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凌霄天宫

暮至十分，夜心扭头看向紧紧环绕天宫的晚霞，与她在南疆海海面上看到的相比，却是另有一番意境。

        夕阳斜下云海，风烟掀落火霞。

        夜心心口的伤势令她本就走不快，再加上今日已经走了许多路。现下教这链子缚着，更是步履维艰。

        从披着赤色的霞光，到这霞光在衣裳上转成绛色，最后夕阳一沉，钻入云下，昊天道上升起了一排排巨型的灯笼。

        夜心总算是来到了这座巍峨的天宫正殿脚下。

        已经有文官迎了上来，“押来的可是那羽林营的夜心？”

        礼官答话，“正是，陛下来了么？”

        文官轻轻点头，“陛下已经恭候多时了，早已神色不耐。凡在天宫中的众神也都到齐了。各位大人，小心着些。”

        礼官与仙差们对视一眼，俱没了在羽林营时的张狂，摆出一副神色和顺的模样，点头称是。

        夜心就这样被拉入了朝堂。

        虽已入夜，但这大殿朝堂之上数千枚明珠齐放，照得如同白昼。

        两旁立满了大大小小的神仙，或立在堂中，或立在侧面半空中的围栏处，挤了个满。

        此时偌大的大殿，虽有着数百位神仙，却鸦雀无声。每个人的双眼仿佛利剑一般，纷纷向夜心投掷而来，似乎要将她洞穿。

        只有夜心行进时，沉重的手链发出的“叮铃桄榔”的碰撞声，在这空旷的大殿中，听来尤其响亮。

        抬头向前看去，面前有四层云阶，云层形成的阶梯上下微微浮动，分立云阶上的三位尊神也随之轻轻飘动，白、金、青三色衣袍远远望去，便瞩目非常。

        第一层云阶空置，想来便是紫尊平日里上朝时的立位。

        再从云阶向上，便是个金光耀眼的云座，一身明晃晃的袍子看不清脸，头顶巨大的天君虚影正威严地注视着夜心的一举一动。

        夜心终于走到了云阶之下，旁边的仙差踢了踢她，“跪下！”

        夜心哪经得住一踢，双腿便吃痛，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陛下，人已带到！”仙差们纷纷退立在侧。

        天幕上巨大的虚影俯下头来，“你，便是羽林营的夜心？”

        夜心被那虚影从头顶上瞧来，无比心惊。她努力定了定心神，尽量掩饰惊慌失措，“是，陛下，小仙乃羽林营本期在营学子，夜心。”

        旁边已经有人小声讨论起来，尤其几个身处高位，须发皆白的老仙翁，皆连连摇头。

        “你求见本君，是为了紫虚神尊？”

        “是，小仙今日是来请陛下收回成命，撤销赐婚。”夜心抬起头，向着那威严的巨影道。

        “她……为了紫虚神尊？”众神皆窃窃私语起来，夜心仿若觉得自己此刻面对的是众仙云集的仙界会审。

        “放肆！”巨影大声怒吼，周围的大殿似乎也抖了一抖。

        夜心整个人一颤，心口惊得疼了起来。

        “本君花画大赛之前，已经说明：此次若是有人有资格拿到本君玉佩，便可向本君请求一件事。你当时在场，应该也听明了？沉秋上仙最终拔得头筹，取得本君玉佩，她的心愿便是要嫁给紫虚神尊，本君当然要满足！本君既然话已出口，自然君无戏言！若是人人都像你一般，视本君的话如儿戏，说撤销便撤销，本君还如何统领这仙界众生？”那虚影眯着眼睛，厉声质问。

        大殿之上，没有人敢说话，旁边的人俱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夜心控制不住内心的害怕，声音微微有些发抖，“但……但是，有资格拿到天君玉佩的不是沉秋上仙。因为不单沉秋，小仙……小仙也有幸，找到了紫虚神尊的宝物。”

        虚影似乎颇有兴趣，语调轻了下来，“哦？什么宝物？”

        夜心从怀中掏出一把浑身墨色的玉笛，双手拖着链子艰难地举过头顶，“这墨玉所做的笛子，名唤碧澜。即使不才如小仙，在羽林营中的《上古神史》课本里也学过，碧澜神笛是虚昆山至宝，九万年前是紫真神尊的法器。现下属于当前的虚昆山掌尊——紫虚神尊，绝无可能是铜叶子级别。”

        白袍从二层云阶上翩然飘下，从夜心手上拾起笛子细细瞧了瞧，“陛下，确是碧澜。”

        “所以——你与沉秋一样，都有紫虚的宝物，便都有资格嫁给紫虚？”金光巨影倒是惯会挖坑。

        众仙发出一声惊叹。

        “不是的……陛下！小仙只是想请陛下收回成命，撤销紫虚神尊与沉秋上仙的赐婚，仅此而已。”夜心抬起头，咬着牙尽量朗声道。

        “所以，你不是来抢婚的……”这句似乎是金光巨影的喃喃自语。

        一时间，金光巨影眯着眼睛瞧着地上跪着的白衣美人儿，而周围大殿上，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沉秋此刻从殿外飞奔了进来，噗通一声，在夜心旁边跪下，“陛下，别听这个夜心胡扯，她就是有心想抢紫虚，因此来坏我姻缘！我与紫虚本就有婚约，天君陛下仁厚，不过是成全了我们，让这婚约提早了些兑现罢了！与她夜心何干！”

        她说得激动，伏在大殿地面之上，现下抬起头，指着夜心，“她满口胡言，她存心想拆散我与紫虚，陛下不要信她！”

        金光巨影默了一默，“夜心，你若与紫虚并不相识，此般破坏他人缘分，折损阴德却是不该！”

        “陛下，夜心本是局外人，但也听闻紫虚神尊不喜这桩婚事。强摁牛头不喝水，千金难买我愿意！陛下，若是一个人不情愿，却强行用条规去束缚他，又有何用呢！”夜心豁出去了，事已至此，根本没有回头路，就算陛下要治她的罪行，她也顾不得了。

        话音刚落，众仙已经议论纷纷。

        “放肆！你是在指责本君么！”天幕虚影倏忽间竟然……立了起来！明显大为震怒！

        夜心浑身忍不住地颤抖，“小仙，不敢……”

        那虚影来回烦躁地跺了数步，重新坐下，眯着眼睛瞧了夜心颇久。

        “你竟这般替紫虚着想……倒称得上紫虚的红颜知己……”虚影幽幽说来，听不出他是嗔怒还是戏谑。

        旁边的白袍冷冷哼了一声，飞回到二层云阶之上。

        “陛下！陛下！您勿要中了这丫头的诡计……您当日的大赛规则是，宝物积得的叶子价值越高，才有资格向您提愿望。夜心即使拿到了玉笛，她也……也比不过我去！她远没有资格在此处，厚颜向您提愿望！”沉秋激动地喊了起来，一双本来如墨珠一般的明丽的双眸，此刻却惊慌失色，诡厉非常。

        “夜心，即使你也拿到了紫虚私自放入大赛的另一样宝物，司礼监可以为你重新将碧澜校正为三枚金叶子，你也比不过沉秋！”虚影威严的语气，不容置疑。

        夜心瞧了瞧旁边已经恨意满面的沉秋，强撑着身子泰然笑道，“那，请沉秋上仙当场来比一比，如何？”

        沉秋抬头，求助一般地看向那虚影。

        “沉秋，你若货真价实，何惧一比？”虚影发话了。

        “好！比就比！”

        沉秋从怀中取出一把寒气逼人的短刀，“苍穹刃，三枚金叶子。”

        夜心晃了晃手中的墨玉笛，“碧澜玉笛，三枚金叶子。”

        沉秋的眼中亦是深秋狂风带着怒意盯向夜心，缓缓地从怀中掏出另一把短刀，“玄臻神尊的短刀，两枚金叶子。”

        夜心扬了扬手腕上的莲花手串，回头瞧了眼第三层云阶上的金袍神尊，淡淡笑道，“金瞳神尊的莲花手串，两枚金叶子。”

        沉秋脸色一下子怔在那里，也是，她大部分时间用在了打架和争抢，哪里花了什么时间，静下心来找宝物了？

        夜心垂下手腕，扬眉尽量笑得轻松些，“你……可还有？”

        沉秋再一次猛然抬头，望向天际的虚影。

        虚影厉声催促，“你还有吗？沉秋？”

        沉秋脸色涨红，从怀中取出一颗硕大的宝珠扔在大堂琉璃地面上，“这是东海水君龙宫宝珠，价值一枚银叶子。”

        夜心脸色一凛，她何时还藏了颗宝珠？她哪有这个时间？

        沉秋眼角飞扬起得意之色，厉声道，“四大神尊的宝物，据我所知，青尊的宝物被他玄天虎战营的人最终夺得，除非你还能找到一个金叶子，否则你不可能赢过我！”

        夜心浑身抖了起来，颤声道，“怎么会！这宝珠……怕也是你抢来的罢？”

        沉秋抱臂，笑得颇为不屑，“笑话！其它仙子心甘情愿奉与我的。怎么？你拿不出来了么？”

        夜心低下头，从怀中取出珊瑚手杖摆在面前的地上，默然道，“洞庭湖水君的珊瑚手杖，也是一枚银叶子。”

        夜心抬起头，周围的仙人都指着珊瑚手杖议论个不停，想来是都知道了洞庭湖水君所许诺的婚事。

        “你们二人在短短两炷香内，居然所获如此丰富，真是难得。比以往历届大赛参赛者都多，可喜可贺。沉秋，你接下来还有么？”金光巨影向着沉秋问道。

        沉秋摇摇头，狠狠地摇着牙道，“没了……正如陛下所言，这短短两炷香内，已得三物，颇为难得。哪里来得及去找第四样？”

        “再说——”沉秋侧头瞧着耷拉着脑袋的夜心，“再说即使我们总价都是五枚金、一枚银，也算打了个平手，她夜心也没有资格向陛下单独许愿收回赐婚！”

        “这……”金光巨影微微晃了晃，窝在宝座之中似乎有些犯难，但瞬间定了定，向着夜心用不容争辩的威严口吻道，“夜心，你有这许多叶子，若是提早说出来，本君或许还能考虑赐婚是否可行。现下你的叶子数，既没有多了人家沉秋上仙去，又提得如此晚。婚期已近，司礼监已经着手准备紫虚与沉秋的婚事。四海之内皆已收到喜帖，此时你叫本君如何为了同样叶子数的你，去收回成命？本君还是那句，大局已定！君无戏言！无法撤回！”

        沉秋喜上眉梢，“谢陛下明察秋毫！陛下！她夜心无故寻事，坏我姻缘，也引得您被四海议论纷纷，引得紫虚神尊被众神笑话，请陛下一定要重重责罚！昭显天威隆隆，不容有疑！”

        “慢着陛下！谁说——我——没有了？”夜心挣扎着，勉强抬起缚着沉重链条的手，向着那金光巨影，咧着嘴迎着耀眼的天威盛光，温柔一笑。

        “你……还有？”巨影微微一动。

        大殿上沸腾了起来，云阶上的三尊均是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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