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幽冥孟娘

　　
<p>在那天籁般的声音下，子歌耳边嘈杂的声音全都沉寂下去，眼中的万物生灵也都消失不见。一只柔荑自然地牵起子歌的手，手心传来的温度让子歌心神平静。</p>
<p>子歌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受，那手心的温暖，和心中的安宁，只有他的娘亲牵着他的手，他才会感受到的踏实与安宁。</p>
<p>子歌转过头，看到一个女人。女人没有一张绝世美艳的面孔，就如世间每一个平凡的女子一样，但她微笑的样子，却透出雍容华贵、母仪天下又让人忍不住亲近的气质。</p>
<p>“你……是谁？”子歌开口，声音很轻，好像是担心惊扰了女人。</p>
<p>“小少年，我叫孟娘，你呢？”孟娘微微一笑，她似乎很喜欢微笑，脸上始终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p>
<p>“我叫墨子歌。”子歌回答，旋即神情有些慌乱，是很少见的腼腆的样子，“我……我能……我能叫你孟娘姐吗？”</p>
<p>子歌这句话是鼓足了勇气才说出口的，话音落下，他就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低下头去，不敢直视孟娘的眼睛。</p>
<p>他也感到很奇怪，似乎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让他鬼使神差地说出了这句话，但他又觉得自己是心甘情愿的，因为孟娘那温暖的气息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踏实与心安，就和他的娘亲一样。</p>
<p>“好。”孟娘轻轻摸了摸子歌的头，“那以后，姐姐就叫你小歌咯。小歌，你能不能告诉姐姐，这么晚了，你为什么还要出来呢？难道这个村子里的人没有告诉你，让你天黑别出门吗？”</p>
<p>子歌这才想起自己出门的目的，方才的声音和人影让他心绪杂乱，都差点儿忘了自己的目的了，便说道：“孟娘姐，你刚刚有没有看见一双眼睛？哦，不是，是很多双眼睛？不对不对，是很多人影，还有声音？”</p>
<p>在孟娘面前，子歌似乎失去了该有的理智和沉稳，倒真的像是个孩子了。</p>
<p>“嗯。那你还想看见那些人影，听见那些声音吗？”孟娘点头，问道。</p>
<p>子歌有些迟疑地摇了摇头，又马上点了点头，摸着耳垂，不好意思道：“孟娘姐有办法吗？”</p>
<p>“嗯。不过，你要先把眼睛闭上。”</p>
<p>子歌想都没想就闭上眼睛，丝毫不担心孟娘趁机做出对他不利的事情，或许是孟娘身上和子歌娘亲身上有着同样的温暖的缘故吧。孟娘掐了个手诀，白皙的玉指拂过子歌的双眼，子歌只觉得双眼一阵清凉。</p>
<p>“好了，可以睁开眼睛了。”孟娘说道。</p>
<p>子歌缓缓地睁开眼睛，不自禁地张大嘴巴，他的眼中，是川流不息的人海，说是人海也不准确，因为里面还有其他生灵。他们的眼睛不再是子歌看到的死人眼睛，但依然没有什么光彩，目光呆滞，就像是行尸走肉一样。</p>
<p>他们都沿着一个方向在前行，走的既不慢，也不快，好像提线木偶一样，被人操控着肢体。</p>
<p>这一次，子歌耳边也再也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声音，他们对子歌和孟娘视若无睹，好像看不到子歌和孟娘的存在。不仅如此，子歌还看到，无数生灵朝他走来，竟然径直穿过他的身体，好像两者并不在同一个空间。</p>
<p>“这是怎么回事？”子歌震惊地喃喃自语，不知不觉松开了孟娘的手。</p>
<p>松手的一瞬间，那些行尸走肉忽然齐刷刷地转过头，盯着子歌，呆滞的目光重新被填充了色彩，那是渴望与贪婪。他们争先恐后地伸出手，想要抓住子歌，子歌甚至已经能想象到自己被人海分食的画面，冷汗直流。</p>
<p>下一刻，孟娘重新牵起子歌的手，所有的生灵动作一顿，旋即恢复到行尸走肉的样子，继续往前走去。</p>
<p>孟娘没有责怪子歌，只是摸了摸他的头，温柔笑道，“小歌，要一直抓住姐姐的手，不要松开，知道了吗？”</p>
<p>子歌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看着孟娘，问道：“孟娘姐，他们是谁？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p>
<p>“来，咱们跟着他们一起走，一边走，姐姐一边和你解释，好吗？”</p>
<p>“嗯。”</p>
<p>两人随着人海一起前行，孟娘天籁般的声音缓缓叙述开来。</p>
<p>“这里是【幽冥】，他们都是因为心中的执念而不愿意归去的魂。人死后，三魂七魄入轮回，入轮回者，前尘往事，种种因果皆如灯灭。但总有些人，或是贪恋世间的荣华富贵，或是心中怨念未平，或是不愿放下手中的红绳，心中的执念太深，残魂不愿离去。慢慢的，残魂越来越多，便逐渐形成了幽冥。幽冥，不在天地，不属天道，凡执念残魂者，皆入幽冥，永世沉沦。”</p>
<p>“那他们这是去哪儿？”</p>
<p>“解脱。三魂七魄入了轮回，新的生命却因为前生的执念缺了一角。生命是完美的，残缺的生命却因为这半缕残魂而不完整。幽冥虽不在天地之间，但那些残缺的新生命却不被天地所认可，冥冥之中，他们无法得到天地的一缕气运，终生祸福难料，命途崎岖。这些残魂在时间的冲洗中，渐渐迷失了自己的初衷，所谓执念，也抵不过沧海桑田的变幻。于是，他们便开始寻求解脱，与最初的三魂七魄相溶，新生命便可受天地福运之佑。”</p>
<p>“原来，他们都已经死了。我所看到的只是残魂。可是孟娘姐，为什么天黑之后，我总能看到一双死人眼睛。”</p>
<p>“天隐村有大秘密，姐姐也不敢随便乱说呢。等以后小歌有了实力，再来探查，好吗？”</p>
<p>子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经历过最初的慌乱之后，他已经重新恢复到那个连天道都赞叹不已的心思缜密的子歌。残魂潮中，孟娘是唯一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子歌的手心，始终是温暖的温度。</p>
<p>子歌都不需要细想，都知道孟娘是有大来历的人。也许还因为她身上和娘亲相同的温暖，让子歌下意识地不愿去深想。</p>
<p>总之，孟娘没有害他之心，不就好了吗？</p>
<p>两人随着残魂潮前行，不知走了多久，还好两人一路上有说有笑，倒也没觉得烦闷。忽然，孟娘牵着子歌，停下脚步，子歌抬起头。</p>
<p>眼前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海，海水呈血黄色，在黑夜的衬托下，让人感到压抑。晚风吹过，不是特有的海水的味道，而是腥风扑鼻，让子歌下意识地捂住鼻子。</p>
<p>残魂潮一个接着一个地走入海里，血黄色的海水淹没他们，只一刹那，那些被海水淹没的残魂就痛苦地挣扎起来，他们张大嘴巴，似乎是在哀嚎，却没有声音。</p>
<p>好像他们走进去的不是海水，而是刀山火海。然而，后面的残魂对此视若无睹，像是下饺子一样，一个接着一个走进海里，重复着同样的痛苦与哀嚎。</p>
<p>这幅无声的景象，让子歌更觉毛骨悚然。似是察觉到子歌的惊恐，孟娘轻轻握紧子歌的手，手心的温暖如初，让子歌再一次平静下来。</p>
<p>“这里是……”子歌望着孟娘，轻声开口。</p>
<p>“不归海。”孟娘接过子歌的话，道。</p>
<p>子歌心中了然，虽然早有猜测，但从孟娘口里说出来，子歌依然震惊得无以复加：“这就是……第三禁地……不归海！”</p>
<p>“人行不归海，莫上摆渡舟。若上摆渡舟，永为摆渡人。”孟娘轻声念着那首人尽皆知的歌谣，旋即摸了摸子歌的头，“小歌，知道这首歌歌谣吗？”</p>
<p>“嗯。”子歌点头。</p>
<p>孟娘抬起头，远眺着不归海的尽头，子歌忽然看不清孟娘的双眼，只听到孟娘说：“其实，这首歌歌谣并不完整。小歌，你想听后面的歌谣吗？”</p>
<p>“嗯。”子歌再度点头。</p>
<p>“人行不归海，莫上摆渡舟。若上摆渡舟，永为摆渡人。摆渡舟悠悠，与尔同销愁。无岸也无涯，不见彼岸花。”</p>
<p>孟娘轻声吟唱，晚风把她的声音传得很远很远，在这声音之下，那些痛苦哀嚎的残魂全都平静下来，慢慢闭上双眼，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好像在聆听无上大道一般，如痴如醉。</p>
<p>子歌倒是没有这样的感觉，听见的只是寻常的话语，好像孟娘的吟唱只对那些海下的残魂有作用。</p>
<p>这时，孟娘忽然看向子歌，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隐去，凝重道：“小歌，去不归海。但你要记住，要时刻抓住姐姐的手，不要松开。也不用走太远，只要走进去一小步就好，知道吗？”</p>
<p>子歌一愣，但旋即坚定地点了点头：“知道了，孟娘姐。”</p>
<p>这个时候，反倒是孟娘愣住了，半晌才笑道：“小歌不怕姐姐害你吗？”</p>
<p>“孟娘姐，你和娘亲一样，我相信孟娘姐不会害我的。”子歌露出认真的神色，但话锋一转，如孩童般眨了眨眼，“再说了，如果孟娘姐要害我，我也认了。”</p>
<p>听着子歌的话，孟娘温柔一笑，在那笑容中，子歌似乎看到了自己娘亲的影子。</p>
<p>“小歌，记住，一定要抓紧姐姐的手哦。”</p>
<p>“嗯！”</p>
<p>子歌深吸一口气，抬起腿，向前走去。两人紧紧牵住的手，随着子歌的前行慢慢抬了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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