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事出反常

殷甘…

千尘在心里念叨着。

殷甘似乎是认为自己讲得太多了，道：“你年纪太小，知道这些也没有用处。老夫继续说下去，你也听不懂。好好养伤吧。”

“前辈…”千尘总觉得有哪里她不明白，可是一时也想不出究竟是哪里她觉得奇怪，“我…”

殷甘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想再多说了。

他想了想，还是抛给千尘一条黑罩袍：“好歹是个姑娘，衣须蔽体。”

“我动都动不了。”千尘苦笑，“您如果能给我点止痛的东西，比这种华而不实的强多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身体药石不进。”殷甘撇了她一眼，“忍一忍吧。”

“前辈，我右腿没有知觉了。”千尘怕他离开，连忙说道，“还有这样的身体…”

“这些你不必管。”殷甘道，“你要是真的丑得入不得眼，殷司不要你了，老夫还如何牵制他呢？”

千尘听得哭笑不得。

“那您救我干啥？直接让真君殿的人把我押走不就得了。”

“那可不行。”殷甘道，“你若不寻死，老夫自然任由他们引火烧身。可你寻了死，老夫只有救下你了。你活着才有价值。”

真实，太真实了。

千尘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不过，你若是闲的没事干，不如化作妖体，多加练习。”殷甘道，“免得浪费一块好材料。”

“前辈，能不能拜托您让殷司知道，我还活着？”千尘请求道，“他一定很难过…”

“这可不行。”殷甘道，“在他心里，你还是死了好。”

“…”千尘叹了口气，“殷司很聪明的。您也骗不了他许久的。”

“不必很久。”殷甘道，“若他能卯着劲儿灭了轩辕，老夫自当将你送还。若他不争气，老夫只好用你来交换了。”

“他又不是神仙。”千尘觉得不可理喻，“天魔之战已经耗费了他许多力量，灭掉整个轩辕…您觉得他是神吗？说灭就灭？”

“这你不用担心。”殷甘看上去胸有成竹，“老夫相信他。”

“我都不相信。”千尘哭笑不得，“他的魔神之力应该只够和轩辕昭熙一战吧，您到底还指望什么呢？”

“如今，轩辕已是强弩之末。轩辕昭熙一死，更是失去了中流砥柱。”殷甘冷冷地说道，“墙倒众人推，他杀了轩辕昭熙，终结了她的不灭之身，老夫很满意。望望这些小辈，也只有他能指望了。”

千尘越听越觉得不服气，忍不住开口道：“您自己修为高深，却要利用殷司这些小辈，真是好一手坐山观虎斗、稳坐钓鱼台。”

“老夫已经老了，已经闹腾不动了。”殷甘看上去并不生气，“如今只想为我可怜的灵儿报仇。七界怎么样，老夫不关心。若是老夫真的出了手，那老夫便会是下一个轩辕，最后也会死于非命。”

“所以，老夫只想在暗处做推手罢了。”殷甘做了个总结，“不到万不得已，老夫绝不现身。”

“成吧。”千尘在心里摊摊手，“您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我们都是不聪明，没脑子的，难怪被您当枪使。”

“你清楚就好。”殷甘道，“不要在老夫面前耍心眼。老夫与黄湘那丫头不同…”

“您还认得黄姑婆？”千尘觉得不可思议，“她…”

“老夫认得她爹。”殷甘撇了她一眼，“黄湘不过是个小辈罢了。”

“不可思议。”千尘笑了笑，“您也太厉害了。”

“老夫与这天地同寿。”殷甘道，“你们自然都是小辈了。”

“可我听殷司讲，饶是那至高无上的青帝，也有油尽灯枯之时。您应该不及他吧？怎的却能与天地同寿呢？”千尘狡黠地笑了笑，开始拆台。

“你这丫头，啥都不懂。”殷甘下了结论，随后说道，“轩辕烈妄图以己身撑起七界天地，接管天道轮回，他自然迟早要陨落的。老夫已经抛下元漠界，了然一身，再无拖累，自然是与天地同寿。”

“那如今的元漠界，又是什么样呢？”千尘好奇地问道，“既然没有了统领，岂不是已经乱成一团？”

“瞧给你担心的。”殷甘皱了皱眉头，“你以为轩辕昭熙死了，元沧界会乱成一团吗？你错了，不管有没有界主，大家都是各干各的。她在也罢，她不在也罢，大家都是那样继续过日子罢了。”

千尘半懵半懂地点点头。

“本来就不需要界主，谁希望自己头上还顶着个祖宗？”殷甘冷笑，“这叫解放。迟早有一天，众生皆自由…”

千尘叹了口气，道：“您不是云魇铮的师父么？”

“是。”殷甘点点头，“那孩子悟性很高。”

“您看，我们也蛮有缘分嘛。”千尘套着近乎，“我可算是在五月盟长大的。”

殷甘没有接话，不想理会她的套近乎：“老夫要离开了。你自己保养好身体吧。至于，你的右腿…”

“等你全身好起来，再调整它就是了。”殷甘说着，拿出一个拳头大的紫金葫芦，“里面有药，你自己吃。”

“这个是…”

“你自己看着吃。”殷甘皱了皱眉头，他在这里跟一个小丫头磨嘴皮子，还浪费了太多时间…真是糟糕透了。

于是，千尘还没问清楚，殷甘就离开了。

留下千尘和一个小葫芦。

千尘想了想，觉得殷甘不会害了自己性命。

至于这个药…

千尘用僵硬的手臂拿起来，放在鼻下嗅了嗅。

不对啊，千尘心想，自己纠结这些干什么？

什么毒药能赛过自己的血液？

哪怕里头有什么毒药，她不是照样能像嗑瓜子一样给它吃了么？

这么一想，千尘觉得没什么好犹豫的。

吃掉便是。

那小葫芦里只有三粒药。

药丸散发出一种奇怪的腥香。

不对，与其说是奇怪，不如说是诡异。

千尘还是忍着心里的反感，吞下了一颗。

一颗药下肚，她便即刻妖化，两条烧废的腿变成了一条蛇尾。

以往蛇皮是漂亮的银白色，现在也是呈现出一种烧伤的状态。

身体在发热发痒，尤其是蛇尾的部分。

千尘蹭了蹭蛇皮，意外地发现烧焦的蛇皮被蹭掉了。

千尘脑子里就两个字——“褪皮”。

就像真正的蛇类褪皮一样，脱掉旧的，生出新的。

新生的皮，上面隐隐约约可见原来烧伤的疤痕，但是皮肤是平滑的，不像刚才看见的，简直像是融化再凝固的蜡。

妖化之后，伤口集中在蛇尾，身上倒还好。

不过行动倒是灵活了许多。

千尘用蛇尾一挑，那件黑罩袍便套在了她身上。

她正竭力将烧坏的皮蹭掉。

如果顺利的话，她身上惨不忍睹地烧伤应该会好很多。

很快，冰床旁边都是褪下的蛇皮，而千尘欣赏着自己修长而有力的蛇尾。

多么漂亮的颜色，多么高贵的花纹！

它可以爬，可以跳，还可以在水中游动。

多好啊，这样完整，这样强健…

人总是这样，只有失去了，才明白拥有的可贵。

痛觉再一次复苏，可是千尘很满意。

感觉到疼痛总比什么都感觉不到强啊。

她慢慢靠着蛇尾直立起来，扶着冰床，一圈又一圈地行动着。

千尘告诉自己，一定要快一点恢复才好…

她曾经不喜欢这条尾巴，就是这妖异的东西，让自己看起来人不人妖不妖的。

可是如今，它变成了她的第二双腿，千尘只好对它感恩戴德。

阿雪，宁儿，何日才能见到你们？

千尘在心里默念着。

如何才能让你们知道我还没有死？

她心情有些焦躁。

也不知外面是怎样的世道？

浮玉又是怎么样？

难道自己只能在这里等着？

忍一时越想越气，寻了一回死，最后又是因为殷司，自己得了救，还要去拖累他。

殷司的想法千尘很清楚，赢得了天魔之战，替自己的外公和母亲报了仇，便过过闲云野鹤的日子，教教宁儿…然后交出魔域，以逃离历代魔君的命运。

不过，起码他已经终结了天魔之战。

起码，宁儿不必再准备天魔之战了。

至于殷司有没有夺取天下的野心，千尘也看不出来。

他已经布置好了魔域的一切，俗话说得好，好男儿志在四方，他若是想继续攻略天下，千尘也没有理由拦着。

可是殷甘这么一来，是逼着他与轩辕家为敌。

虽然，杀了轩辕昭熙，他已经是天族的敌人…可是千尘绝不希望，他现在去找轩辕昭熙背后的人。

道理很简单，需要修整。

有时候，盲目地复仇不叫复仇，那叫找死。

如果自己不在殷甘手里，阿雪大可以从从容容修整几十年，然后以最保险的方式，杀死他的敌人；可如今殷甘是硬逼着阿雪，直直对上轩辕烈…

千尘明白，轩辕烈是强弩之末，轩辕昭熙一死，轩辕族再无指望。现在看来，墙倒众人推是再自然不过的。

可是为什么殷甘一定要让阿雪去做这件事呢？

什么后辈里面只能指望他，殷甘自称与天地同寿，他的后辈遍布天下，怎么就非得阿雪出手了？

都是为了报仇，谁杀不是杀啊。

殷司在战前，或许是他的后辈里，最强的一个。可是如今殷司的修为，必然不是一流。与其企盼他恢复到巅峰状态，不如去找别人做他手中刀剑。

莫名其妙，莫名其妙。

千尘停下了移动，摇摇脑袋——这件事太奇怪了。

殷甘说的一切，都好像一环套一环十分合理，但是细细推敲，哪一条都很难站的住。

事出反常必有妖。

可眼下局势太乱，自己又是这番模样…

千尘开始头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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