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墨绿的群山笼罩着苍白的轻雾，清脆悦耳的鸟叫声透过树林回荡在幽静的山谷。

        然而这大好的山色，却被一阵刀剑拼砍声破坏，只见一群衣着华丽的人追着一黑衣男子。

        不过须臾，众人便把男子逼到一山脚。

        男子带伤力竭，用手中的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抬眼冰冷地注视着面前的人。

        那些人虽然知道他穷途末路，却也怕有诈，始终不敢再近一步。

        为首一人见他目光凌冽面带不甘，鼓起勇气站出来说道：“殷阁主，非我等不义，只是这江湖上都盼着催雪阁倒，你更不能活！”

        说罢，便持剑刺来，其余人紧跟其后。

        男子挣扎起身与他们过招，几番交手下来，他身上更是惨不忍睹。

        正当那群人想着他今日必死无疑时，山上突然扑下来一股青雾。那群人见了青雾立即大惊失色，捂鼻掩口疾呼：“不好！是白蜺山的瘴气！快走！”

        “那殷屠怎么办？”

        “管他作甚！他伤势毙命，加之毒雾袭身，能活才有鬼！”

        浑身血窟窿的殷屠很是冷静，看着众人刚才还凶神恶煞，一见这雾气立刻屁滚尿流仓惶逃走，不禁放声大笑。

        他自知命不久矣，心里反而平静下来，也不去躲那毒雾。寻常人都跑不赢这雾气，更何况自己这副残身。

        “爹，娘！恕儿不孝，不能给你们报仇了！”殷屠无力地倒在地上，绝望地盯着逐渐靠近的迷雾。

        忽然他仿佛想到了什么，黯淡无光的双眼立刻迸出几点火星，面色坚毅而狰狞。

        “不行！我决不能死在这里！决不能……”

        他咬牙切齿满是不甘，手脚并用在浓雾中缓缓爬行，最后还是昏死过去。

        溪水叮当歌唱，翠林吐出一条幽径。一位布衣荆钗的清丽少女，背着个小竹篓姗姗而来。

        这几日青黛总不满意师弟们采摘的药草，寻思着还是要自己亲自走一趟，这才出了山谷。

        她沉醉于自然，蹁跹漫步，没想一个物件突然钳住脚腕。

        “啊！”

        青黛受惊大叫，下意识蹬了一脚，却感觉踢到了一个柔弱的物件。

        她不免有些好奇，稳定心神后，慢慢蹲下身子，仔细观察着那坨黑色的东西，还用手指戳了戳。

        没曾想，那东西自己动了一下，吓得青黛立刻又补了一脚。

        突然青黛醒悟过来，大叫一声：“这是人！”

        她赶紧找到那人的手，一探脉搏，缓缓松了口气：还好！人活着！

        只是估计活不了多久了。

        青黛面色复杂，犹豫良久还是起身想走。

        她始终不敢施救。

        可她才转身，后面就响起一声微弱又恳切的呼喊：“救我！”

        这充满求生欲的声音，让青黛再也无法走动，终是决心救下那男子。

        青黛身出常门药宗。而常门有个决不能违反的规矩：若无玉令，常门不医！

        师父和师兄再是宠爱她，也不会让她坏了这规矩。所以青黛只好把这人藏起来，秘密医治。

        只是藏哪儿呢？

        青黛灵光一现，想起离这不远处有一茅屋，那是门中弟子采药未归的临时住所。现下那片药田没到采摘季节，把人藏那里，该不会被发现。

        打定主意后，她便给男子喂了一颗解毒丹，稳定好瘴毒。

        然而这人太重，又只剩一口气吊着。青黛连拖带拉，半里的路硬是走了两个时辰，才来到茅屋。

        “本姑娘费了这般力气，你要是死了，到了阴曹地府我都要找你算账！”

        青黛来不及休息，立刻去查看殷屠伤势。经过这一路的折腾，殷屠伤势更重，只闻出气不见进气的。

        见此情况，青黛更愁，赶忙剪开他身上的衣服，为他止血施药。

        如此忙活一晚，等到第二日清晨，殷屠的呼吸逐渐平缓下来。

        青黛守了一夜，终于见到点起色，顿时喜不自胜。赶紧抓起他的手探脉，虽然些微弱却也有规有律。

        晓得他平安渡劫后，青黛缓缓吐出一声喜叹，无力瘫坐在他床边。

        她精神紧绷，忙活了一夜，现在放下心来，只觉得又累又困。

        只是这人不知在瘴气里呆了多久，中毒已深，再加上他身上的伤势。一时半会儿还没那么容易脱险，情况随时可能恶化。

        想到这里，青黛干脆拖来一根板凳，趴在他床边，一手枕着头，一手捏住他脉搏，如此休息一下。

        然而殷屠还是昏迷不醒，青黛更不能放心，便背着师门搬过来住着，每日为他煮药熬粥，照顾非常。

        皇天不复苦心人，终于有一天，床上的人醒了。

        殷屠也是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活下来，他睁眼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一座寻常茅屋，弥漫着淡淡药香。

        窗外鸟啼虫鸣，自然平静。自己身上的伤都包扎好了，也换了干净的衣裳。被子不知用什么薰过，也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清香。

        此时已是深夜，屋里还燃着一盏油灯。

        他正准备抬手，才发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了。殷屠侧目看去，一位面容清秀的布衣女子靠在他床边，睡得香甜。

        病人在侧，青黛根本睡不安稳。稍微有点动静，她也会惊醒。

        殷屠抽回了自己的手，却不想青黛也醒了过来。

        见到自己尽心挽救的人终于醒过来了，青黛欣喜不已，正欲开口，可喉中好似堵了一块石头，出不得半点声音。

        她张嘴无声了半会儿，才赶去拿来纸笔，写了一句话：“你终于醒了”

        殷屠不知缘由，只当她不会说话，便问道：“是姑娘救的我？”

        青黛点点头，而后又写了一句话：“你醒了便无虞，只需再调养几日，等我清了你身上的瘴毒，你的病就好了！”

        她笑得很是灿烂，比殷屠这个病人还要开心。

        殷屠受其感染，不禁露出一丝浅笑：“多谢姑娘施救！”

        青黛摇摇头，面色变得十分认真，拿起笔刷刷写上：“你是我第一个救好的病人我不会放弃你的”

        殷屠看了看纸条，说道：“那就有劳姑娘照顾了，夜深了，姑娘也去休息吧！”

        青黛想他伤势稳定了，便回他一个微笑，退出去休息了。

        等青黛一走，殷屠脸色就暗了下来。白蜺山的毒雾不是寻常人能解的，这女子身份定不简单。

        只是现在外界情况不明，他没多余时间留在这里陪她周旋。想到这里，他立即起身。

        那女子大概知道他会醒来，早备了一套布衣放在桌上，而他的佩剑以及身上其它饰物也在桌上。

        殷屠讨了个方便，迅速换上衣物，收好自己东西，拿起佩剑悄然离去。

        第二日，青黛喜滋滋地端着药粥进门时，房内已然空无一人。

        她四处看了几下，确定人没了后，连忙放下药粥，来到床边拍了几下被子，不可置信道：

        “我的病人呢？我那么大一个病人呢？”

        青黛不能接受，自己病人不见了的事实。戚戚哀哀守了一整天的空茅屋，确定没人会来后，才焉答答回常门去了。

        等她一回到赤茀谷，一个小弟子就急匆匆跑来说：“师姐，你快去药堂，避尘长老等着你呢！”

        青黛心底一紧，千乞万求，希望不是为了她私下救人的事。

        然而天上神明都打盹儿去了，无人听到她乞求。

        “师父，你找我？”

        堂上老人回首，鹤发童颜，仙风道骨，徐徐道：“听说你这几日不在屋里，你去哪里了？”

        旁边的师兄们拼命给她使眼色儿，青黛明白了个大概，扑通一声跪下，开始求师父：

        “师父，弟子不该私自救人，坏了常门规矩！可那人并不知道我身份，定不会想到常门头上来！”

        “这白蜺山谁能解瘴气，他只要一想就能想到。”避尘面上看不出喜怒。

        其他弟子向来偏袒这唯一的小师妹，纷纷过来帮她求情。

        “师父，师妹心善，不正合我药宗‘济世救人’的规矩吗！”

        “是呀！想必这一次师妹也得了教训，不敢再犯了！”

        “师父也知道师妹心善，她怎会见死不救！”

        ……

        避尘听着众人言语，不发一声。等众人安静下来，他才说：“决明，玉令怎么样了？”

        决明没想到师父更在乎这事，赶紧站出来禀报：“师父，玉令已经备好了！”

        避尘看着青黛，沉默良久，终是轻叹道：“既然你想救人，那今年就派你出山吧！”

        “诶？”众人皆是一惊，青黛更是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师父，你知道师妹她……”

        “我意已决，青黛你下去准备一下吧！”避尘字字置地，不容人求情。

        青黛也怕师兄们为她触怒师父，叩首道：“多谢师父信赖，青黛定不辱使命！”

        常门处在白蜺山的赤茀谷中，能医擅毒，江湖无人能比。但其去路，山峦迷迭，瘴气弥漫，毒虫环伺，无人能行。所以江湖人人知晓其名，却不能去。

        索性每隔半纪，常门便会派发十二道玉令。持玉令，携千两黄金便可来白蜺山脚，经人引路入常门。是救人，还是求毒，常门皆应。

        然而携玉令出山的常门弟子，却鲜有回来的。

        因而此刻大家都不放心青黛，决明忧虑道：“师父，你知道小师妹，她的心结……”

        “我知道！”避尘叹道，“只是在谷里，她的心结一辈子都不能打开，倒不如放她出去，或能释怀！”

        医人医病难医心，常门再是厉害，有些病也只能束手无策。

        再说回殷屠那边，他走后半月，便回到了催雪阁。

        催雪阁，催人命，雪冤仇。是江湖上排行第一的暗杀组织。

        常门有救人的玉令，催雪阁有杀人的命牌。分青、赤、玄三色，青牌百金，赤牌千金，玄牌万金。

        只要有钱，谁的命都能在催雪阁买到。

        底下众人战战兢兢，不发一言，全都盯着脚下的地板，不敢抬眼看一下座上的殷屠。

        许久过后，堂上越发死寂，就连空气都好像凝固了一样。有个领头模样的年轻男子，实在受不了这氛围，站出来小心道：“阁主，我听说……”

        “听说什么？”殷屠打断他，一双眼睛晦暗不明，叫人看不清其中的情绪：“我回来你不高兴？”

        那人扑通跪下，紧张解释：“阁主平安归来，属下自是高兴。只是江湖上风言风语，令属下不禁为阁主担忧！”

        殷屠轻松一笑，扶起他：“黄劫，我知道你忠心，你大可不必如此紧张！”

        黄劫松了一口气。

        此时，另一红衣女子问：“阁主，此番可是那潜龙坞的罗家陷害？”

        殷屠冷冷道：“怕不止罗家，买下玄牌请我动手，怕是他们早就算计好了！礼尚往来，他们既然给我准备了这么大的礼，我要是不回他们，就说不过去了！”

        众人听他声音越来越冷，更是提心吊胆，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黄劫，玄月，去把外面的人都叫回来，我们要好好给潜龙坞六家准备一份大礼！”

        殷屠字字如冰刃，插在两人心头。罗家惹了他，他居然连其他五家也不打算放过去。

        可玄月、黄劫两人更害怕殷屠迁怒到他们身上。赶紧齐齐跪地，恭敬领命：“属下遵命！”

        青黛这边，师兄们都不放心她独自出门，纷纷前来送行嘱咐。

        她都快烦了众人的叮嘱，只得道：“好了！我就是去送一趟玉牌而已，又不是去什么龙潭虎穴，你们送这么多东西干嘛！”

        她还把那些行李统统退了回去，只背着自己的包袱，提着一口红箧，站在山门前，对师兄们潇洒挥手：“我马上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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