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前尘往事（十）

　　
<p>时间回到小天歌睁开眼睛的前一秒，也是墨色种子没入小天歌身体里面的那一秒。</p>
<p>……</p>
<p>西漠。</p>
<p>那间危房一样的庙宇，那座金漆脱落的佛像，无人上香，无人跪拜，灰尘是这间庙宇的常客，蛛网是这间庙宇的装饰，岁月流逝，亘古不变。</p>
<p>却在这一刻，被唤醒！</p>
<p>每一粒灰尘化作形态不一的金身罗汉，而这里的灰尘如土；每一片蛛网化作燃着的香，升起的烟雾缭绕在每一个金身罗汉上，破败的庙宇在一瞬间变成**宏伟的佛殿。</p>
<p>唯一没有变化的，是正中央那座金漆脱落的佛像，与富丽堂皇的佛殿格格不入，但如果仔细看，那些金身罗汉的朝向正是佛像所在，明明是雕像，或睁或闭的眼睛却让人清晰地感受到一种虔诚与信仰。</p>
<p>佛像久久没有动静，久到让人觉得世上已千年。</p>
<p>但它终于还是动了，准确来说只是嘴唇蠕动，发出一个音节。</p>
<p>“佛。”</p>
<p>整片西漠，占据了极武大陆五分之一的土地上的人们，每个人的脑海中都浮现出这个声音，声音很淡，淡得就像是情人间的厮语，但在这一刻，无论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又或者是通天彻地的武者大能，全都失去心志，双手合十，脸上浮现出只有吃斋念佛数十年的人才有的虔诚，口中同时发出一个音节。</p>
<p>“佛。”</p>
<p>东海。</p>
<p>那处被黑暗吞噬的莫名之地，那双与黑洞一般无二的眼睛，再一次浮现出来。与上一次不同的是，左边的那个黑洞，或许可以说是它的左眼中，单膝跪立着一个女孩儿。</p>
<p>女孩儿身上穿着一件湛蓝色的长裙，如瀑的长发垂落在细腰之间，因为低着头，所以看不到她的容貌，但仅仅只是身形，足以让那些自称男人的雄性动物飞蛾扑火——那种“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扑火。</p>
<p>“如果他醒了，把他的尸体带回来。如果他还在沉睡，就用你的身体把他带回来。”</p>
<p>“我知道了。”</p>
<p>女孩儿说完，便起身离开。</p>
<p>“记住，”女孩儿的脚步一顿，“你是东海之女。”</p>
<p>女孩儿沉默，只是片刻，便继续往前走，离开那片黑洞，一缕光照射在女孩儿的脸上，那是一张“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又或者任何一个词语都无法表达的美。</p>
<p>但那张脸出卖了女孩儿的年龄，不会超过四岁的脸已经是无与伦比的美丽，没人能想象出等女孩儿长大，会是一种怎样令人窒息的美丽。或许，祸国殃民这个词，就是为了她而诞生的吧。</p>
<p>北原。</p>
<p>一座一看就是随手搭建的简陋冰屋里面，一个披着熊毛大衣的中年大汉正在生火煮食，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儿无聊地摆弄着自己的头发，温馨的氛围让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一对父女。</p>
<p>“阿爸，我好饿啊！”</p>
<p>“囡囡别急，很快就有鱼汤喝了。”</p>
<p>小女孩儿嘟着嘴巴：“哼！都怪阿爸，钓上那条什么龙，结果什么都没有，现在还被阿爸你说的龙到处追着跑！哼！”</p>
<p>中年大汉爽朗大笑：“我家囡囡生气啦？”</p>
<p>“哼！人家就是生气了！”</p>
<p>吼——</p>
<p>冰屋外面传来嘹亮的吼声，吼声未息，简陋的冰屋瞬间四分五裂。</p>
<p>“阿爸快跑！龙龙又追上来了！快跑快跑！”</p>
<p>一望无际的冰原上，中年大汉正在飞速奔跑，他的肩上是那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儿，小女孩儿不但没有害怕惊慌，反而嬉笑着把她的阿爸当成马儿，大喊着让阿爸快跑，还时不时转过头朝后面做个鬼脸，一副鬼灵精又讨人喜爱的样子。</p>
<p>在这对父女的身后，那条被中年大汉钓上来却又在钓上来后虚化消失的龙正狂啸着追逐二人。</p>
<p>南荒。</p>
<p>某条并不繁华却干净的小巷里面，一个在蜷缩着在地上睡了一宿的老乞丐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接着又打了个哈欠，身体往后一倒，继续睡了过去，甚至还发出几道哼哼唧唧的声音，那是猪睡得很熟才会发出的声音。</p>
<p>……</p>
<p>海域辽阔之地，是东海；大漠连天之地，是西漠；冰原不化之地，是北原。而南荒，则是荒远。</p>
<p>南荒一直被人视作荒古起源之地，在这片大地上，不知道隐匿着多少被世人遗忘的族群，又有多少被公认已经灭绝的存在被人惊鸿一瞥而震撼。</p>
<p>古往今来，有很多探险者希望能找到那些隐世的族群，去解开历史上那些未解的谜团，又或者有别的什么目的，但那些都不重要，因为直到现在，还没有听说有人找到那些神秘的族群。</p>
<p>或许也曾有人找到过，但出于某种原因，那些人都秘而不宣。</p>
<p>但无论如何，找到或是找不到，都无法掩盖的一个事实是，南荒存在着极其古老的隐世族群，这种古老，很可能贯穿着一个时代，甚至是数个时代。</p>
<p>南荒深处，群山环绕，其中坐落着一个小村庄，村庄不大，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的只有十来户人家，且全都是毫无武元力的凡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黄发垂髫，怡然自乐，是这个小村庄平淡了一代又一代的生活。</p>
<p>村子里的人们管这儿叫“邬村”，因为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只有一个姓氏——邬。</p>
<p>此时，正值黄昏，天边的火烧云将村子映得通红，袅袅的炊烟和饭菜的香味儿在安静的空气中流动着，劳作了一天的汉子们赤裸着黝黑健壮的上身，肩上扛着沾满泥土的锄头，每经过一户人家，都会被自家婆娘迎进门，端着水盆洗把脸，偶有几户家中会传出稚嫩的声音，那是孩子们扑进父亲宽阔胸膛的笑声。</p>
<p>村口有一位拿着烟枪不时抽上几口的老人，佝偻的背和银色的发无一不在告诉人们，老人已经是古稀之年，也是邬村辈分最大的老人，那些经过他身边的汉子们都会下意识地停止交谈，望向老人的眼中充满了尊敬。</p>
<p>但老人那双浑浊的老眼只是一直凝望着一个方向，那是老人在等他的小孙女回家。自从老人的小孙女能够自己走路之后，老人都会带她走很远的路到同一个地方，然后让小孙女自己一个人走回来。邬村周围没有什么猛兽出没，所以老人倒也不怎么担心，只是，老人总会在看到小孙女的身影后才会隐去眼中的担忧。</p>
<p>算算时间，再过一盏茶，小孙女就该回来了，自己也刚好抽完烟枪中的烟泡儿了，老人如是想。</p>
<p>远处，一个婀娜的身影出现在老人的视线中，夕阳将身影的影子拉得很长，只是一眼，老人就知道这是个女人，还是一个诱人的女人。</p>
<p>果不其然，等到女人走近后，哪怕是老人也出现一瞬间的恍惚——</p>
<p>轻薄如纱的红装宫裙，勾勒出女人若隐若现的美妙胴体，随意披散的水蓝色长发，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发香，无袖遮盖的一双玉臂，白嫩得吹弹可破，裸露的脚踝绑着精致的铃铛，随着女人的脚步声清脆欲滴，尤其是那双媚意如水的勾人眸子，让人情不自禁就深陷进去，好一个天生的狐狸媚子，当真是一颦一笑，勾人夺魄。</p>
<p>“老人家，”女人轻启朱唇，声音酥软人心，“请问这儿是邬村吗？”</p>
<p>老人回过神来，旋即摇了摇头，沙哑道：“姑娘，你找错了。老头子在这里生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邬村。姑娘还是到别处去找找吧。”</p>
<p>“老人家，我家主上很久以前丢失了一件东西。主上说，那样东西是被他当时最信任的兄弟趁他受伤的时候抢走的，从此就杳无音讯了。那样东西对我家主上来说，其实并不算什么，如果当时主上的兄弟开口，主上会毫不犹豫地交给他。只是，主上最不能容忍的，是背叛。老人家，您想想，要是您被自己视作生死兄弟的人背叛，您会是什么心情？”</p>
<p>女人说这话的时候，那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要将她拥入怀中，好好怜惜。</p>
<p>“咳！咳！”老人抽得急了，被呛了几口，“姑娘，如果真是生死兄弟，又何来背叛一说呢？呵呵，姑娘不是要找什么邬村吗？老头子虽然没有听说过这个村子，但也可以给姑娘指条路。老头子听说这大山深处有个隐世家族，精通卜算之术，姑娘不放找找看，或许他们能给姑娘一个答案。”</p>
<p>“老人家，您说，我美吗？”</p>
<p>女人没有接老人的话茬，反而突然这样问道。</p>
<p>“姑娘的容貌，是老头子平生所见最美丽的。老头子年轻的时候常听别人说什么天下第一美人，现在看来，说的恐怕就是姑娘了。”</p>
<p>“咯咯咯，老人家嘴可真甜。”女人笑了起来，那绝世的容颜，却真是一笑百媚生，“那老人家，为何您只看了我一眼？是我还不够美吗？还是老人家只是说好话哄骗与我？”</p>
<p>“还是，小女子的魅惑之法还没有练到家呢？”</p>
<p>话至，空气中的冷意愈加浓厚。</p>
<p>老人叹了口气，千算万算，终究是不如天算，没想到自己只是看了这女人一眼，竟成了最大的破绽。因为正如女人所说，她的美，又怎么可能是一眼就能看得够呢？</p>
<p>“姑娘，那东西早已经不在这里，你还是走吧。”</p>
<p>“这可不行。主上说了，如果没有带回东西，带回尸体也是可以的呢。”</p>
<p>半盏茶后，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小女孩儿蹦蹦跳跳地朝着邬村走来，精致得如同瓷娃娃的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还没走近邬村就一边大喊着。</p>
<p>“**！**！”</p>
<p>小女孩走进邬村，刺鼻的血腥味儿瞬间充斥了她的小鼻子，水汪汪的大眼睛中倒映出一具具死不瞑目的尸体，家家户户的炊烟还没有完全散去，桌上的饭菜和流淌在地上的鲜血一样，都还温热着，唯一不同的是，往日生机勃勃的小村庄现在变成了一片死地。</p>
<p>小女孩大哭着扑倒在那些尸体上面，哭喊着昨天还在叫唤着的叔叔婶婶的名字，但没有人回应她。</p>
<p>最后，小女孩在村子的尽头看到老人的尸体，她扑倒在老人的尸体上，哭到昏厥过去。</p>
<p>当她醒来后，小女孩擦干眼泪，一双小手不知疲倦地挖了不知道多少个小土坑，默默将村子里的尸体埋葬在里面，她最后埋葬的是老人的尸体，她的**。</p>
<p>这一年，这一天，小女孩儿正好五岁。</p>
<p>当她使劲而小心翼翼地掰开**至死都紧紧攥住的左手时，看到**手心里的一枚戒指和一个字。</p>
<p>巫。</p>
<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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