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这是大快人心的好事，宁家恶有恶报，天让他们断子绝孙。”堂里一桌酒客喝高兴了声音也大了起来。

        齐素贞看了他们一眼又转过头，宁家是哪个宁家，要被大庭广众之下这样诅咒，周围人有的沉默，有的大声喝彩，整个酒馆内前所未有的喜庆气氛。

        “宁家是落月城的背叛者，他给攻城的主将开了门。”酒馆老板坐在她面前，“上次的故事没讲完，今天咱再接着讲。”

        齐素贞给老板倒了杯茶，“既然是给新帝开门投诚，这宁家在城里势力不会小，这些人不怕得罪人，还是给新帝开门这事真就罪大恶极惹的城里众怒？”

        酒馆老板眉头皱了皱，显是齐素贞的话令他感到不适，不过他很快又挂上笑脸，“宁家人给新帝开门后并未得新帝青睐但总归也是投诚，新帝继任以来，城里被派来的官员未有一人为难宁家也没有一人照拂宁家。”

        “真是世事难料。”齐素贞说道。

        “就在昨天，宁家唯一的孙子被人当街打死，宁家如今只剩一个老太太和一个寡妇儿媳了。”老板接着说。

        “宁家的男丁呢？”

        “宁有声在给新帝开门后便在祖宗祠堂里自尽了。”

        齐素贞不解，为名为利，宁有声最后什么都没得到。

        酒馆老板缓缓道，“城不是一代人建成的，落月城一开始也只是个山中小镇，是一代代落月城人将它从小镇变成一座富可敌国的城郭，最开始那群志同道合的人早已作古，落月城的发迹至今还被存在城主府里的参天塔里，他们后人也成了落月城后来的几大家族，显，丛，白，宁，古，五大家显赫一时，宁家就是其中一家，如今，只有宁家还存着，其他几家均被灭族，再过个几年，怕是城里都不会有人知晓这几家为了落月城奋战到死。”

        “与落月城同存亡，这显，丛，白，古家的先辈做到了，他们的后人也做到了而宁家尤其可恨。”

        “唯一的孙子被人当街打死，宁家呢？”可能不是落月城里的人所以不能够感同身受，作为外来人，齐素贞有些同情宁家。

        “宁家自从昨日将孙子救回去，一直闭门不出，家中什么情景也不知道。”老板回道。

        齐素贞没有接话，她无聊的低下头摆弄茶水，也没了上一次对酒馆老板的热情，老板见状摆手示意便退下了。

        回到家中齐素贞交待一莲去请程仕一起用餐，说的自然是要搬出去这件事但什么时候搬出去她却不打算说。

        “小姐，有辆马车一直停在我们门外，马车外立着侍女，是找姑爷的。”一莲出门一趟回来说道。

        “哦，是吗。”齐素贞不在意回道，每年像这种追到家门口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她早就不当个新鲜事。

        鉴于昨日齐素贞的态度一莲也不招她烦，自己走到大门口等着看热闹去。

        可不一会儿又慌慌张张跑进来。

        “小姐，你快去看看吧，那个马车里的女人是个疯子啊。”

        齐素贞随着一莲走出门房很快便到了大门口，门外此时除了一辆马车还有十来个家仆，两伙人正在拉扯一个孩童，仆人虽多却也不敢用蛮力，现在的情形是，孩童已经被仆人一伙抱在怀里，女人扯着孩童的胳膊不松手，质地不俗的衣衫被扯破，涕泪横流，发间饰品摇摇欲坠，打眼一看真与疯子无疑。

        虽觉得女人形容凄惨，有了之前的教训齐素贞并未开口，只是站在一边看着。

        仔细看过去，齐素贞发现孩童身体僵硬这般吵闹竟也不醒，似是早已死去，一时间全身起了鸡皮疙瘩，莫非这就是宁家。

        孩子终是被家仆抱在怀中，那女人双手伏地，手里握着孩子身上掉落的玉佩，痛哭不起。

        这恐怕是那个先失去丈夫后又失去儿子的儿媳了。

        身边的家仆将孩子安顿好，便走向女人想要将她强行捋进马车。

        那女人见状起身便跑，看到程府门口站的人不管不顾的抱住齐素贞，嘴里念叨，救命，求一个公道。

        齐素贞大体明白了今日这一遭是个什么意思。

        家中仅剩的两个身份最尊贵的女人意见有了分歧，儿媳想要给儿子讨个公道公婆不同意或者她有别的想法。

        崩溃的儿媳冲着程仕的名声带着儿子的尸身来到程府找他主持公道。

        可程仕素有好名但也不能在家中开堂啊，这烫手山芋经过这么一闹更加烫手。

        齐素贞知道此时袒护这个女人会给程仕添乱但面对这个哭的双眼通红，眼神有些涣散的女人她终是狠不下心推开她。

        一个家族的荣辱兴衰，最后偏要一个女人去品尝所有的痛苦还不许她声张。

        齐素贞毫不犹豫的命一莲挡住一众家仆将人带进了大厅。

        家中没有别的下人，齐素贞亲自打水给这女人梳洗。

        梳洗过后，女子姣好的面容露了出来，只眼睛因为哭泣，肿的不成样子，齐素贞打来井里的凉水拿着帕子给她敷上。

        “家中没有冰块，你将就用一下。”齐素贞做完这些便坐到了她的对面。

        “放心吧，程仕还有半个时辰才能回府，你仪容不整神志不清，程大人如何听你的冤屈，为你做主。”

        从进门便沉默的女子听到这话这才抬起头仔细看齐素贞，接过将帕子覆在眼上，往复几次，两人均未言语。

        “多谢姑娘今日相助，媛娘心中谨记。”就在齐素贞昏昏欲睡之时，自称媛娘的女子缓缓在她面前行了一礼。

        齐素贞站起身，整个人沐浴在夕阳中，颇不好意思道，“别见怪，昨晚没休息好，都怪这阳光太过暖和。”

        媛娘似是想回以笑容但最终只是轻扯嘴角。

        整个人虽然透着哀恸但也冷静下来。

        “能冒昧问姑娘是府中何人？”媛娘看着眼前的少女，从前听闻程大人已经娶妻，她并未绾妇人髻但程府所有人都不敢违逆。

        “我是程大人的远房表妹姓齐名素贞，暂住这里而已，今日之事，你不必挂怀，程大人在的话也不会允许一群家仆欺负你一个妇孺。”

        媛娘看着少女满眼狡黠，明白她是懂了其中利害，可依然将她放进府内。

        “那更要谢过齐姑娘，媛娘本家姓显。”

        齐素贞明白这五大姓氏必定相互联姻，这位媛娘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与显家被灭族也不无关系。

        显家忠义殉城而去，他的子女们零落在各处，受尽苦楚，齐素贞是小民，她从未受过大家教育，她只明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可能是她的举动对于现在的媛娘来说是雪中送炭，媛娘竟然对她敞开心胸，说起了藏在心里很久却无人可说的话。

        “全城人都知道我家夫君给新帝开门，却不知道宁家世代单传能延续至今是有多不易，这是城主欠宁家的，我夫君只是向他讨债罢了。”

        齐素贞还在感叹舍生取义的正反面便听一旁的媛娘说起了这城内辛秘。

        其实她不是很想听，这些是非对错只因站的立场而定，她一个外人听了不过徒增唏嘘。

        见齐素珍表情默然，媛娘问道，“姑娘是否觉得我夫君行为不耻，大义面前只顾私仇。”

        齐素贞摆手道，“我明白各有个的苦楚。”

        媛娘凄然一笑，“可是很多人不明白，只把这场必输的仗算在了宁家头上。”

        媛娘的故事比那个意图不明的掌故说的情真意切的多，齐素贞问道，“为什么会说必输。”

        “这些年落月城的名声越来越大，城内越来越铺张奢华，大批外地人慕名而来，可宁家掌管户部，比谁都清楚，这城已经病了，城内外十里已无人种粮，粮仓内的粮食年年需从别处买来，城外的人急迫的想在城里获得安身之所，大片的农田被改成屋舍租住成客栈，铺子，莫说城里寸土寸金便是城外想要一个宅院须得耗尽一家子半生的积蓄，为此衍生了太多作奸犯科的行当，甚至为此被骗丧命的人不计其数。”

        “这初代城主建城的本意只是让无家可归的人在落月城有安身之所，容天下难容之人，可那时的落月城哪有当初的样子，俨然成了一座巨大的销金窟，西城倒是容了一些天下难容之人可那些人确确实实是穷凶极恶不该存活的恶人啊，落月城收留他们哪里是为了祖训仅仅是为了让全天下知道落月城有多大的能力。”

        齐素贞疑惑的看着媛娘，她声泪俱下带着愤恨，显然是恨透了城里的当权者，在她看来，落月城壮大后已经得意忘形所以有了现在的结局。

        这与酒馆掌柜说的没有一处吻合。

        “宁夫人与夫人相谈甚欢，程某便放心了。”齐素贞看向院子，程仕踏着余晖径直朝着齐素贞身边走去。

        媛娘差异的看向齐素贞，齐素贞愤怒的看向程仕。

        “我家夫人顽劣，总爱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宁夫人勿要当真。”程仕在背后扯了把齐素贞的衣服，她只好适时的闭嘴。

        媛娘看向二人的脸色，愣了一下，便想要跪下。

        程仕看也不看她，拉着齐素贞转身回出厅，边走边唤人送客。

        媛娘疾走几步想要追上两人，程仕头也不回道，“夫人今日不该出府，老夫人的话总是比丫鬟多几分道理，夫人珍重。”

        程仕拉着齐素贞越走越偏，直到穿过两个院子到了后院那个落锁的大门边才停下。

        两人靠的极近，远看就是程仕将齐素贞圈在怀中，两人正在低头耳语。

        “你听到了多少？”程仕看向齐素贞，眼里有克制的情绪。

        “什么也没有，她只是在发泄而已。”齐素贞被挤在门边低声吼道。

        程仕尽力压下自己怒气，他在心里告诉自己，眼前的人很无辜她事先对落月城一无所知，“素素，落月城不是桃花源相反这里很危险，我本想让你置身事外可你今天碰上了宁家而且还与她单独共处，即便她什么也没说，别人也会认为她什么都说了。”

        齐素贞听完，看向程仕，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她想起自己莫名其妙的死去，此时却没有了畏惧，是她已经知道寻到了线头，“她只说他夫君与城主有私仇，其余的便是觉得落月城战败是天命而非宁有声开门。”

        “素素，只有公开你我的关系，有些人才会顾忌你的身份不敢轻易动你，用不了多长时间我们便能回京，这段时间，你只要听话老实呆在府里。”程仕声音温柔低沉，托起齐素贞低垂的头，“看着我，能答应么。”

        齐素贞几乎不能呼吸，理智告诉她，程仕在勾引她，身体却诚实的全身发热，如果没身后的门撑着，她站都站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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