责：“哇，可恶的有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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