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太阳连着轮班了半个月，离开基地那一天才终于下起了小雨。

        四连最后一次由小方教官带着列队走是从操场走出基地大门，跟第一天走进大门时的散乱不同，现在大家即使都背着书包，队伍也依然走得像模像样。

        跟来的那天一样，一排大巴车在基地外的大路上排了老长，走在小方教官旁边的范增同学经过这半个月的连长岗位培训，现在已经与教官培养出了深厚的感情。

        此时范连长虎目含泪，一米九的壮汉身躯微微颤抖，低头看着矮他一头的小方教官，双手抱拳哽咽地说出武林常见告别语录，“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方教官，有缘再会昂！”

        小方教官原本还有点伤感的小情绪都被他这套大碴子味儿的江湖架势弄懵了，听到总教官喊他集合赶紧转身就跑了，连句再见都没给他的范连长留下。

        范增同学有些尴尬地收回手，虎目里的热泪也没能流下来，看着他俩道别准备跟着一起说再见的同学们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大路两边已经收获过的玉米地里只剩枯黄的玉米杆子歪歪斜斜地站着，绵绵小雨打在玉米杆上淅淅沥沥地声音好像骤然放大了。

        范增只能用自己无处安放地双手薅了一把被雨水打湿的头发，班长喊室长们去签到的声音适时响起，他悄悄松了口气，立马跑过去。

        向晨霜回程的座位依然被分到了林繁旁边，这半个月里，林繁同学因为过于突出的孤狼属性被小方教官抓出来了好几次，用“你做不好全班都不许吃饭”以及“同队同学没做好你也不能休息”的团队精神教育方式好好训练了一番。

        此时他坐在座位上竟然对旁边的向晨霜点了个头打招呼，小向同学十分吃惊，也略带僵硬地回了一个笑脸给他。

        向晨霜靠在车窗睡着前还在感慨，不愧是2022年的地球陆军最强战力啊，体质思想两手抓，难怪抗/战时都能把日本俘虏变成同志回前线偷家！

        一觉醒来，已经回到省大了，636全体回宿舍的第一件事就是换下已经穿了半个月的作训服，迷彩服质量再好也经不起天天搓，尤其还是力气正大的大小伙子们搓得还贼使劲，力图多省下点肥皂，毕竟一小块肥皂要撑半个月呢。

        范增同学的短袖上周就已经在肩上开了个小口子，李青云的裤脚几乎被他踩了军训全程，早就成破破烂烂的布条了。

        宿舍半个月没人住，桌子凳子都落了一层细灰，向晨霜从柜子里翻出条旧毛巾，懒得打水直接干擦了一遍，范增同学更是不拘小节，就直接用换下的作训服抹了几下，李青云则是掏出张洗得看不出原色的手帕用水壶里放了半个月的水打湿来擦。

        只有小蒋同学打了一盆水，仔仔细细地把桌子凳子床架全都洗了一遍，洗完后还从柜子里拿出一小瓶风油精兑水里再擦了一遍。

        修整完了，大家才突然发现，林繁同学好像还没回来？

        不过大家还处于两极分化期，目前好像没有和解的意思，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就放下了，大家没怎么放心上。

        吃过午饭，下午开会时四人组才看到林繁，他正在跟班长报备自己不住宿舍了，大家这才知道他已经在附近租了房子。

        小蒋同学第一个表达了自己的喜悦，笑着跟范增说，“这下636就能变成你的聚义堂了。”

        李青云也跟着笑了，笑得非常真心实意，黝黑的脸上还带着几分如释重负。

        小向同学想起上午林繁跟自己打招呼那个点头，也有几分庆幸，他正好还不知道怎么跟疑似孤狼气质改善了的林繁同学相处，不在一个宿舍就不用纠结这些了。

        会上辅导员重复讲了一遍校规校纪，又给每个班发了课表，向晨霜趁年级主任讲话的时间借过来抄了一遍。

        省大的课程还是挺轻松的，这学期一共就七门课，除开大学英语、体育和行测这三门公共课，剩下的专业课看上去难度也不大。

        向晨霜十分满意，起码这学期他还是能兼顾事业与学习的，愉快地决定开完会就给表哥打电话。

        早就军训完的小胖正在表哥家混吃混喝，接到电话时强烈要求他们三兄弟加上表哥今晚必须聚一聚，大半个月没见了他想儿子们了！

        小胖上的c市高级美容美发职业学院地处城北，比省大提早一星期开学，学校不大正规，军训也只是请了几个退伍兵在学校里随便训训，期间食堂被包给校长的亲戚，每天缺油少盐全是烂菜帮，同学们抗议还被校长开除警告了，他一身的小肥肉都消了至少有五斤，他可太委屈了，向晨霜和陆栩必须当面表达对他的心疼！

        表哥也正好确定了最后一家民用厂房，见此也打算见了面再跟向晨霜详细谈谈，挂了电话就带上小胖往省大赶了。

        向晨霜挂了电话已经下午三点了，装上上次没送出去的山货，他这次不再去计算机科学院找人了，反正陆栩都得回新丽小区，直接就去新丽小区等他回去就行。

        新丽小区作为教师住房环境比一般的国营厂宿舍强多了，小区大门之后的主干道上种了两排桂花树，此时花期正盛，整个小区都弥漫着桂花浓郁的香气。

        陆栩还没到家，向晨霜坐在单元楼下的花坛边等他。

        花坛里的木芙蓉应该是才移栽没多久，只有一米多高，修剪过的枝桠齐整地向四面铺开，枝干纤细长得跟株灌木似的，分明还是株小树苗，粉红的的大花却开了满树。

        花坛只有三十厘米高，向晨霜抱着书包坐在上边，想把右脚放左膝盖上，奈何花坛太矮，他腿又太长，整个人歪歪扭扭地努力了半天都没成功，最后只能老老实实地蹲坐着。

        等了好一会儿，有些无聊的小向同学开始偏头数木芙蓉开的花。

        陆栩刚拐进单元楼下的小路就看见了向晨霜，木芙蓉的粉色花朵开得争奇斗艳，却没得赢得他一丝注目，他的全部身心都被花后面的人吸引了。

        下午三四点的太阳不在头顶正中，对面楼房的阴影正好打在单元楼下，阳光只剩下墙壁到花坛之间的一小片。

        季节已经走到初秋，太阳也放下了夏日的火热，此时也能称得上明媚了，向晨霜乖巧地坐在阳光里，木芙蓉枝桠细碎的倒影打在他脸上，随着他微微晃动着数花的上半身明明灭灭。

        陆栩站在对面楼的阴影里没再往前，难得向晨霜这么乖巧安稳地坐着没发现他，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多看一会。

        他的心思掩在名为朋友的关系里，只能站在过界的边缘看着灿烂的阳光在向晨霜眉目流转间熠熠生辉，只差一步他就能到花坛边，伸手就能触及阳光的温暖。

        可他到底舍不得，因为他不确定最后是他拥抱到阳光还是向晨霜被他一起拉进阴影。

        向晨霜数得很认真，这么小一株木芙蓉竟然能开二十一朵花！他记得木芙蓉的花、叶和根茎好像都能入药来着，2022年干花就能卖二十五一斤，要是搞木芙蓉种植也是好钱途呀！

        又是一条致富路，小向同学双眼放光，一抬头看见他栩哥正好回来了，张口就是，“栩哥！咱给这棵木芙蓉圈个篱笆吧！”

        向晨霜永远能出其不意，陆栩早就习惯了，淡定地问他，“你喜欢木芙蓉？”

        “喜欢啊！”向晨霜对有钱途的事业永远喜欢，他打算记录一下这棵木芙蓉的生长过程，木芙蓉种植已经被他记在脑中致富经的小本本上了，万一以后就有机会搞木芙蓉种植了呢？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他向晨霜时刻准备着！

        陆栩没有多问，向晨霜喜欢就行，伸手把坐着的人拉起来，一边给他拍身后的灰一边说话，“行，空下来就围吧，你等了多久了？”

        “不久，就十多分钟。”向晨霜不大在意的回答，坐久了的大腿有点僵硬，他锤了几下。

        两人上了三楼开门进屋，向晨霜还没来得及把包里的山货递给他栩哥，陆栩就从鞋柜上边的抽屉里拿出把钥匙，“你拿把备用钥匙吧，以后别在楼下等了，有蚊子。”

        小向同学回想起军训时陆栩随时被女生围住的画面，严词拒绝，“不行，要是我来的时候只有你女朋友咋办？”

        陆栩挑眉，“我没有女朋友。”

        “那谁知道什么时候就有了，桃花可是说来就来的！”

        陆栩半眯起眼睛深深看着向晨霜，“不会有的。”

        向晨霜抓住陆栩的肩晃了一下让他清醒清醒，“不可能！栩哥你得有自信啊，我都看出来你们班好几个女生都对你有意思呢！”

        “可我对她们没意思。”陆栩拿掉肩上的爪子。

        从小到大，小向同学都没见陆栩多看哪个女孩子一眼，他相当担心陆栩一个大好男儿会孤独终老，“害，栩哥我们现在已经不是高中生了，不算早恋了！你多看看总有喜欢的。”

        见向晨霜一副不说服自己不罢休的样子，陆栩轻轻叹了口气，“我有喜欢的人了，他不喜欢我而已。”

        向晨霜不觉得还有陆栩搞不定的女生，“啧，谁啊？这么有眼无珠？你是不是都没问过她呢？”

        陆栩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的人，语气却有些咬牙切齿，“是挺有眼无珠的，我不好问，他一直都没关注过我这个人。”

        “栩哥你跟我说是谁，我帮你追去！”向晨霜惊了，就陆栩这张脸杵在面前，还能有人不多看一眼的？

        “不急，他年纪还太小，再等两年吧。”陆栩收回目光，把钥匙塞进向晨霜手里。

        向晨霜闻言啊了一声，合着陆栩不是早恋但他喜欢的对象还是早恋呐，他接过钥匙不再推辞，“还是未成年啊？那行吧，你们计算机学院的女生也是厉害呀，这么小年纪就能考上省大了。”

        确定陆栩不会孤独终老他就放心了，这会儿又开始幸灾乐祸，“栩哥你还是再忍忍吧，你这会儿就是追上了做点什么都犯法哈哈哈！”

        向晨霜笑得很猖狂，陆栩憋了一会儿，目无表情的脸还是忍不住有些崩裂，到底没忍住开口了，“你很高兴么？说得就好像你成年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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