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宁市的夏天异常燥热，微风吹过窗口，掀进绵热的气息。

        阮甜迷迷糊糊地睁眼，脑门上大汗淋漓，她难耐地坐直，将扇了一晚上的蒲扇认真放在床头柜上，而后拿纸巾一寸寸地擦干汗珠，起身进了厕所洗浴。

        距离宁大开学不过一天，阮甜内心毫无波澜，走出房间。客厅里的风扇安稳地挂在天花板上，没有转动，她忍不住看了一眼。

        阮甜像往常一样，走到厨房，熟练地烧水、放面、又将昨晚吃剩下的剩菜炒了个饭，端在餐桌上，一切准备就绪，她这才去敲母亲和林让的房间。

        半小时后，赵燕拖沓地走了出来，女人揉着困倦的眉眼，坐在了阮甜对面。

        赵燕拿起筷子没动：“叫你哥了没？”

        阮甜默了默，想起林让刚叫她滚的事：“叫了，他没起。”

        赵燕狐疑地看着她，半晌才收回目光。

        母女俩安静地吃着早餐，赵燕想到什么这才说一句：“你那个大学的学费……”

        阮甜温吞地看着她，打断：“我自己有办法。”

        赵燕喉咙一哽，旋即摆手，不再过问。

        早餐是清汤面，阮甜吃了几口就放下了，她没有吃早餐的习惯。等赵燕吃好，她才把剩下的东西放进冰箱。

        阮甜今天的兼职是去宠物店照看宠物，她这几年打工的钱够她上大学的学费了，但生活费得继续挣。

        宁市的街道弯弯绕绕，小区也像指示牌一般分为好几个阶级，就像电视剧里的富人区和贫民区一样。

        阮甜从老旧的房子下楼，每家每户的窗外都晾着衣服，电线四仰八叉地盘旋在这方天地。她毫不停留地拐出小巷，坐上公交车去宠物店。

        老板见到她，热情地打招呼：“来了？”

        “嗯，毛毛还好吗？”

        毛毛是她前不久捡的流浪猫，白色的英国短毛猫，又小又瘦，应该是被主人遗弃过，发育不良还很凶，没办法带它回家，就送到了这家宠物店。

        老板：“最近好多了，也不会成天叫。”

        毛毛一见到阮甜，就活蹦乱跳的，喵喵喵地叫，阮甜放下包去逗它。

        在宠物店耗了一下午，喂东西，扫地，给小猫小狗们洗澡，小猫咪软乎乎的，睁着蓝色大眼睛往她手上蹭，可爱极了。

        正好是饭点，这条街附近不少美食店，来宠物店的人也多了起来。

        老板忙着招待客人，阮甜也不敢怠慢，从茶水间给客人上了杯冰水。

        就这短暂的一分钟，再回头，毛毛不见了。

        阮甜先在宠物店里找了一圈没找到，稳了稳心神，低声跟老板说自己有事出去一下。而后便离开了。跑到一块地方一块地方地找，毛毛怕生，但也养成了野猫的习性，她好不容易才跟它熟悉起来，不知道会跑到哪去，会不会被人抱走了？

        阮甜是那种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能面不改色地解决的人，在别人看来她这是淡定，只有她知道，她只是不在意而已。

        但这次，一想到毛毛会消失，她心口就像被攥住了。沿着附近的路线飞快地搜寻，女孩的身影匆忙又单薄，路过的行人免不了看向她，她却固执地不管不顾。

        阮甜双手撑在膝盖上喘气儿，她抿了抿唇，再找不到是不是就得放弃了？就像她被父亲丢弃了一样，正当她绝望之际，白色小猫赫然出现了，在小巷拐角吃猫粮。旁边还蹲着个男生，此刻，毛毛像一点也不怕陌生人似的往男生怀里蹭。

        男生穿着黑色短袖，中间的图案是个张牙舞爪的骷髅，他指节白净修长，往毛毛身上顺毛时，竟一点也不逊色，动作柔软，充满了安抚的意味。

        紧接着，毛毛看到了她，飞快地扑棱着小短腿跑到阮甜身旁。

        这时，那男生回头了，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暴露在空气中，眼皮狭长凌厉，泪痣坠在冷白的眼角处，微微上挑，很勾魂。是属于看一眼就会自动屏住呼吸的类型。他懒散地站直身体，像突然失去兴趣了似的，插兜就要走。

        那天的晚霞艳丽，洒在少年身上，像染上了一层金边。风穿堂而过，吹动了黑色短袖的衣角，勾勒出少年清瘦的腰线，他逆着风走，肆意又张扬。

        阮甜看着他，顿了顿脚步，时间好像变慢了，毛毛咬着阮甜的裤脚，她边俯身边愣愣地看向少年，脚下没有了动作。天气很热，热得少女清秀的脸上浮现了不正常的潮红。

        男生走的不紧不慢，身形高挑，即使没骨头那般懒洋洋地抬腿走着，也让人觉得赏心悦目，他走的不快，即将消失时被人叫住。女孩眼中划过一丝急切，像害怕他就此消失一样：“喂……”

        男生停下脚步，风掀着他衣衫，凌乱，他站着却像青竹一般挺拔，转身，挑了挑眉。

        小姑娘长得很白净，一双鹿眼清澈无害，气质恬静，说话声也细细的，很乖，樱桃唇扬起来，梨涡浅浅，有股邻家妹妹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闷，小脸已经被热潮晒的软红。

        男生的眼神落在阮甜皮肤上，他看着她有点扭捏地走近。

        阮甜不敢对视，抬了抬头又装作波澜不惊。她摸着怀里的猫，走到他身旁，敏锐地察觉到自己现在有些不好意思，心跳声震耳欲聋，紧张的都不知道说什么了。此刻，她不着痕迹地吐出一口气，将怀里的猫递过去，声音带着不自觉的颤抖：“毛毛好像很喜欢你。”

        毛毛：“？”

        毛毛傲娇地喵喵叫了两声，爪子扑棱着，男生眼皮单薄，垂眼看向它时带着打量和审视。最后笑了下，气息悠长，从阮甜手里接过毛毛。

        他的指节冰凉，并没有因为天热而染上任何温度，那修长的食指曲着碰到阮甜白嫩的手时，她下意识颤了颤。

        男生的眼睛很锋利，但抱着毛毛时，眼神却柔软起来，阮甜猜测他应该很喜欢猫，她情不自禁地攥紧了衣角，吞了吞口水，张嘴说话时，庆幸找到了共同的话题。

        “毛毛就住在那边的宠物店里，你想看它的话随时可以来。”

        男生散漫地应：“好。”

        一阵无话，阮甜站在原地看毛毛慵懒舒服地闭上眼，绞尽脑汁思考要再说些什么，结果，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有个穿着超短裙的女生踩着高跟鞋跑过来。

        女生画着浓妆，穿着大胆露腰的衣服，一来就抱住了男生，亲昵地在他背上蹭，撒娇黏腻：“你怎么不接我电话啊，我找了你好久了。”

        男生动作未停，自顾自得逗着猫，女生不满，将他抱得更紧了些。阮甜心一跳，看着两人亲密的动作，猜到了什么，往后退了一步。

        女生这时才看了她一眼，好像在辨别是否会对她造成威胁，很快，她松了口气，明艳的脸上舒展开笑容。

        梁栩森绝不可能喜欢这类女生，他的口味看似多变，但都有个共同点，胸大，腰细，还得自己主动，不然就只能分手，宋诗语搂紧了男生的腰。

        男生扯了扯嘴角，把猫还给了阮甜，阮甜接过来，脸上的热度在缓慢消失，她听到男生低沉如钢琴的声音，轻飘飘的。

        “我有时间会来看它的，我们先走了。”他顿了下，适才拖腔带调地拉长声音：“再见，小妹妹。”

        阮甜还没反应过来，甚至都没来得及道别，男生搂着那个女生离开了，女生娇滴滴地往男生身上蹭，胸前两团浑圆摇摇欲坠，阮甜忍不住低下头，作对比。

        小姑娘瘦小的胸部还没发育出姣好的形状，她撇了撇嘴，后知后觉这种行为有点羞耻。

        阮甜最后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巷子，不知道男生说的是客套话还是真心的，她私心希望他说的是真的，可又希望他不要来。

        毛毛感受到了主人的沮丧，它伸出小爪子，挥了挥，但主人一脸魂游天外的模样，理都没理它。

        ……

        阮甜收拾好情绪，把毛毛送回宠物店，跟老板说起明天要去学校报道的事儿，临走前，老板递给她一份红包。

        阮甜受宠若惊，有些局促：“谢谢老板，不用了。”

        老板摸了摸她的头，“这是你考上大学的奖励，宁大可是百年老校呢，宁市最好的学校。”

        “老板……”阮甜鼻子一算，眼眶通红，不敢抬头。

        最后老板非让她收下，阮甜说了好几遍谢谢，才被老板赶出门。

        回到家，赵燕和她继父、林让都在客厅，三人正吹着大风扇悠然自得地看电视，见到她，林让表情烦躁：“叫你早上不要叫我，天天叫，烦不烦？”

        阮甜没说话，她叫林让，林让吼她，不叫林让，赵燕又怪她。

        “对不起。”她道完歉，换上鞋子。

        林让轻嗤一声，不再理她。

        赵燕磕着瓜子：“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赶紧做饭，一家人都等着你呢！”

        阮甜细细地嗯了声，埋头进了厨房，可能是因为宠物店老板感受到了久违的宠爱，她竟不可控地想起了父亲。

        那个出轨了、又不要她了的父亲。

        阮甜的父亲阮今明是一家百货公司的职员，在她的印象里，父亲一直很宠她，早几年她也算是家庭美满。变故发生在一次巡查，百货公司的高级领导人看上了阮今明，在飞黄腾达面前，大部分人都毫不犹豫的选择，阮今明也不例外。

        赵燕脾气暴躁，在发现阮今明的领带上沾有女人的口红和头发时，她怒不可遏，准备跟他讨个说法，阮今明这才坦白，赵燕心灰意冷，提出了离婚。

        阮甜听得心一跳，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母亲从小就不喜欢她，如果离婚了她跟谁？

        果然，赵燕的条件是——不要女儿，要房产，阮今明近身出户。

        阮今明看了看沙发上乖巧的阮甜，叹了口气，说“女儿你带走，我这边不好带。”

        赵燕冷笑，“你现在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就想抛妻弃子了？”

        “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呢？”

        “我说话难听？好啊，阮今明你自己做的事你还不承认是吧？”

        阮今明不敢再说什么，拉过不情不愿地赵燕，俩人进去商量了。

        阮甜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在等着最后的审判。

        后来，阮今明不知道提了什么动人的条件，赵燕就答应下来。

        很快的，俩人分开，双双重组了家庭。

        阮甜收回心神，差点把汤煮糊，她深吸一口气，端了出去。

        饭后，林让看着她在厨房忙碌，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你明天报道，要不要跟我一块去？”

        林让也在宁大上学，还是王牌专业。

        阮甜拒绝：“不了。”

        林让不满：“切，我就随口一问，你还真以为我想带你一块去？想得美吧你。”

        “哦。”阮甜应了声，继续洗碗。

        林让：“……”

        阮甜终于得了空，疲惫地躺在床上，准备休息，她看了眼黑了一片的天空，清浅的月光透进来，突然想起今天那个男生。

        男生有一双好看到让人屏息凝神的眼睛，如黑夜般浓稠，又似清泉般亮透，睫毛根根分明，眼角微微内勾，瞳仁黑得纯粹，不掺杂任何多余的东西。

        她只是看着他，便明白了爱情的汹涌澎湃和细腻无声。少年干净的眉眼，帅气的长相，惹人顷刻间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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