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手刀壮士

正拖着扫帚，打算倚在门缝旁向里瞧，没想到那门颇不结实，夜心刚往那门上一靠，“吱嘎——”

        里面的男子警觉地回过身来，与她四目相对。

        夜心只好从容走了进去，假装四处观赏了一番，没话找话，“邻居你好，我就住隔壁院子，听到你这院里好像有动静，要帮忙么？”

        那男子狐疑的目光最终落在她手上的大扫帚上。

        她干笑一声，赶紧将大扫帚扔到墙角。

        借着一点微弱的烛光才看清，那男子一身白衣，眉目也颇为潇洒，周身仙气凛然，修为肯定不低。

        那男子摇了摇头，沮丧着脸，指了指地上一株摔得歪七扭八，倒在泥里，断了脖子的矮梅，“还真是够头疼的，这个你懂怎么种吗？”

        夜心上前，仔细翻了翻梅花，“整棵都断了呀？以我莳花弄草的经验，不太能活了……”

        那男子脸色一变，又指着另一处几棵高树，繁花冗枝似乎被什么凌空一顿削，掉下了无数可怜的花瓣落叶，“我想修剪掉些繁枝，不料打了这许多下来。”

        夜心瞧着那几棵比她院中还繁茂的古树，此刻断了许多枝干，树冠都被削去了大半，不禁皱眉，“你用什么修剪的？”

        那男子伸出手来。

        “你用手？——掰断的？”夜心简直惊奇。

        “砰！”那男子手一抬，夜心眼前的古树又掉下一根细枝来，“以法力凝在掌中成刀刃，如此——砍下来的。”

        夜心顿时有些哑然。

        环顾四周，不禁纠正，“这里——墙不能直接用水泼啊，墙面上的水渍混着泥尘往地上流，你看这地上全是脏水；还有这里，这张案几不能拦在床边啊，你下床难不成隔空蹦上去？还有……这张桌子，上面空空如也么，茶壶呢？”夜心在桌旁蹲了下来，“你把茶盘整个放在桌下了呀？我从未见过这种摆法？喝茶时还要蹲下来取杯子，你若是自小习惯如此，当我没说……还有哇！”

        那青年呆立半晌，懊恼地嘟囔，“早知道整理房间这么难，就让鹤玖师弟来多好……”

        “师弟？”夜心听得莫名其妙。

        那青年忙捂着嘴，嬉皮笑脸地一起在桌旁蹲了下来，“仙子，你有所不知，这院子是我师父……哦！不不不，是我朋友——要来住。他遣我先来替他收拾一番。我……”他不好意思地四周环顾，“你也看到了，若是单纯的削树，我能连削几千棵，大气也不带喘的！但是吧，这个收拾屋子，我确实……没什么审美。”

        夜心暗暗摇头，这位青年恐怕不止是没有审美罢，是没有生活常识了。

        “你这位要住进来的朋友……他平日讲究么？”甫璋监院既然将这位学子分配在夜心隔壁，恐怕修为比夜心还差。

        但这位白衣青年言语中，却透露出将住之人似乎还颇为讲究。

        白衣青年似笑非笑，咧了半天嘴竟冷冷哼了哼，“何止是讲究，简直就是变态！我跟你说啊……”他拉着夜心走到院中，指着那盆矮梅，“这株梅花是他的心头好，本应放在‘见景处’，若是被他瞧见现在沦落到这副德行，我这小命不保！”他很夸张又极真挚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夜心原地吓了一跳，“不至于吧……”

        白衣青年认真地狠狠点头，“我可惨了……我于打扫整理之上，一窍不通啊！”

        夜心被他这番可怜模样弄得哭笑不得，“要不，你回去让你朋友今日别住过来，换个善于整理的人来，不就——好喽？”

        那青年眼前一亮，“仙子，一语点醒梦中人！我看你就特别合适！”他赶紧从怀中掏出一串月牙形的锁匙来，往她手中一塞，“拜托仙子了！”

        夜心摸着直不起来的腰，“啊？你朋友这般严厉，我也不能胜任啊喂！”

        也不等夜心说完，那男子拉着她到墙边指着矮梅道，“另外这一株梅花，仙子若是救不活，就偷偷扔了罢。我劝我朋友晚几日住进来，料想他看不到这盆梅花也想不起来，久而久之也就忘了。”

        说罢，他也不等夜心反对，飞也似的跃出院门，如闪电一般遁了。

        留下夜心原地愣神。

        他声音似乎还有些愉悦，他刚不是声泪欲下来着？

        夜心低头，弯月锁匙闪着古旧的荧光，静静躺在手掌心。

        她长长叹了一番，捡起地上的扫帚，“唉，本想好奇看看究竟是何动静，没想到把自己搭进去了。这……恐怕没个三两日不得妥帖，明日再来修整吧。”夜心将那株碎了盆的断梅花拾起，“扔了可惜……”

        月下的羽林仙学静谧非常。夜心哈欠连天，终于在睡前重新修整好这株梅花，寻了两个花盆分栽下。

        颇为满意地擦了擦手，“幸好还能勉强成活！”便哈欠连天地倒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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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是劳累了一天，这一夜睡得格外沉。

        醒来之后，夜心才发现已经快卯时了。慌乱之中，胡乱洗了洗麻点遍布的脸。将昨夜理好的课本抱在怀中，赶紧向院门走去。

        老远便瞧见门外挂着一串梨花，其中最大的那朵正在微微颤动。

        夜心有些奇怪，待走出院门，猛烈的声音突然袭来，魔音穿耳，吓得夜心一激灵，立即捂住了耳朵。

        “夜心！夜心！寅时啦！寅时啦！还不起吗？卯时要上课啦！你门反锁了不让我进来，你等着迟到吧！我给你留了梨花喇叭在这儿，吵死你！吵死你！吵死你！——”

        又毒舌又幼稚。

        卯时！现在不就快到了吗？怎的会睡得这样沉？这副吓死人的高音大喇叭梨花，都没有将她从睡梦中唤醒？

        夜心将梨花串取下，魔音终于停息。梨花之下压着一张纸，歪歪扭扭画了一条条纵横交错的线条，纸头上爬着五个巨丑无比的字，“留云阁路线”。

        哎，小梨花义气啊！

        她顾不得研究，赶紧腾起一朵小云，边试图理解边朝课堂飞去。

        好不容易穿过院落头顶，穿过赤境珠喷泉云场，又终于在东方的一排高阁当中降下云头，站在一排差不多样子的阁楼前犯难。

        旁边一个胖乎乎的学子打扮的仙子不知从何处窜来，与夜心撞了个满怀。但是瘦弱的夜心还稳稳站着，这胖乎乎的仙子却向后仰面摔下去。

        “哎哟，我这赶着去留云阁上课呢！你这麻脸丫头怎么撞人呢！好生无礼！”那胖乎乎的仙子挣扎着要从地上起来。

        夜心赶紧上前扶起了她，“不好意思啊，我也赶着上课……对了，你去留云阁吗？我也去那里……可不太认路，你可以带我去吗！”

        “来吧！”那胖乎乎的仙子答应得无比爽快，借着夜心的拉势，腾得站起身子，就朝一排高阁最旁边一栋跑去。夜心尽量跟上，“你竟跑得这般快……”

        “现在几时了？你想迟到不成！”那胖仙子飞奔出去几十步，却根本不喘。

        最边上那栋也太远了，夜心已经使出了全部的力气，还是在阁楼之前跟丢了胖仙子。

        夜心狐疑地喘着大气，夹紧了臂弯中的书，独自朝阁楼之上行去。

        这楼中怎的空空如也？

        四处张望，阁楼前是一片安静的林子，再远些便能望见赤境珠云场，但是胖仙子的人影却看不见，更别提其它的师长学子的影子了。

        响起一阵轻柔无比的琴音，这琴音婉转灵动，却响彻整个仙学！

        卯时！课已经开始了！

        而夜心，却还没摸到留云阁课堂在哪里，早知道昨日应当和梨莘她们出来摸一摸课堂位置的。

        忽然，身后响起了一个疑惑而熟悉的声音，“邻居仙子？”

        夜心转过身来，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白衣男子，手中抱着一本书，正颇为惊讶地瞧着她。

        “手刀壮士？”

        他可不就是昨夜隔壁院子中，那个用手作刀，砍了半院子的树，又坑她多整理一个院子的厚脸皮？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起的这外号……过于贴切了……你的课不是在留云阁吗？跑到万径阁来做什么？”

        “这里是万径阁？我……我找不到留云阁，一个同窗仙子带我来的。壮士，你可知道留云阁怎么走？”夜心心下焦灼，递了梨莘的丑字画给他。

        第一天第一堂课，便迟到，太不像话！

        那男子略看了一眼，就还给了她，“她这左右两栋标反了……唉，你这时再跑过去，也来不及了。只盼望你的授课师长——执岚先生今日心情好些。”

        他用怜悯的眼光瞧着她，立即在身后划出一道金光门来，向她一招手，“还愣什么？快来！”

        夜心随着他一起穿过金光门，只是眨了个眼，便从另一侧门中跳了下来。才发现眼前已经是另一栋阁楼之上了。前方房中书声琅琅，那壮士推着她，让她赶紧进去。

        她感激地点点头，朝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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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难道我昨晚留的任务太重，累着她了？第一日就连累她上课迟到，还真是愧疚……”白衣青年长吁一口气转身欲走，却差点与一玄衣冷脸碰个满怀。

        “师师师……师父！”白衣青年如临大敌，双腿一软，半跪下来。

        一身玄衣的紫虚略有些诧色，却还是扶起了他，“结结巴巴偏又行此大礼，又闯祸了？”

        “驰风不敢……”白衣青年暗暗抚了抚心口，“倒是师父最近不是一直在幽冥司办事么？什么风把您老人家吹来羽林仙学了？”

        “不放心，过来看看。”紫虚眸子一闪，盯着颇不对劲的驰风。

        “师父把心放在肚子里……那屋子我在收拾了……就是还没……没收拾好，再给我几日……保准又干净又妥帖。”驰风艰难地打包票。

        紫虚嗯了一声算是回应，“我说的不放心不是对你——”

        “我就知道师父一向信任徒儿……”驰风忽然一个激灵，“那师父不放心的是谁？”

        待被紫虚寒凉的眸光一瞟，驰风哈哈干笑，“徒儿失言……”

        见紫虚大步跨进虚空光阵，驰风一颗心落了地，“恭送师父……”

        紫虚在虚空中回转身来，“我交代你暗中整理院落一事，不可惊动旁人，尤其——不可惊动邻居。”

        驰风冷汗直冒，心下一万个后悔，“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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