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蒸馏和干馏

　　一辆黎曼·鲁斯坦克行驶在残破的高速公路上，履带碾压在碎石上嘎吱作响。
　　车头的装甲轻微变形，所有的枪炮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车身和炮塔上不是刻印就是凹痕，炮塔舱盖上的伐木枪也耷拉着。
　　这是一辆伤痕累累的坦克。
　　“哧——”
　　刹车声响起，坦克停住了。
　　身后拖拽的装甲车随着惯性向前顶了一下，车钩推挤发出撞响。
　　侧边舱门打开，星际战士和三个防护服小黄人陆续走出。
　　傅青海低头看了陈忻露一眼。
　　隔着防护服的透明面罩，陈忻露的脸色不太好看，汗渍干涸后形成的盐粒沾在脸上，几缕凌乱的黑发紧贴在鬓角，嘴唇也有些开裂。
　　“脱水了？”
　　傅青海问道。
　　陈忻露点了点头：
　　“或许有点。”
　　如果此时此刻能选择结束这个名叫“生存”的轮回任务，那么傅青海会毫不犹豫地同意，因为他们已经赚够了同化点数，至少值回了同化坦克和装甲车的票价。
　　除了主炮的炮弹只用了一发，重爆弹和普通爆弹都已告罄，钷素储备也所剩无几。
　　结果就是被坦克的震动和噪音吸引过来的丧尸怪物，全都化作了沼泽地里的养分。
　　傅青海蹲在路旁的一汪积水旁边，伸手捞起一捧清水，水流顺着手甲的缝隙淌下，在阳光下反射出闪耀的光泽。
　　事实证明，帝国卫队CPR里配发的净水片，对饱受污染的水体毫无作用，不仅调节不了酸碱值，能不能净化里面残留的各种病毒也是个问题。
　　小马宝莉号全体车组现在陷入了另一个难题：没有水喝。
　　傅青海转头对姜一夏说道：
　　“把空酒瓶和易拉罐都拿过来。”
　　既然净水片没用，傅青海就只能采用另一个古老的办法了。
　　姜一夏抱来一堆瓶瓶罐罐，傅青海背后伸开灵敏的机械臂，稍作切割加工拼接，一整套利用透明塑料和透明玻璃制作的简易阳光蒸馏装置，就形成了。
　　分馏的冷凝管是用废弃弹壳加工的，凝结出来的蒸馏水可能会有一股子铁渣和发射药的味道，但总比直接喝病毒水好。
　　傅青海将瓶子里灌满了积水，起身对三个女人说道：
　　“回车厢里的荫凉处待着吧。”
　　说完，傅青海迈步走向沼泽地里的红树林，寻找一些枝干比较粗壮的滩涂植物，这些适应了酸雨沼泽的植物，叶子看起来油光水滑，树干扭曲而粗大。
　　即便不考虑变异，已知有多种病毒都是可以感染植物的，始祖病毒、T-维罗妮卡病毒和衔尾蛇病毒，傅青海当然不是要啃树叶吃，他拔出青之牙链锯剑，很快砍伐了一大堆木材，搬回了坦克旁边。
　　傅青海将一个装过钷素的废弃油桶倒扣在地面上，里面塞满了新鲜的木材芯，焊枪密封油桶，只留下冷凝管的开口，一根冷凝管埋设在地下，他让李星羡用仅剩的施法材料释放一次火墙术，随着火焰持续闷烤油桶，冷凝管里逐渐滴出了焦油（重质油）和树脂（轻质油）。
　　以及一大堆残留的木炭。
　　沼泽地里没有干柴，所以需要火墙术作为第一轮的燃烧火源，之后就可以使用木炭作为燃料，如此反复操作，很快，傅青海就得到了满满一大桶清浊混合的木制油。
　　坦克前用防水毡布搭起了一个简易的遮阳棚，三个女人躲在棚子下面，小口小口喝着蒸馏水，看着傅青海一通忙活就得到了大桶燃料，都有些惊了。
　　如果说“蒸馏”尚在她们理解的范畴之内，“干馏”距离大部分人的生活就有些遥远了。
　　“一个简单的干馏工艺，初中化学。”
　　傅青海将满满一大桶木制油倒进了坦克油箱里，嘴里说道。
　　多燃料发动机说是什么都能烧，但也要考虑一个热值的问题，也就是燃料质量的问题，丧尸的尸体，当然也是可以烧的。
　　但是蛋白质的热值并不高，一克蛋白质的热值只有二十焦耳，而一克酒精的热值就有三十千焦，正常动物体内只有脂肪值得烧一烧，但不可能真的往发动机里塞尸体，尸体燃烧产生的热量，还赶不上运载尸体耗费的动力，那些不可燃的残留物，比如骨灰，也会阻塞发动机的运转。
　　注意，水是没有热值的。
　　黎曼·鲁斯坦克还没有到撒泡尿都能跑的程度。
　　真正撒泡尿都能跑的，是光环宇宙里UNSC的疣猪运兵车。
　　疣猪系列载具也并非直接烧水，核心技术——格拉夫/豪普特曼太阳能/盐水发动机，其原理是利用太阳能和催化剂将水分解成氢气和氧气，然后发动机再燃烧氢气，根本的能量来源是太阳，也就是说，如果在一颗没有恒星的星球上，疣猪运兵车也做不到撒泡尿就能跑。
　　“虽然我不知道魔法的解决方案是什么，但我知道科学的解决方案是什么。”
　　傅青海拍了拍手：
　　“上车。”
　　李星羡扯了扯嘴角：
　　“呵，看把他装得，最开始还不是要靠我的火墙术，你说是吧，阿夏。”
　　李星羡说完，期待来自队友的附和，结果回过头一看，姜一夏的眼睛亮亮的，似乎对傅青海的话语颇为认同。
　　李星羡心想：得，当我没说。
　　……
　　终于，坦克拖着装甲车，嘎吱嘎吱地来到了山谷的门口。
　　“你为什么不直接来这个79号避难所里获取补给？”
　　姜一夏扭头问道。
　　“因为我有一些不好的预感，关于这里。”
　　傅青海看着路边那块锈迹斑斑的铁牌，目光严肃，沉声说道。
　　来自原力预警的感觉，总是时灵时不灵的，傅青海也不好解释。
　　“你们呆在车里，我去一探究竟。”
　　傅青海说完走出车门，检查了一番身上的装备，迈步向山谷里走去。
　　身后，飞行背包拖着尾焰“咻”一声飞向高空，开启自动环绕的巡航模式，悄然隐匿于云层之上。
　　山谷周围，植被茂盛，气候宜人。
　　傅青海走进其间，感觉这里和外面残酷恶劣的生化沼泽、城市废墟都完全不一样。
　　像是生化末日里的世外桃源。
　　“不对劲啊。”
　　傅青海喃喃自语。
　　他目前只见识过一个避难所，即109号避难所，那是一座埋藏在深深地下的核掩体，但是想想也很合理，那样的避难所才符合末日废土的功能需求。
　　眼前这个79号避难所，建在地表也就算了，怎么周围连围墙、壕沟和掩体这些防御设施也没有？
　　这里距离那片沼泽地可不远，那么多的丧尸和怪物，如果一齐向这边发起进攻，避难所怎么阻挡？
　　傅青海正思索着。
　　“咚、咚、咚。”
　　踩踏大地的震动传来。
　　一架接近五米的巨大双足步行机甲从山谷的另一边走来，坐在半开放式驾驶位上的棒球帽男人转头看到了傅青海，表情一愣：
　　“哟，新来的？”
　　傅青海也一愣：
　　“咦，SCV？”
　　男人点了点头，哈哈笑道：
　　“没错，经典的T-280型。”
　　他握住操纵杆，举起了手里的实用夹，里面夹着一条工字钢，挥舞两下算是打了个招呼，说道：
　　“有意思，很久没有新的轮回者过来了。跟我走吧，新来的，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问。”
　　说完，便迈开巨腿转身往里面走去。
　　SCV，全名“太空建筑工程车”，星际争霸人类阵营的基础建设单位，一种近战能力比陆战队员强悍得多的工程载具。
　　傅青海稍作思考，还是选择跟在SCV身后，走进山谷深处。
　　一路上，他看到了很多正在建设和劳动的人类，看到了圈养牲畜的围栏和平整过后的土地，一切都井然有序的样子。
　　人们并没有像傅青海这样，浑身包裹在密不透风的动力战甲里，他们甚至没有穿着防护服，仅只是普普通通的服装和布料，看见跟随SCV走进来的傅青海，纷纷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傅青海眼珠子左右看看。
　　他觉得这里似乎有点……过于平和了。
　　和109号避难所不一样，那里的轮回者们小心翼翼互相提防，一言不合便是剑拔弩张，而这里似乎存在着一种奇怪的秩序，所有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服从于这种秩序之下。
　　这或许是一种会让强迫症患者很舒服的状态，就好像在操控即时战略游戏里的玩家单位。
　　但是傅青海总感觉有一些不对劲。
　　他有一种……被窥视感。
　　可是他却找不到目光的来源。
　　这对于一个身兼星际战士和绝地武士的人来说，可不太容易。
　　傅青海闭上眼睛调动原力感知，那种感觉又忽然消失了。
　　就好像，周围的一草一木，全都在注视着傅青海，定定地看着他。
　　又好像只是他的错觉。
　　傅青海跟随SCV来到一座巨大的蛋型半埋式建筑面前，棒球帽驾驶员伸手指了指敞开的大门，说道：
　　“喏，你想要的答案就在里面。”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里面走出，傅青海非常眼熟的动力盔甲，MK4雷神锤动力装甲，标志性的金色面罩，士官长同款的墨绿色涂装。
　　又一个轮回者。
　　这个斯巴达战士脱下头盔，露出了一张长满了络腮胡的脸庞，冲着傅青海张开了双臂，显得十分友好：
　　“啊哈，欢迎，欢迎你的到来，来到黑神的伊甸园，废土的乌托邦，传说中的……星际战士。”
　　黑神？
　　傅青海捕捉到了一个陌生的词汇。
　　他点了点头：“你好。”
　　斯巴达战士做出迎宾的手势：
　　“里边请，夫人已经等候你多时了。”
　　早就等着我了？
　　傅青海微微抬起眼睛瞟了一眼天空。
　　只有洁白的云层和湛蓝的天幕。
　　“飞行背包，信号传输稳定。”
　　青冥将一行字符投射到视网膜屏幕。
　　傅青海大步走进这栋建筑，嘴里说道：
　　“感谢。”
　　……
　　简洁明亮的大厅，错落有致的盆栽，现代风格的装饰，干净、宽敞、舒适，很难想象有人竟然能在一个末日废土里重现这些东西。
　　钢架和玻璃幕墙组成的蛋型空间，采光全部来自头顶的太阳，正中间一张金属长桌，桌子后坐着一个身穿浅薄荷色西服的女人，杵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傅青海。
　　傅青海来到她的面前，女人伸手示意：
　　“请坐。放心，这张凳子能承受得住阿斯塔特的重量。”
　　傅青海并不客气，拉开凳子坐下，也打量起面前的女人。
　　这是一个很有气质的中年白人女性。
　　说实话，这是傅青海第一次面对面而不是在电影里看到这样漂亮的中年女人，她的身形瘦长而高挑，浅金色的头发简单盘起，挺而窄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些许的细小皱纹，却没有流失太多的胶原蛋白，清瘦得恰到好处。
　　她有一抹浓浓的书卷气息和知性感觉，脸上的微笑温婉而从容，傅青海莫名觉得，或许这就是陈忻露老了以后的样子。
　　凯特·布兰切特？查理兹·塞隆？
　　颇有些神似。
　　“您认识我？”
　　对方自然流露出一股身居高位的气质，让傅青海开口时不自觉使用了敬语。
　　“当然。”
　　女人微笑道。
　　“我看过你的资料，却没想到会在这里相遇，我该称呼你为，昆汀先生？杰克先生？”
　　“还是……青山那颜汗？”
　　哟呵，这是……
　　傅青海眉毛一挑，身子缓缓前倾：
　　“任何称谓都可以，夫人。”
　　“你在戒备，你感到了轻微的不安，你属于典型的思想型人格。”
　　女人盯着傅青海的面甲，微笑说道，似乎要透过冰冷的呼吸阀和护目镜看到傅青海的脸。
　　“嗤……”
　　傅青海嗤笑一声：
　　“我是妈惹法克型人格。九型人格，MBTI，DISC，吧啦吧啦，不会真有人信这个吧？”
　　“心理学和社会学是直接相关的，自有其道理。”
　　女人丝毫不着恼，继续说道：
　　“忘了做自我介绍了，我叫茉伊拉·罗宾森，‘夫人’是他们对我的称谓，我曾经在帝国州立大学担任过微生物学的讲席教授，你可以叫我罗宾森教授，或者罗宾森女士，都行。”
　　“好的，罗宾森教授，我想……”
　　傅青海话还没说完，眼角余光察觉到一个女人端着托盘走进了大厅。
　　是最开始在山谷外面遇到的那个黑瘦女人，她这会儿换上了干净朴素的衣服，款款走来，将托盘里的一个碗和一个杯子放到傅青海面前，轻声道：
　　“请慢用。”
　　说完便退了下去。
　　茉伊拉·罗宾森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辛辛苦苦穿越尸变沼泽，应该很劳累了吧，那里既没有食物也没有水源，现在或许已经饿了？这一碗土豆泥，是避难所土地里的天然产出，还有这一杯清水，来自山间的溪流，请不用客气。”
　　傅青海低头看了看碗里的土豆泥和杯中的清水，说道：
　　“我不会食用这些东西的，教授。”
　　连勺子都没给我，让我用手抓吗？
　　“意料之中。”
　　茉伊拉·罗宾森不出意外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不会品尝避难所里的食物，我想和你探讨的其实是另外一个问题，关于你面前的这碗土豆。”
　　“你知道，土豆为什么没有成为人类的主粮吗，青山？”
　　虽然不太想跟着别人的谈话节奏走，但傅青海还是保持了一定耐心：
　　“有所耳闻，似乎是因为，土豆病毒的原因？”
　　“没错。”茉伊拉点点头：
　　“土豆没有办法像水稻和小麦那样留种复耕，长期来看极易染上多种土豆疫病，导致土豆大量减产，这几乎是一个不可避免的过程，爱尔兰曾经因为土豆饥荒饿死过上百万人，现代土豆种植也需要不断地培育脱毒种子，来避免品种退化。”
　　茉伊拉话锋一转：
　　“而在这里，在这片轮回者们公认的末日废土之上，我们把这个问题解决了，我们通过一种真菌改良了土豆的基因，导致它不会再染上各种病毒和细菌，大幅度提高了土豆的产量，土豆变成人类的主粮成为了可能。”
　　茉伊拉接着说道：
　　“土豆比起你们国家最先进的杂交水稻，产量更高，耐候性更强，耐储存性更强，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小小一个改变，可以让上亿人免于饥饿。”
　　茉伊拉眼神流转，意有所指：
　　“土豆，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例子。青山，我们或许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邪恶，病毒和真菌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
　　听到这里，傅青海试探着问道：
　　“你说的那种真菌，该不会是……”
　　“是的，你很敏锐，也很聪明。”
　　茉伊拉大方地点头承认了，她向傅青海伸出手掌，正色说道：
　　“再次做一个自我介绍。”
　　“茉伊拉·罗宾森，完美人类真菌与寄生分部部长，菌主在凡间的代行者。很高兴认识你，青山先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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