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海马之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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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失的拼图终于被填满,蒋珺眼底的雾散去,脑海是久违的清明。
他想起了一切。
十五年前。
“哥哥!哥哥你看这个!”八岁的蒋司兴高采烈地向哥哥展示自己买给爸爸的礼物。
蒋珺仅有十一岁,但俨然有了哥哥的样子,温和地提醒道:“妈妈说不能乱买东西,你要小心。”
“我知道呀!我都是按照妈妈教的方法填哒!”小蒋司拍着胸脯一脸骄傲。
蒋珺不放心,还是检查了一遍信息和购买流程,确认无误后让蒋司点了下单。
十一岁的蒋珺纵使再怎么聪慧,也无法猜出爸爸卧底的身份,也更无从得知,一个印着一家四口合照的马克杯,会从精心准备的惊喜,变成血光之灾的预兆。
妈妈做了很多菜,因为爸爸说今天可以回来一趟。
两兄弟从中午就开始眼巴巴地瞅着门口,终于,门铃响起。
谨慎的小朋友即使喜悦至极,还是没有轻易开门,而是在身后等待着妈妈。
妈妈看了看猫眼,转过头,笑得仍然十分温柔。
但蒋珺却捕捉到了,母亲侧过头时那一瞬来不及收回的惊恐。
敲门声更激烈了,蒋珺和蒋司被妈妈拉着手带上了二楼,二楼有两个面对着的房间。
巨大的撞击声响起,母亲动作更快了,蒋珺被母亲藏在次卧的衣柜里,身旁是不明所以的弟弟。
“妈妈,要和爸爸玩捉迷藏吗?”稚嫩的童声藏着天真,母亲费力地扯出一个微笑:“珺珺,和弟弟藏好,无论发生什么,绝对——绝对,不要出声,不要出来,听到了吗?”
蒋珺不懂,但他知道妈妈很害怕,所以他点点头,为了让妈妈放心,还伸出手捂住了弟弟的嘴巴。
衣柜门关上,缝隙里,蒋珺看到母亲打了个电话,随后,拿起了一把□□。
四个带着口罩与鸭舌帽的男人,拿着棍棒和枪冲了进来。
很快,破门而入的声音响起。
与此同时,两声枪响响彻在狭窄的房间内,一个男人腹部中弹,母亲拿枪的手也被打出一个黑漆漆的血洞,枪飞了出去。
忽然,衣柜里传来孩子的抽泣声,蒋珺猛地看向弟弟。
几人循着声音就要打开衣柜,可母亲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钳制她的男人,猛地将右胳膊塞进了衣柜门把手里。
母亲胳膊细,死死卡住把手,蒋珺看着母亲左右手紧握,以自己的身体做门闩。
把手将母亲细嫩白净的胳膊磨破了皮,母亲的双手因为握得太紧,指甲嵌入皮肤,流血了也没有注意。
几个高壮的男人拉扯着母亲的手臂,一拳拳落在母亲单薄的身体上,嘭嘭的打击声,骨头的碎裂声,还有母亲痛苦的哭喊声交织在一起。
蒋珺第一次觉得他那娇小的母亲力气好大,此刻四个男人,竟拉不开一个单薄的她。
两声枪响,母亲肩膀上又出现了两个血洞,洁白的围裙溅满鲜血,为见父亲新换上的淡绿色裙子也已然染成红色。
蒋珺一只手捂住弟弟的嘴,将他摁在怀里不让他看,另一只手紧紧扣住衣柜的缝隙,青筋毕露,嘴唇被咬破流下鲜血也浑然不知。
他看着挣扎的母亲,眼中蓄满的泪水逐渐让他模糊了视线。
他只有十一岁,却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渗入骨髓的绝望。
母亲还在坚持,蒋珺知道自己不能出去,否则母亲牺牲的一切都将没了意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尖叫声刺破耳膜,那是母亲最后的哀鸣。
蒋珺抹去遮挡视线的泪水,可看到的一幕却成为了他此后一生的梦魇。
一只断臂,和躺在地上疼到抽搐的母亲。
渐渐地,母亲不动了。
浓稠的鲜血溅满整个房间,拿着砍刀的男人似乎也吓了一跳。
“你把人弄死了我们拿谁做人质!”清脆的耳光声响起。
男人的脸被打得偏了过去。
视线模糊间,蒋珺看到了那人额角的一大块青斑。
“谁……谁让她一直不松手!没事……衣柜里不是还有小的嘛!”
男人慌忙打开衣柜,却愣住了。
空荡荡的衣柜里,一部手机,一段视频。
蒋珺记得那是蒋司小时候被妈妈禁止吃糖而大哭时,妈妈录的,还说等他们长大了以后,要放给蒋司看。
手机屏幕上,记录三人欢声笑语的进度条还在走着,屏幕外的母亲双眼却已然失去了光辉。
所幸,母亲的计划起了作用,时间足够,警车的鸣笛声在门外响起。
“赶紧把那两个小崽子找出来!没了人质谁都走不了!”领头的光头一声怒吼,几人立刻搜索起来。
主卧与次卧正对,蒋珺知道很快就会搜到这里来,于是果断带着弟弟冲出衣柜。
弟弟刚出衣柜便被正对面主卧刺目的鲜血吓得腿软,蒋珺没有办法,只能抱着弟弟从窗口翻了出去。
两人的重量都压在只有十一岁尚未发育完全的蒋珺身上,落地的一瞬间,刺骨的疼从小腿蔓延开来。
“快走!”蒋珺推了一把脸色惨白的蒋司,小蒋司无法理解现在的情况,只好连滚带爬地往外面跑。
所幸蒋司带回了警察,在那几个男人即将抓住动弹不得的蒋珺的时候。
后来,父亲来了。
蒋珺看出父亲的愧疚与悔恨,父亲一遍遍道歉,说都是自己的错。
印象里父亲从没哭过,可母亲走后,每年父亲都要住院一次。
每次都是因为找回记忆后而悲伤过度。
父亲的记忆周期是一年。
父亲心脏不好,蒋珺不想让父亲重复在绝望和悔恨里挣扎,他想让父亲遗忘,而遗忘的前提,是记得。
如他所愿,数年来,他吃住几乎都在实验室,他用十年如一日的刻苦与努力获得了斐然的成绩,却被业火联系上了。
十八岁的他仍然日日被母亲离世时的梦魇折磨,他决定复仇。
在他进入业火的前一夜,一个金发的、苍白的男人找到了他。
“我看过你的论文,希望你能拯救这个世界。”
他给了他一个金属盒子,黑色的,沉甸甸的,是希望的重量。
他成为了卧底,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不论是复仇,还是研究。
三个月前,他终于发现了这个世界的秘密,一个足以震惊世界的秘密。
可他却在第二天失去了有关记忆之匙的全部记忆,记忆混乱间,有一个声音不断告诉他。
他说父亲是个自私自利,只在乎自己的名声地位,看不起他的小人。
他说弟弟是个害死了母亲的蠢货。
他说,你要复仇。
不是向业火。
你要向家人复仇。
那道声音拥有恐怖到支配一切的力量,他引以为傲的头脑被入侵得支离破碎,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恶心的情绪在身体里蔓延、壮大,直到彻底摧毁自己的理智。
但所幸,他手握这世上最温柔而强大的存在
——他的母亲,用生命教会他永远站在家人的前方。
那个声音夺走了他的记忆,可它永远也别想碰触他的心脏。
那里有一道以家人之名铸成的屏障,那是他灵魂的来处与归宿,足以抵御一切的风雨。
蒋珺想,没有害死小司和爸爸,真是太好了。
我有了记忆,我知道了这个世界的秘密,可以让爸爸不用每年都经历一次痛彻心扉的丧妻之痛了。
可以让小司不用每周失忆,过上拥有过去与未来的璀璨人生。
母亲也可以安……
“噗嗤——”
是利器捅入身体的声音。
是什么?
“哥——!”
“小珺——!”
两声凄厉的叫声让蒋珺从回忆回到了现实。
嗯?
好像……是爸爸和小司的声音。
蒋珺在迷蒙中抬起头,一个陌生男人正带着歉意的微笑,将刀插入他的心脏。
他扭头,除了爸爸和小司,他还看到了那个金发青年。
那个青年瞪大了双眼,那双清澈的眸子忽然盛满了愤怒。
他想起来了,他说,希望他可以拯救世界。
好像做不到了啊……
意识逐渐沉入海底,浓重的疲惫包裹住了他。
蒋珺伸出手,想最后再和家人拥抱一次,却还是没有撑住。
温润苍白的天才青年带着未说出口的一句抱歉,永远闭上了眼。
眼睁睁看着蒋珺的身体软了下去,阿尔蒂尔忽然被一股恐慌摄住了心脏。
“不!!”阿尔蒂尔慌乱地拽住林木生,“救救他,你救救他!他不能死!”
林木生厌恶地甩开了手,无情地拒绝了:“不行,我不像你,能随便破坏别人的任务。”
“任务?”阿尔蒂尔呆滞了。
他抬头看向凶手,才发现那竟然也是一个使者。
看到枕山他似乎惊了一下,随即热情地上前:“枕山先生!没想到做个单人任务竟然能遇见您,真是幸运!”
“你好。”枕山微笑着和他打招呼,“方便问下你的任务是?”
“当然可以,说起来奇怪,神殿五分钟前忽然发出一个加急任务,只是杀掉一个世界的罪人,但报酬高得离谱,幸好我离得最近,传送还直接传送到目标旁边来了,真是幸运~”
那个使者说完就走了,说是要尽快去领报酬。
在场的警察根本不是使者的对手,他放倒了几个人,轻松离开了。
身后的蒋珺已经没了生息。
枕山看了一眼手中的通讯器,里面的内容有所改变,于是他淡淡道:“世界编号b-155421,救赎任务完成。”
说完他又轻笑了一下,笑里意味不明,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我还是第一次,被嫌弃动作慢呢。”
“走吧,回去。”说完,他首先向着传送处走去。
落在最后的阿尔蒂尔看着蒋珺的尸体,久久不能回神。
又是这样……
又是这样!!
为什么这样的事他总在经历,林木生说得对,自己的多此一举,总是害死人。
他忽然不敢去看蒋正弘父子的模样,慌张地走向传送处。
走进那道纯白色光环之前,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蒋司抱着哥哥,不可置信和混乱无助同时出现在那张满是泪水的脸上。
身后的蒋正弘佝偻着背,无言注视着自己沉睡的孩子。
男人的鬓角间,几缕白发迎风飘拂,那是一位垂垂老矣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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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阿尔蒂尔格外沉默。
“你知道了真相。”不是疑问句,枕山只是淡淡地陈述。
“嗯”了一声,阿尔蒂尔将真相简单告诉了几人。
虽然很多细节不确定,但他大致猜到了全貌。
枕山听完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看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觉得是谁改变了蒋珺的记忆?”
空气忽然安静下来。
良久的沉默以后,阿尔蒂尔说——
“先生不知道吗?”
枕山沉默了,他不仅知道,而且几乎可以确定。
蒋珺拥有了超越母星的科技文明,成为了影响世界平衡的异端。
于是神明改变了他的记忆,将他一步步引入自我毁灭的黑暗。
但或许是蒋珺的意志过于坚定,又或许是因为他拥有世上最温柔的家人,他始终手握最后一线光明。
神明发觉了,于是枕山被派来了。
“是我害死了他。”阿尔蒂尔突然说。
“你害死的人还少吗?”林木生声音冰冷,隐隐带着恨意。
良夜一边抓住了林木生的手腕,一边安慰道:“这是任务啊,任务要完成,世界要平衡,他总归活不了了的,和你没关系的阿尔。”
“如果……如果我没有恢复他的记忆……神明就不会那么着急派人杀了他……”阿尔蒂尔痛苦地弯下腰,捂住了头,神情像是被魇住了一般空洞无措。
“你的确害死了他,但不是因为这个。”枕山的声音很平静,带着绝对的理智:“无论记忆恢复与否,他拥有破坏世界平衡的线索,这一点便足以给他判下死刑。哪怕他恢复记忆,影响平衡的可能极小,但只要神知道了,便不会放过。”
枕山的声音像是惊雷,炸响在阿尔蒂尔耳畔,大脑轰然一片空白。
“区区蝼蚁,却胆敢走在世界的前方——这才是所有试图拥有超前文明之人的原罪。”
阿尔蒂尔明白枕山的意思。
蒋珺是个天才,但并不足以走到超越时代的高度,能找到恢复所有人记忆的方法,是因为有阿尔蒂尔曾带给他的海马体盒。
那个盒子只能改变记忆,和蒋珺当时的研究成果十分相近,算不上超前文明,但科研有时依靠的,就是那一点点细微的不同。
阿尔蒂尔无疑是蒋珺科研路上的指导者。
亦是蒋珺地狱路上的引路人。
“阿尔,罪之所以为罪,是有道理的。”枕山淡淡的声音响起。
【未经允许私自穿梭万千世界——阿尔蒂尔第十五项罪。】
【未经允许私自散播科技文明——阿尔蒂尔第四项罪。】
阿尔蒂尔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当初要给蒋珺那个海马体盒,他只知道,是自己生生拽着蒋珺走出了那一步。
是他亲手把那个年轻的天才科研家,送入了深渊。
他是个罪人。
枕山看着阿尔蒂尔眼中的悔恨与自责,心中忽然像是被冰针轻轻扎了一下。
他刚想说点什么,却忽然愣住了。
他看见阿尔蒂尔深深低下了头,再抬起时,眼瞳已然回归成了一片宁静的蔚蓝。
如同灾难过后的海面,所有的风暴与毁灭都被深埋在了海底万里,海面却再无半分风浪。
枕山很少有看不懂的人,阿尔蒂尔是唯一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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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回到枕山的住处,阿尔蒂尔本想直接回房间,却在这里见到了不少陌生的使者。
不过,也有熟人。
刚出狱时樱花树下见到的小男孩,正坐在大厅角落的沙发里看书。
阿尔蒂尔对这个礼貌的小朋友颇有好感,犹豫片刻,还是上前打了个招呼。
“在看什么?”
男孩愣了一下,随后也认出了阿尔蒂尔,回答了他的问题:“神典。”
所谓神典,就是有关使者的所有条例和规则,足足三百页。
见到阿尔蒂尔,男孩放下了书,礼貌地看向他,却忽然一愣。
没等阿尔蒂尔疑惑,男孩便突然问道:“你很难过?”
这下换阿尔蒂尔呆住了,他以为自己表现得还算平静,被这样的小朋友识破,他也没有再反驳,“嗯,很难过。”
男孩皱起眉,似乎一时间想不到如何安慰这人,阿尔蒂尔浅浅一笑,没有难为小朋友,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转移话题。
他这才知道,男孩叫万虞,那天去接他的是他的漂亮姐姐,叫做万姬。
万虞似乎也对阿尔蒂尔印象不错,告诉他了一些情况。
原来这些使者都曾是枕山的“队友”。
枕山大多数时候还是和里娅、林木生、良夜一起,而代替阿尔蒂尔的是一个叫诺曼·艾德森的男人。
诺曼·艾德森,阿尔蒂尔回忆了一下,似乎是现在聆神者排行榜第一位。
而能来到这间屋子的,都是使者排行榜上赫赫有名的人。
枕山基本固定时间就会更换一次队伍,阿尔蒂尔隐约觉得,他这样做并不是单纯想找合适的队友,但他看不透枕山的想法。
使者之都更换队伍成员是要提交很多文书的,阿尔蒂尔向来觉得麻烦,但枕山似乎并不在意。
阿尔蒂尔和男孩交谈之际,林木生和几个熟悉的美女闲聊了起来,良夜在一旁负责微笑着点头附和。
枕山则是笑得温润和睦,回应着接踵而至的问候,举手投足尽是翩翩君子的模样。
忽然,枕山的注意力被带到了楼梯口。
被几个使者簇拥着的万姬从楼梯下来,仍是优雅性感的旗袍,她自然地走到枕山的身边,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
“欢迎回来。”与其他人的问候不同,这一声欢迎摆足了女主人的姿态。
阿尔蒂尔听到别人叫她“万姬小姐。”
先生和小姐,般配得刺眼。
以前也是这样,枕山身边围满了优秀的人,他从不会拒绝那些人的示好,只要足够优秀,就能轻易得到那个他身边的位置,无论是谁。
“诺曼呢?”枕山问道。
“他去和新队伍执行任务了,明天应该就能回了吧。”万姬温温柔柔地说。
“让他准备一下文书吧,下个世界和我一起。”枕山淡淡道。
此话一出,喧闹的大厅忽然安静了一瞬。
仅仅刹那,阿尔蒂尔便捕捉到了无数不怀好意的目光,如芒刺背。
身旁的万虞听闻,冲阿尔蒂尔礼貌一笑,随后表情冷漠地转身回到沙发继续窝着看书,满脸都写着我和这个人不熟。
又被这腹黑小朋友礼貌外表欺骗了的阿尔蒂尔一阵无语。
在场都是人精,听到这话脑子里估计都转了不知道多少个弯,不过最终的答案都是一个。
阿尔蒂尔想:我失去我的庇护所了。
阿尔蒂尔转身便想离开,忽然,蒋珺被刺的一幕在眼前展开,鲜红色的血刺得他停下了脚步。
恐慌一瞬间摄住心脏,他想起独自一人被日夜追杀时那暗无天日的时光,想起被神明追捕不得以在各个世界间慌乱逃窜的日子。
与此同时,周围不怀好意的目光几乎要将他射穿。
八年前的戍边之战,神殿派出了几十支使者中的精英队伍,却还是没能阻止那个世界的覆灭,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一向默不作声的阿尔蒂尔,竟然世界即将毁灭之际,毒害了所有的清理者,还破坏了传送通道,将所有使者置身于已经陷入地狱的孤岛中。
最终,几十支队伍,只回来了不足一半。
牺牲的使者大部分都是六大家族中的,阿尔蒂尔曾熟记过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也深知有多少爱他们的人深深恨着自己。
阿尔蒂尔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此刻走出这里,不出十步便会被撕成碎片。
苦笑了一声,阿尔蒂尔想,他最终仍要攀附于枕山活着,性命都保证不了,又何谈其他呢?
艰难地叹了口气,阿尔蒂尔转身向枕山走去。
周围的议论和嘲讽如潮般涌来,似乎都在嘲笑着他的可悲可怜。
枕山连个目光都没有分给他,仍旧和万姬聊着天。
阿尔蒂尔只好凑到他身后半米左右的地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般轻轻问了一句:“先生,可以单独聊聊吗?”
枕山这才扭过头,笑容依然温柔,吐出的话却是冰冷无情:“抱歉,不能。”
一旁的万姬更是毫不留情地嘲讽:“这位先生,你还是找面镜子照照自己吧,免得总是肖想些自己配不上的人。”
周围的嘲笑声更大了。
说完,万姬带着胜利的微笑,挽着枕山的手臂,向二楼走去,留下阿尔蒂尔一人难堪地定在原地。
刺耳的嘲讽声一波大过一波,阿尔蒂尔仿佛没有听到,只是直直地望着两人的背影。
两人走到楼梯口时,枕山忽然停住了脚步。
在万姬不解的眼神中,温柔里带着轻蔑的声音不大不小地传来:“我有些事要做,如果你能像以前一样帮我看好门,或许我会记起旧情,听听你的请求。”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阿尔蒂尔答应了。
做一只看门狗而已,总比被追杀强。
站在门口的时候,阿尔蒂尔又不受控制地想起了从前。
无数个夜晚,他也是这样守在枕山的门口,审视着他带进去的人,然后一整晚陷入将那人和自己从头发丝到脚底板对比一圈的思考。
最后得出的结论总是自己要差得多,毕竟自己实在太过普通,普通到连进入那个房间的资格都没有。
八年前的阿尔蒂尔,还会幼稚地数着时间,猜测着房间内发生的事。
总是猜对,总是难过。
但是八年过后,再站到门前,阿尔蒂尔已经不会再做这样可笑的对比了,也已经全然不在乎里面发生了什么,他只是站在门前,默默看着楼下发呆。
心已死,于是万物皆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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