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一个交易

　　
<p>子歌回到摆渡舟的时候，浓的化不开的厚雾开始逐渐变淡。</p>
<p>赖梦恬站在舟首，带着花香微甜的海风吹起女孩儿的长发，双手合拢，放在胸口，似乎一直在为子歌祈祷。当她看到子歌身影的时候，焦急祈盼的双眼一下子像是充满了光。</p>
<p>下一刻，女孩儿扑进子歌的怀里。</p>
<p>“我回来了。”子歌摩挲着她的长发，轻声耳语。</p>
<p>摆渡人站在舟首，斗笠下的两团鬼火明灭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之后，摆渡人身形一动，如鬼魅般骤然出现在子歌面前。子歌将赖梦护在身后，警惕地望着摆渡人。</p>
<p>之前，子歌没有恢复力量，感知不到摆渡人的实力。现在，他不仅恢复了实力，而且更上一层楼，但他还是感知不到摆渡人的实力。</p>
<p>摆渡人就站在他的面前，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气息散发出来，如果闭上眼睛，子歌回以为面前只是空气。</p>
<p>忽然，摆渡人抬起手——与其说是手，不如用袖子更为恰当，因为那白袍里面什么都没有。子歌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股无形而不容抗拒的力量将他拉扯到摆渡人面前，两团鬼火理他不到两拳距离。</p>
<p>“墨哥哥！”赖梦恬惊呼，就要上前。</p>
<p>子歌抬起手，低声喝道：“梦恬，别过来！”</p>
<p>赖梦恬虽然紧张子歌，但很听子歌的话，当即停下脚步，紧张地望着子歌和摆渡人。子歌之所以喝止赖梦恬，是因为赖梦恬只是一缕残魂，绝非摆渡人的对手。更重要的是，他没有从摆渡人身上感受到任何杀意。</p>
<p>摆渡人没有说话，两团鬼火忽明忽灭。子歌发现，摆渡人看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左手。发现这一点后，子歌小心翼翼地抬起左手，两团鬼火随着他的动作转动。</p>
<p>当子歌将左手抬至眼眉位置的时候，那股力量再一次禁锢了他的左手，凤戒从他的尾指自动脱落，漂浮到摆渡人眼前。</p>
<p>“凤。”摆渡人吐出一个字。</p>
<p>旋即，一张毫无血色的脸浮现出来，两团鬼火慢慢变弱，化作那张脸上的黑瞳。子歌从未见过如此一张脸，白皙而秀气，如果不是那突出的喉结，子歌差点儿以为这是一张女人的脸。与此同时，摆渡人的身体也占据了扁平的白袍。</p>
<p>摆渡人伸出手，凤戒落到他的手上。摆渡人温柔地抚摸着凤戒，就像在抚摸自己的孩子。这一刻，子歌从摆渡人手心的凤戒中，感受一股欢呼雀跃的情绪，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情形。</p>
<p>他和凤戒有什么么关系吗？子歌不由地心想。</p>
<p>这时，墨灵从子歌的眉心中钻了出来，一向不安分的小胖子竟难得地露出凝重之色，盘膝坐在子歌头上，一言不发。子歌看到摆渡人嘴角扯起一丝弧度，像是故友重逢。</p>
<p>“好久，不见。”摆渡人的声音很有磁性，但和之前一样，让人觉得很是机械，就像提线木偶。</p>
<p>子歌愣了愣，心想他应该不是在和自己说话。旋即，子歌眼珠子往上瞄，既然不是和自己说话，也不可能是和身后的赖梦恬说话，那就只有最后一个可能，摆渡人是在和小胖子说话。</p>
<p>果然，小胖子的声音响起：“夜，好久不见。”</p>
<p>这两个家伙是认识的，子歌马上得出结论。但他没有着急开口，形势有些不大明朗，毕竟认识归认识，是敌是友现在还不清楚。先让这两人叙叙旧再说也不迟。</p>
<p>“我，不找你，找他。”夜言简意赅，指了指子歌。</p>
<p>“他是我的主人，别太过分。”小胖子竟然没有用小爷自称，甚至第一次对着外人承认子歌是他的主人，这说明小胖子对摆渡人相当忌惮，他拍了拍子歌的头，“土包子，遇到这个杀胚，你自己自求多福吧。”</p>
<p>说完，便不再言语，但也没有钻回子歌的眉心，而是飞到纸灯上面，似乎在欣赏周围的景色——如果这小胖子没有时不时就偷偷瞄子歌一眼的话。</p>
<p>子歌心念百转，从墨灵刚刚的举动来说，摆渡人应该非敌似友，但他还不能肯定。子歌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个名为夜的摆渡人应该对自己没有恶意。既然如此，或许可以沟通一下，子歌如是想。</p>
<p>想到就做，子歌对着摆渡人抱拳道：“晚辈墨子歌，不知前辈……”</p>
<p>“交易。”摆渡人打断子歌的话，道。</p>
<p>“交易？”子歌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前辈是要和晚辈做交易吗？”</p>
<p>摆渡人点了点头：“帝，归，渡。”</p>
<p>“帝，归，渡？”子歌咀嚼着这三个字，但实在是不明其意，便摇了摇头，道，“晚辈愚钝，还请前辈示下。”</p>
<p>“他的意思是说。”墨灵没等摆渡人给子歌解释，反而先开口了，道，“等你成了武帝，就回来这里，渡他去彼岸。真是猪脑子，笨！”</p>
<p>墨灵一脸嫌弃地看着子歌，这小胖子对子歌倒是嘴上毫不留情。</p>
<p>见子歌脸上仍是一片狐疑之色，摆渡人点了点头，又指了指子歌身后的赖梦恬，道：“她留，你走。”</p>
<p>听到这话，子歌脸色一变，摆渡人的意思很清楚，他想要把梦恬留在身边。子歌也很明白，这是为了防止他离开后就不再回来，只要赖梦恬的残魂留在不归海，不管子歌能否成帝，他都必然会再回到不归海。</p>
<p>不得不说，这些活了不知多久的老妖怪，简直就是老姜中的老姜，一下子就看穿了子歌的命脉。</p>
<p>子歌冷声道：“前辈，你已经拿走了晚辈的凤戒，为何还要留下梦恬？如果前辈不相信晚辈，晚辈立下心誓便是，还请放过梦恬，前辈以为如何？”</p>
<p>说完，子歌不等摆渡人回应，取出一滴心血，立下“登临帝位便回不归海”的心誓，心血溶于虚空，心誓完成。然而，下一刻，子歌脸色大变，那滴本应该用于心誓的心血，竟然诡异地重新出现在他的体内。</p>
<p>这说明，心誓虽然完成，却不受天道认同。简单来说，就是空有其形，而无其魂。</p>
<p>摆渡人摇了摇头，道：“你，立不了，心誓。”</p>
<p>子歌骇然，这是他第一次立心誓，从外界看来，他确实已经立下了心誓，但摆渡人似乎早就知道，心誓对子歌来说，根本不管用。原来，这就是他要把赖梦恬留下来，而不是要子歌立心誓的原因。</p>
<p>子歌不信邪，再一次立下心誓，心血溶于虚空，又重新出现在他体内。子歌脸色一变再变，旋即一咬牙，准备再来第三次的时候，小胖子的声音响了起来。</p>
<p>“别试了！用你的猪脑子想一想，如果你能立心誓，你觉得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吗？小爷还是直接告诉你吧，天道没有得到你的心血，你是立不了心誓的。”</p>
<p>听到墨灵的话，子歌想起自己直面天道的场景。那时候，他就有所疑惑。</p>
<p>按理来说，武者在武心觉醒的时候，天道取之心血，一来是可以监管武者之间的心誓，二来就是为了制约武者。要知道，心血和武者息息相关，天道一念之下，就能通过毁灭心血，继而追根溯源，抹杀其心血的主人。</p>
<p>而在当时，天道并没有这样做，反而用了更复杂的幻境手段去抹杀子歌。当时，子歌没想太多，还以为是战帝他们留下的后手，使得天道无法通过自己的心血来杀死自己。</p>
<p>直到现在，墨灵的一番话，才让他知道，自己在觉醒武心的时候，心血根本没有被天道得到。如此，天道又怎能通过这种手段取其性命呢？同理，没有心血作为媒介，子歌立下的心誓，便只是徒有其表。</p>
<p>如果是平常时候，子歌会很开心，甚至是兴奋。因为这意味着自己不受天道的制约，但现在子歌开心不起来，因为无法立下心誓，就意味着赖梦恬必须留在不归海，成为摆渡人的人质。</p>
<p>这个可怜的女孩儿，为了子歌，无怨无悔地付出了自己的生命。因为一缕执念，残魂在不归海饱受折磨，现在还要为他继续留在不归海，无法解脱。</p>
<p>子歌怎么能答应？</p>
<p>“请前辈换一个条件，哪怕前辈要我的命，晚辈也绝不反抗。只希望前辈能让梦恬得到解脱。如果前辈不愿意的话，晚辈只能殊死相拼。”</p>
<p>“你在，威胁，我？”</p>
<p>摆渡人大手一挥，子歌被他掐住脖子，提了起来。子歌想要挣脱摆渡人的手，却发现自己不仅是身体，连武元力都被禁锢得死死的。在摆渡人面前，子歌不论是否恢复实力，他都像那个无力反抗的凡人。</p>
<p>“答应，或死。”摆渡人冰冷道。</p>
<p>子歌脸色发青，呼吸不畅，艰难却坚定地说道：“我就算……是死……也不会把梦恬……留在……不归海受……受苦……”</p>
<p>话音刚落，摆渡人手上的力量顿时加大，子歌的脸色由青转红，双眼睛开始泛白。墨灵见状，终于有所动作。</p>
<p>小胖子站了起来，沉声开口，声音隐隐带有些许怒气：“够了，夜！”</p>
<p>摆渡人转过头，望着小胖子，左手一挥，将小胖子掀飞在地上：“滚。”</p>
<p>摆渡人没看倒在地上的墨灵，转过头，冰冷道：“最后一次，答应，或死。”</p>
<p>“我拒……”</p>
<p>“我答应！”</p>
<p>身后，女孩儿那糯糯却坚定的声音传到子歌耳中，也传到摆渡人耳中。摆渡人满意地勾起嘴角，右手一松，子歌跌坐在摆渡舟上，大口喘气。</p>
<p>子歌回过头，赖梦恬的笑容有些苦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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