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司礼监外

面前是一个青砖砌成的小院落，只是在屋檐飞角之上，漆着些许朱红，与这巍峨磅礴，美轮美奂的朱红宫殿群，才显得稍微相融一些。

        夜心还不会虚空移行，来时便是倚仗着梨莘刚刚学会的法术。

        因虚空移行对灵力和定力要求更甚，此术可穿行任意两地。

        但要求施法者要对目的地了如指掌，目的地在心中愈发明了清晰，这虚空之门便会打开。

        梨莘只来过天宫西角暗门处，曾经偷偷掀起暗门，朝里张望过一次。因此，她能想象到的天宫最深的地方，便是西角暗门之内而已。

        但对夜心来说，像梨莘这般能学会应用，便已十分难得。

        而且夜心想要参加花画大赛，首先也得补上这两门法术：虚空移行与召雨术，通过拂雪先生的考核才是。

        要是拂雪先生知晓仙学学子，虚空移行刚学了个皮毛，便吞了天胆，不仅敢深夜时分翻出仙学围墙，更是在天帝脚下大摇大摆、四处游荡，先生定气得当场青筋暴起，将她们扔出仙学去！

        二人立在司礼监墙外，却犯了难。

        虚空移行术用不了了，司礼监内部他们压根儿没去过，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准确的库房形貌，自然虚空之门不会打开。

        得尽快想个其它法子才是……

        梨莘拉着她蹲在墙角黑影之下，“夜心，有人来了。”

        不多时，便看见大约六七个灰袍仙人前后走成一排，各自手中端着锦盘，小心翼翼。而后面几个仙人手上空空，却抱着拂尘走在最末。

        “令葡与令星两个人倒是惯会偷懒儿，又跑哪儿去了！”最末的两个人小声嘟囔。

        “他俩不是中邪了么？从通天紫宫出来，就说总能瞧见天女在眼前散花，可吓得不轻……别等他们了，我们办事要紧！误了差事，四大神所那群主儿个个都是凶神恶煞，还不得把咱们的仙魂给揪出来！”

        一行人小声抱怨着走进司礼监门。

        等他们走远，夜心才敢站起身，心中立刻有了主意。

        “令星，你说咱们到底撞了何方邪祟？方才司酒坊的小环仙子说我看起来魂不守舍的！再这样疑神疑鬼下去，我恐怕要不成人形了……要不，咱俩连夜去九天回春堂，找个医仙瞧瞧？”一个灰袍人影，挥着手在眼前驱赶着什么，摇摇晃晃走来。

        “我才倒霉呢！你那些幻象好歹是些美人儿，我这幻象里可都是阿修罗，身形高过须弥山，三头六臂，面色漆黑，还朝我喷火呢！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我看也不用去九天回春堂，那些医仙未必能瞧出名堂，回去蒙着被子睡两觉，许就好了！”另一个灰袍身影摇摇晃晃地，耷拉着脑袋跟在他后面。

        夜心推了推梨莘，“靠你了。”

        梨莘轻笑，嘟着嘴吹起一阵清风，梨花卷着清风拂过小路上缓缓行来的二人，“好香啊！”

        一美人儿乘着梨香花瓣飞掠而下，立在二人身前，抱臂娇笑。

        二人瞠目结舌，一灰袍怔怔道，“令……葡，我怎么也瞧见了散花的天女……”

        “噗！”美人笑声玲玲，手中一缕香风乍起，纯白梨花瓣便扑头盖脸地朝二人倾泻下来，似要将人埋进去。

        “美人儿手下留情……”一灰袍仙人口中求饶，却笑得甚是享受，“若是天天能见着此等美事，就算明知幻象也甘愿啊！”

        这厢梨花瓣方落了个尽，美人儿瞬间便消失不见。

        忽见一浑身通红的怪物，拦于二人身前，面色凶恶，一手托着日月，一手愤怒扬起，浑身燃起烈火！

        二人顿时从先前的美梦中惊醒，吓得腿若筛糠，“阿……阿修罗王……”

        那通红的阿修罗忽起虚影，化作三头六臂，顷刻又作九头千眼，足下怒海奔腾，水声汹涌拍来……

        “我怎么也瞧见阿修罗了啊！我不是只该看到美人儿散花么……哎！令星别跑，等……等我！我也去九天回春堂！”两个灰袍仙人霎时一前一后飞快地向回春堂奔去。

        梨风渐息，只留下两位少女在梨树下亭亭而立。

        梨莘昂起下巴，“我这妖梨邪风，加上你的幻化术，咱们又过一关！”

        夜心点了点她的脑袋，盈盈笑道，“索性如此巧合，幻化术正好发挥了些微末功用；若是换其它高深的仙法我便帮不上忙了。赶紧换新身份吧！”

        夜心将梨莘幻化作令星的模样，自己摇身一变，化为令葡。

        两人从围墙暗处走了出来，拂尘松松地勾在臂弯里。

        门口的人立时与他们打招呼，“令葡，令星，你们总算回来了！快进去吧，师兄们都在库房忙呢。”

        夜心装模作样地微微点头，可是这里每间房的样子都差不多，库房究竟在何处啊？

        夜心不动，梨莘也不敢往前走。

        门口一灰袍仙人望着她俩微微皱眉，“缘何不进？”

        夜心撑着拂尘险些倒下，幸亏梨莘眼疾手快扶住了她，“令蒲，你怎么了？”

        小梨花颇有眼色。

        夜心适时说道，“我这眼前幻象频频，扰得我头痛欲裂……库房，哎，库房的方向……”

        梨莘也翻起白眼，“别说你了，我的头也痛得紧……”

        那灰袍仙人立马上前扶住道，“你说你二人，怎么偏偏就撞了邪呢！喏，要回去睡就右拐从侧房前多走几步路；若是还能挺一挺，就赶紧去库房，几位师兄还等着呢！”他手指了指左边。

        夜心立马收好拂尘，轻松一笑，“忽然灵台清明，瞧着师兄好生清晰……我好了！”

        夜心在那门口灰袍仙人惊愕之色中，拉着梨莘向左行去。

        二人拐进左侧，未走多远，果然便看到“库房重地”四个大字的牌匾。

        库房中有盈盈光辉闪烁，夜心向着梨莘一招手，二人猫着腰从库房侧面角落里一处窗格缝中偷偷向内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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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位灰袍仙人正在将手中锦盘之中的物什，往四处放置。

        “大家都麻利些，给我当点儿心！”一位管事模样的正指挥着三位仙人，“你们手上的是神兵阁三位掌事的宝物，喏，放在第三排！”又转过身来，对着另一边三个人，“你们手上的是天渊阁几位星君的宝物，放到第四排中间！”

        仙人匆匆低头穿行而过，各自忙碌不息，这里便是收有天宫诸神大赛宝物的库房！

        夜心的手被梨莘掐得疼痛非常，小梨花看来激动得不行。

        最末一排角落中，一灰衣仙人正将锦盘中的物什，随手放在近前台子上。

        那管事仙人立刻追了上去，狠狠揪住灰衣仙人的耳朵，“令箫！又是你！你手上的可是通天紫宫紫虚神尊亲手交托的宝物！应当放到四位神尊的高台之上，说了多少遍，还要我教你么！你倒好，随着你性子丢！合着这库房是你令箫说了算是吧！”

        那管事似乎下了死手，灰衣仙人的耳朵霎时红成一片，看来是个不长记性的小仙君。

        灰衣仙人可怜巴巴，“师兄，饶我一命……令箫再也不敢了……”那管事仙人怒目圆睁，哼了哼才松开手。

        灰衣仙人揉了揉耳朵，眼角落下泪来。

        “哭什么？到底是人界升来的破落仙，就是蠢笨！来我司礼监库房简直就是十世的造化！再错一次，给我滚出司礼监，去你下界人间做个土地去！”

        那灰衣仙人擦了擦泪，颤颤巍巍地走到高架台阶之上，台阶往上赫然又升出四个高台，他小心地将手中物什摆在第一处高台上。

        管事仙人边不耐烦地挥手，边大声呵斥，“大家都仔细着些！别像令箫一样笨手笨脚！按照天规，一切宝物要等司礼监丞亲自登记，你我都没有资格偷看！若是发现悄然潜进库房偷窥宝物者，依天规严惩！听懂了吗？”

        在场仙人都垂头应是，大气也不敢出。

        管事仙人摇头暗骂，“令葡、令星那两个馋懒家伙，准是又找借口偷懒！但凡来一个，我都不至于人手不够，喊上令箫这个破落蠢人！”

        夜心听得直皱眉，纵然是人界修炼飞升的仙人，说到底也位列仙班。缘何要究其出身，如此毫无耐心，满面鄙夷？她暗暗摇头，还以为此等势利之人只在人间而已。现下瞧来，这天帝脚下的天宫内，也有这等恃强凌弱之辈，仙界何时竟也长了此风？

        夜心越发轻视气闷，所谓的四大神尊终日在权力上争夺不休，那紫虚神尊还忝为六界之首，要是能将追名逐利的心思，放一半在整肃仙界风气之上，也不至于教个管事小仙人如此猖獗。

        且这司礼监内，连亲送宝物来的灰袍弟子都不清楚宝物内情，更别提梨莘所托的那位老伯了，住在天宫八百圈外，纵然伸着脖子打探消息，也定是徒劳。

        夜心与梨莘俱屏息凝气，直到里面诸人散去，库房中又恢复了平静，二人才敢稍微喘息。

        “夜心，你刚刚瞧见了么？”梨莘在旁边小声问。

        “不曾瞧见，每个宝物上都盖着红绸。金瞳那小呆瓜的宝物鼓鼓囊囊，不会——是一丛珊瑚吧！”夜心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梨莘翻着白眼，没好气道，“金瞳来自西天，你以为都像你一样，从小躺在珊瑚里长大的？”

        夜心一点头，“也对，我得多些想象力，西天来的金尊呆瓜，这般大小的宝物，会是什么……”

        梨莘的白眼翻得奇快，简直要化作长针直戳夜心的眼睛，“不是，我是说——紫虚神尊的台子上，有两个宝物……”

        夜心倏然惊醒，向那最高层的四尊置宝的高台瞧去：

        的确，一、二、三、四……五？四大神尊台前，赫然放着五个红绸盖着的宝物！

        夜心正欲一探究竟，梨莘拽着她的袖子赶紧蹲下。

        只见夜色之中，一瘦削的灰袍身影，又单独折返了回来，正四处张望。他警惕地立在门边，面色慌张。

        他快步行到库房之前，月色下他的脸清晰可见。

        梨莘推了推她，无声地用唇语比了两个字，“令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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