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玄月觉得眼前的青黛肯定有什么打算，便没答应她而是问：“你要做什么吗？”

        青黛拉起她手一路来到凉亭，又将人请在位子上坐好，后才跟着坐下来拿出字板写：“这催雪阁以前是什么样子呢”

        玄月心下了然：“你是想问阁主以前的事吧！”

        青黛调皮一笑，写：“你能告诉我吗？”

        “也不是不可以！”玄月撑起下巴，“只是我一直在催雪阁，对他以前的事也不大清楚。”

        青黛黛眉微蹙，听玄月这么说，殷屠也是后面来催雪阁的。现下不如让玄月把她知道的说说，再之前的事去问问别人试试。

        于是青黛点点头，示意玄月说下去。

        玄月一笑道：“那可没什么好说的，我十岁那年，他被我爹领入阁成为我爹的弟子。我及笄之年，他杀了我爹成了新阁主。除此之外，我就不知道了。”

        青黛万分惊诧，呆呆愣了半晌，想通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后，急忙写：“你怎么如此平淡”

        被诛之人是自己的父亲，而玄月说的好像死去的是一个无关紧要之人，她如此漠然着实让人惊讶。

        玄月放下撑着的手，微微凑近反问：“如果我告诉你，我一直在阁主手下做事就是为了寻找机会为父报仇，你会怎么做？”

        这话让青黛为难起来，一方面她希望玄月能解放心中仇怨，另一方面又希望殷屠平安无事。不禁眼神闪烁，左右摇摆不定。

        谁料玄月见她这样，竟是“噗嗤”一声打断了她的沉思。“骗你的啦！我为什么要给他报仇？”

        青黛愕然惊醒，这更让她疑惑。

        玄月无所谓道：“唯一让我不悦的，就是我爹死时太高兴了！”

        青黛听得云里雾里，亏得玄月知她听不懂好心解释起来：

        “我爹这辈子有两件东西不缺，一是女人，二是野心。但也有两件东西是他最缺的，一是武功，二是有用的儿子。”

        玄月神情淡然，面带悦色，细细和青黛道来：“我爹想要催雪阁的名声显赫武林，可惜自己就是个庸碌之才，在武学上没有半点天赋，究其半生都寂寂无名。于是他便把主意打在了自己儿子身上，他到处收集女人，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都巧取豪夺过来。我娘本是一个从未出门的小户人家闺女，就因为头次随母出门祈福时被他看见了。他便召集手下来我娘家门前守了三天三夜，直到我娘自己走出门来。”

        “可这人得了我娘也没好好相待过！”玄月搁在桌子上的手悄然握紧，面上也不见了悦色，她继续道：

        “他就只陪了我娘月余，等我娘有身孕了就去找其他女子再没来看过。他算盘打得噼啪响，指望自己儿子能是个武学天才。可也不想想，自己就是个鼠辈，怎么能生出个金龙来！我爹四个儿子中没一个能满足他指望的，都被他逼死了。余下的三个女儿，他又瞧不上，最后只能把主意打在徒弟身上。为了能得一个有天赋的弟子，他把我的两位姐姐送给昭月教。若不是当时我太小了，只怕他连我也要打包送去！”

        青黛没有见过自己的爹娘，可师父和她说过。她的爹娘都是极好的人，十分爱她，只是天灾人祸以致阴阳相隔。况且谷中师父和师兄们甚是疼爱她，有什么好处都想着她。

        所以青黛一直都觉得天下至深、至真之爱，就是亲情之爱了。可如今出了谷，来到江湖中，看到有的父母为了几两碎银甘愿把女儿送入烟花之地，有的父母只把儿女当成实现自己野心的工具。他们对于自己的孩子全无疼惜怜爱，只管自己私欲，不见孩子或惨或悲，早早夭亡。

        父母无情，怎能怪孩子无义。难怪玄月如此看轻她父亲离世之事，只怕她父亲在她心里还不如山下的陌路人。青黛想去安慰玄月，但玄月明显不需要她的安慰。

        玄月叹道：“可惜别家的弟子再好，终究不是自己养出来的，我爹也不敢对他放心，只好出去找寻孩童。”

        说到此处，她冷笑一声嘲讽道，“年轻时抢姑娘，老了买孩子！他哪像个宗门之主，不就是街上的人牙子嘛！”

        “只可惜，真让他找到了这样的人。”玄月甚是惋惜，拈起纱袖搓磨道，“他找到了阁主，就别提他有多高兴了。总之他说阁主是他半道捡到的无父无母的孤儿，从今以后就是他亲生儿子了。他只看人天赋，阁主根骨奇佳，悟性亦高，更得他欢心。从此他便守着阁主，对其倾囊相授。奈何呀！”

        玄月轻笑一声：“咱们阁主的根不在这里，他守了五年，却是给别人做嫁衣。阁主学成后，第一个要杀的人便是他。他那么个半死的庸才怎会是阁主的对手，没几招就败下阵来。不过他听阁主承诺，会让催雪阁成为江湖上第一大的暗杀组织后，就笑着死在阁主剑下了。”

        “若是我，一定会让他看着催雪阁解散后，再杀了他！”

        玄月脸上没有半点悲恸，反而狠色冷然，仿佛死去的是她仇人一般，“我自小就发誓，谁能杀了我父亲，谁就是我天大的恩人，我为奴为婢也要报答他。所以等我爹死了，我就留在阁里改名换姓，把我爹的那些莺莺燕燕和我看不顺眼的手下全清了！”

        青黛暗叹一声，又写：“那你娘呢？”

        玄月微滞，沉声道：“我娘？她自从来了催雪阁便忧思成疾，到我五岁那年就抑郁而终了……”

        青黛低头，为自己的唐突之语而愧疚，又想到玄月的伤心之色，便写：“你娘还有高兴的事”

        “到这山顶上，也就你能开心！”玄月不屑。

        “你”青黛推过字板，微笑相视。

        玄月稍稍思考，终于明白了青黛的意思，她不禁又想起了小时候娘还在的日子。

        那时候，娘总是闷闷不乐的样子，可是看到她了，又会换上笑颜。娘会抱着自己耐心教自己识字，一遍一遍教她家中人的名字。玄月没见过娘家里的人，但把他们的名字背得滚瓜烂熟。

        等殷屠成为阁主后，她起了娘的灵柩，把她送回了心心念念的家乡。只可惜那里物是人非，再没人知道娘的名字了。

        玄月起身小声道：“我倒情愿没有我，她还是那个小家的闺女！”

        青黛写：“可是玄月在这儿了，我很开心遇上玄月”

        “好了，不和你说了！陈年杂事，越想越烦！”玄月欲走，青黛忽然想起自己是来问殷屠的，于是转身一把扯住她，写：“殷屠为什么要杀老阁主”

        玄月面色一沉，欲语还休，默然半晌道：“阁主本来就是带着目的拜师催雪阁的，他多半是为了那个目的杀了我爹吧！”后又说道，“青黛，阁主对我有恩，我自该思量还他。你多陪陪阁主，他总会与你说的！”

        青黛得了答案又生出许多问题来，这才知道自己对殷屠的了解实在太少了。她默默松开了玄月的衣袖，垂眸深思。玄月眼神复杂，看她轻叹一声转而离去。

        殷屠就像赤茀谷中的千秋潭，一眼看去，就是一方冷冷浅浅的碧玉湖。只有东西落下去了才发现，多长的竿子都碰不到湖底。而殷屠这个潭里又埋着什么呢？一定是件不好的事，要不然他怎么不愿意笑呢。

        青黛伏在桌上，愁思万千却没个解决的头绪，玄月让她多陪陪殷屠，但殷屠有意不见她，倒让她如何去陪。若是这江湖能和谷中一样简单就好了！

        人有千算，不如老天一计。青黛还没想到如何见到殷屠呢，黄劫倒是给她带来一封从浮机城过来的信。她很是疑惑，写字问：“你不是断了和银家的联系吗？”

        黄劫心虚，提声道：“你不该关心这信是谁送给你的吗？”

        这倒也是个该想的问题，青黛拿过信小心拆开，越看神色越重。黄劫见她脸色不对，赶着问了句：“这谁写的？写的什么？”

        青黛收好信，拿过字板写：“你带我去浮机城”

        原来这信正是金公子写来的，他信中字字急，句句危。只因那穆王重病，特请青黛能去看一眼。金公子虽然擅药理，但他专攻的是怎么毒人，这让他思量救人，那就是为难他了。白蜺山路途遥远，加之玉令难寻，故才请青黛过去。

        既然同门师兄请求，青黛又心善，她怎能不去呢。只是黄劫犯难了，阁主不在时，他还可以带青黛下去走走。现阁主尚在阁中，就算他生有一千个胆子，也不敢背着阁主把青黛领走呀。于是他先和青黛说道：“我先和阁主说一声！”

        只是黄劫这一走就再没回来，青黛立在门口等他不来，天色昏暝，只好叹气回屋。给屋里点上灯火，坐在窗前空自愁。

        然而就算黄劫不来，青黛也没消下山的心思。她晚间收拾好行囊，准备次日自己留书下山去。

        等到第二日天色微明，青黛背起行囊，提起药箧，推门欲出。却撞见不知什么时候就守在门口的殷屠。

        她又惊又疑，只等殷屠问：“你要下山去？”才反应过来，匆忙拿出字板写：“师兄找我，需速去”

        殷屠平静道：“他只一封信，你就这样着急？”

        青黛不解，人命关天的事怎么能不急。于是写：“很急”

        “我送你吧！”殷屠陡然转身走去，青黛疑惑会儿，后喜颜跟上去。她只以为殷屠不放心她，所以想同她一起去。

        等两人下山后，殷屠交给她一些银票道：“浮机城离这儿不远，你自己路上小心些！”

        青黛这时才明白殷屠不和她一起去。两人难得见上一面，青黛不想和他就此分开，于是写：“你也来好吗”

        殷屠拒绝：“你师兄向来厌恶我，我去了只会连累你招人讨厌。况且我还有事，暂时不能出去。”

        青黛心思单纯，不疑有他，只好独自失落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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