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撕裂的友谊

她退出他的精神识海。

        按理说这段记忆是不可能被保留的，是那株不知名的小草，它愿意帮助同为妖族的柳胜。但是以它微小的力量，只能将这段记忆保存在柳胜的脑海深处。

        被翻出这段记忆的柳胜头痛无比，他捂住眼睛慢慢调息。

        风离悦问道：“关于那个黑衣人，你还记得什么？”

        柳胜摇摇头，“我就只记得他下了咒。”

        风离悦没再问了，也问不出什么来。现在事情太多，也没时间去查这些。

        她估摸着几个领头的将军应该出发了，便给他们都发了千里传音，让他们加快行军速度。

        第二天，几个主要的武将领着几十个天阶级别的高手先赶来了。风离悦将情况悉数告知，让他们先拟定作战计划，她让柳胜辅助几位将军。

        柳胜道：“殿下，您不会是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吧？”

        在他的认知里，风离悦喜欢剑走偏锋，这次又不跟他们一起，八成又是要搞什么大事。

        风离悦道：“放心，我在暗中配合你们。”

        柳胜知道劝不住她，也只得说道：“殿下万事小心。”

        ——————

        风离悦收到了一条千里传音，是秦致发来的。他让她混进日月城，想办法见到风离诉。

        所以，她乔装成男子混进了城，好在身高足够，用起幻颜术方便了许多。

        她不费吹灰之力便弄死了一个落单的修士，跟在一队修士后面进了他们的主区。

        她跟着这队人来到了一座府邸，正好赶上了下午换防。这处府邸很大，也不知是多少年前修建的了。

        双方敬礼时，风离悦差点没跟上动作，幸好她反应快。不过，与她交班守卫还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但她目不斜视，严肃认真，一脸自信，仿佛失误的是对方。把人家都看得不自信了。

        风离悦和其它守卫一样，直直地站在门外，没过多久就见到有人进屋，接着就是摔碎瓷器的声音，屋内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咆哮。

        “谁允许你们动她了！”

        然后就没有再听到其它声音。

        一个时辰后，门被打开。风离悦站得腿都快抽抽了，心想着：总可以换人了吧？

        然而，从屋内出来的男子却让她呆愣当场。

        “叫个人把那东西送给他，务必让他好好瞧瞧。”说完，便阴沉着脸离开了。

        “是！陛下。”

        风离悦久久无法言语，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她的二哥，西煌的二殿下，怎么会是那个恶贯满盈的北沙之王！

        不可能……

        荒唐！太荒唐了！

        “喂！杵那儿干什么？叫你呢！”

        她反应过来，发现有人在叫自己,发现自己身处敌营。

        她一个激灵，大声答道：“是!”

        “是什么是！赶紧把这东西送给水牢里的犯人。记住了，打开给他看。”

        他特意强调最后五个字，风离悦便知道里面的东西不简单。

        “是！”

        她接过那个盒子，机械地走向地牢。

        幸亏她之前以公主的身份来这里视察过，知道牢房的位置，不然现在立刻就得露馅。

        一路上遇到了不少巡查小队和官家小姐，赵延和他的家人也躲在这里。

        水牢在地牢深处，这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臭的气味。牢里死了不少人，又太久没清理。

        看守都聚在地牢门口，估计是受不了里面的气味，都不愿意下来。

        她看见水牢里的人双手被铁链绑着，冷得瑟瑟发抖。他的手臂上全是鞭伤，血痕累累，衣衫破烂，散落的乌发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藏在水下的伤口也看不真切。

        她一眼就认出了眼前人。

        是风离诉！

        风离悦努力压住心头的怒火，她扔掉盒子，以最快的速度解除幻颜术。

        她哭泣着，跌跌撞撞地跑向寒潭中奄奄一息的人。

        “哥，哥……”她小心翼翼地抬起他的下巴，发现他的脸上也有伤，脸色苍白得吓人。身上也冷得像冰块一样。

        “哥哥，你看看我，我是悦儿啊，我……我来救你了。”她已经语无伦次地说道。

        “哥，你不要吓我。”她赶紧将灵力输入他体内，就要驱动神魔令给他疗伤。

        风离诉迷迷糊糊道：“你好吵……别治，会被他们看出来，你会……被抓。”

        “不！就要治！”这是她第一次敢这么硬气地违背他。

        风离诉无奈一笑，但又牵动了嘴角的伤口，“傻妹妹……总是不听话，还……爱闯祸。”

        “都是跟你学的。”她只用神魔令给他治了比较严重的几处。

        风离诉缓了一会儿，断断续续地问道：“我……前些天收到了……天道法则的神旨，有多少人……去了三方结界？”

        风离悦快速道：“父皇，柳国师和诚来客栈的花老板去了边城。梨南的风续老板不知所踪。母后去了逐阳修仙派。”

        风离诉强忍伤痛，道：“如果可以，你得先去接母后回城。只有她那边……不确定因素太多。”

        “你住口！”

        风离悦很气他不在意自己的身体，都这个惨样了还给她交代事情做。

        风离诉便不再开口，两人就这么沉默着。

        不一会儿，他注意到了地上的盒子，便问道：“那里面是什么？”

        她这才想起来盒子的事情，想到那人强调的话，下意识地不想让他知道。她道：“没什么，一个爱慕你的小姐让我送来的伤药罢了。你又用不着，就别看了。”

        风离诉轻易便看出了她不自在的神情：“打开吧。”

        她磨磨蹭蹭地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只手，血淋淋的，一只成年男性的手。

        风离悦被吓了一大跳，差点再次将盒子扔出去。她正惊异于北沙的残忍，却发现风离诉的状态很糟糕。

        他气血翻涌，紧咬牙根，胸中怒火熊熊燃烧。

        “恒儿……”

        他艰难地喘息着，呜咽着。泪水夺眶而出，流经伤口，带来阵阵刺痛。

        “顾恒……”

        风离悦今日被震惊了数次。

        陪伴她长大的二哥如今是北沙的王，他必定辜负了柳桃的情意，他将风离诉折磨得伤痕累累，他让人砍下了顾恒的手给大哥看，他还和赵延串通一气……

        他……他究竟欺瞒了多少人！辜负了多少人！

        风离悦已经濒临崩溃，真正令她失控的，是风离诉喷溅在她身上的血。

        他所有的伤口都崩裂开来，她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可以这样流血的，寒潭瞬间被血染得殷红。

        风离悦慌忙地运转神魔令维持他的生机，她的手在不停颤抖着。但神魔令最近被用得太频繁，运转一会儿便失效了。

        她惶然地捂住他的伤口，可伤处太多，根本捂不过来。鲜血透过她的指缝，不断渗出，像细碎的流沙一样。

        怎么办……怎么办啊！

        风离悦无助地哭喊着：“父皇，父皇……救命啊！快来救哥哥啊！”

        风离诉听到这句呼喊，泪流满面。他又想起了她小时候。

        那时她才五岁，拉着他的手吵着要树上的鸟窝。风离诉一脸黑线，劝她要友善。

        她任性地反驳：“我不要友善，我要鸟窝！”

        然后就哭，偏偏风离诉最看不得女孩子哭，便举双手投降，去给她摘。但他临时心生一计，想假装摔倒，以此来告诉她这种行为是会受到惩罚的。可人算不如天算，他下来的时候真的不小心踩空了，腿上也被树干擦破了皮。摔下来的时候疼得龇牙咧嘴的，着实难看。

        风离悦一溜烟就跑了，一路哭着叫父皇救命，还说哥哥快要死了。

        风焐听了，把笔一扔，火急火燎地赶来，结果和靠在树上的风离诉大眼瞪小眼。幼小的风离悦见他俩都不动，急得团团转。

        父子俩面皮紧绷，第一次体会到忍笑的辛苦。

        后来，风离悦就再也不说要掏鸟窝了。

        风离诉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这些琐碎而温暖的往事，他轻声道：“悦儿……哥哥没事。你去找顾恒，让他……让他不要……来这里。”

        “哥……父皇……”风离悦抽噎着，颤抖着声音。

        “父皇和母后……一定会教训他们的，他们……他们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她似乎是魔怔了，不停地念叨着父皇母后，前言不搭后语，完全不理风离诉的话。

        风离悦的思维已经陷入了混沌，她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向地牢外。

        风离诉非常心急，这样出去会被发现的！但他浑身上下都在发疼，根本挣不脱身上的捆仙索。

        “悦儿，去兰城……找秦致，他一定有办法。”

        见她顿住脚步，风离诉嘶哑道：“快走……有人过来了。”

        她握紧拳头，强迫自己清醒过来，尖利的指甲刺破手心。风离悦止住眼泪，匆忙地在他掌心留下了一个剑阵。

        “这个阵法只能用一次。”

        风离诉微笑着点点头，“谢谢。”

        她退后十几步，落下传送法阵之后道：“保重。”

        风离诉还没回话便倏然瞪大了眼睛，他拼尽全力吼道：“悦儿！小心身后！”

        风离悦猛然转身，不可置信地看着持弓之人。

        那是一个她绝对想不到的人——柳桃。

        那是她最好的朋友啊！

        曾信誓旦旦地说绝不会伤害她，如今却站在她的对面，用利箭指着自己！

        也就这一愣神的功夫，破空而来的箭射中了她的左肩。

        这一箭带来的巨大冲力将她狠狠地摔到寒潭边，结结实实地砸在防水台上。

        太可笑了！

        风离诉急得不断咳嗽，积血的声带已经不允许他再开口。他恼恨地瞪着对面那个女人，倘若此刻是他全盛时期，柳桃早被碎尸万段了。

        那支箭穿透了她的肩膀，箭尖带着丝丝鲜血从后肩穿出。风离悦极力忍着疼痛，撑着冰凉的防水台慢慢站起来。

        “为什么？”

        柳桃将弓收回储物囊，一把抽出腰间的九节鞭。

        “抱歉，三殿下。我的选择是……风离忧。”

        她用毫无温度的语气说着致歉的话，理直气壮。一切都是那么地理所当然——她爱风离忧，便自然会站在她的对立面。

        “殿下，你走不了了。”

        风离悦讽刺地笑了笑。她运转灵力，丰沛的灵流冲碎了箭的末端。

        “要不再叫个人来吧，你连我十招都接不下。”佩剑充满灵流，被她紧紧地攥在手中。

        “我劝殿下不要轻敌。”柳桃将鞭尾收在手中，九节鞭的长度被缩减一半，使起来更方便。

        于是，两人各自拿着自己擅长的兵器冲向对方。

        风离悦斩出的剑气被柳桃挥鞭打散，她将佩剑收回储物囊，迅速发射出五把飞刀。

        柳桃迅速用左手拿住鞭子中部，顷刻之间转动手腕开鞭。只听当地一声，坚实的鞭身绞住所有飞刀。

        她回旋拧身，干净利落地再次甩鞭，飞刀被尽数抛了回去。

        两人反应极快，还没接近便以长距离兵器过了数招。

        主要也是因为她们经常切磋，都很了解对方。

        风离悦握拳，□□乍然出现，她转枪打落飞刀。虽然她用刀剑也能赢，但考虑到自己现在的状态，还是谨慎地选择了以枪对鞭。

        □□突刺，银鞭翻转，两人裹挟着灵流的武器威力巨大。

        但在交锋的前一刻，柳桃突然撤手，收回了鞭子。风离悦惊愕之下赶紧收力，但攻势已发，能收回来的不足一成。

        枪头刺入了她的胸腔。

        鲜血立即浸出，染红了她的衣裳。

        风离悦急忙收回□□，柳桃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你不要命了吗？！”

        风离悦完全没想到柳桃会收招，赶紧上前扶起她。虽然她恨柳桃那一箭，但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柳桃口吐鲜血，呼吸困难，她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风离悦那一□□中了她的肺部，枪上狂乱的灵流将伤口震得四向裂开，往深处伤及肺腑，嗓子也被波及。

        “柳桃……柳桃……到底发生了什么？”

        风离悦慌乱地按住她的伤处，可是根本没用。尚在顽强跳动的心脏就像一个忠实的水泵，将她身体里的血液一股一股地泼向体外。

        风离悦呆愣了片刻，这才注意到，她今日竟一反常态，穿了一袭白衣。

        柳桃重重地咳了几声，又吐出一大口血，白衣越染越红，她还是在不断地小声说着什么。

        风离悦抱着她单薄的身躯，双手细细地颤抖。她也不想知道柳桃在说什么，她只知道自己救不了她。

        她救不了柳桃……

        “传送台……在北门。”

        声如蚊纳的一句终于传入了她的耳朵，这是柳桃能发出的最大的声音了。

        风离悦泪眼朦胧，机械地点头，接着，手中被塞入了硬物。

        她低头一看，是九节鞭。

        “柳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想寻死……

        柳桃没有回答，她感觉四肢发冷，意识模糊，她用仅剩的一点力气迫使喉咙发音。

        “收好,小心……风离忧，快……走。”柳桃说完，泪水从她的眼角流出。

        “雪儿，是我不配……做你的姐妹。”

        风离悦却坐在原地，很久都没动。她也没有听到风离诉那一声微不可闻的“谢谢”。

        天色逐渐变暗，地牢里，风离悦还抱着断气的柳桃坐在血泊中，一片悲凉之色。风离诉难掩悲伤，他闭着眼睛，眼睫轻颤，不知在想什么。

        风离悦现在不想走，她要把这里搅个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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