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初识

在这秋高气爽的时节，王宫后山已是遍地落叶，五彩斑斓的颜色把允牙府衬托得古香古色，顺着院墙的藤蔓看上去，妃生正站在墙头俯瞰着满山秋色，没过一会，一只蓝色的小鸟落到他的肩膀，似乎在对他悄悄耳语，片刻之后，蓝鸟张开翅膀“扑”地一声飞走了。

        “少主，一如以往啊，”妃生看着蓝鸟飞掠的方向慢悠悠地说：“小东西告诉我没有那个人的消息哟。”

        此时的允牙聪坐在不远处的树干上看书，他听到这句话停顿了一下，又置若罔闻地继续翻看着一卷发旧的古籍。

        妃生回头看了他一眼，说：“少主啊，就算我能让这些小东西传递消息，可这始终比不上千叔家族的情报网，少主何不让千叔当家帮个忙呢。”

        允牙聪没有吭声，妃生叹道：“罢了，少主是宁愿漫无目的去找也不愿开这个口了。不过找人归找人，少主总该装装样子接手一下任务了吧？允牙府这么多年无所作为，各方势力都开始坐不住了，这样下去对找人有什么好处呢？”

        允牙聪还是没有理睬，妃生也不管他听没听，继续说道：“自从三族婚配的法令一出，千叔府和易府皆是车水马龙热闹得很，就我们这里门可罗雀，看来大家都忘了三族里还有一个允牙府，这还不够让人寒心的么。对了，说到底他也是允牙家的人，不知道他的血……”

        允牙聪“啪”地一声把书卷合上，冷冷地打断他说：“住嘴！他跟我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妃生笑了笑：“少主对家族使命不闻不问，那个人要是还活着，七年了也不回允牙府，你们不都是在逃避么？”

        “够了！”允牙聪烦躁地反驳道：“你没资格这么说他！七年前的事你根本不知道，是我……”说到这里，他蓦然一惊，硬生生地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奇怪的是，妃生并没有追问，只是眯着细长的眼睛动也不动地盯着他，允牙聪被盯得心里一阵发毛，他浑身不自在地把书卷一扔，纵身跃到院墙外，冷冷地说了句：“我自己出去，你别跟来。”

        院墙内传来一阵轻笑，这让他越加心烦意乱，仿佛那笑声是什么怪物追赶着他似的，他加快脚步往山下走去，然而当他到了山脚，笔直的青石板大路铺展在他眼前时，他却突然发现他在这座生活了十七年的城市无处可去。

        行人匆匆而过，挑着担子的货郎不知赶往何方，支着摊架的小贩在大声吆喝，道路两旁的商铺人来人往，而他脑中一片空白。他茫然地朝前走着，最后不知不觉走到了郊外的一条小溪边。

        他左右看了看，只见小溪边有口井，井边又搭着一个简陋的茅草屋，屋里横七竖八的摆着几条长凳，几个穿着粗布衫的男人或站或坐地捧着粗瓷碗在喝水，还有一个白发苍苍的大胡子老头躺在井边的摇椅上嗮太阳。

        这副景象令允牙聪也觉得口渴了起来，他犹豫了一下，走到井边对那个老头说：“给我一碗水。”

        大胡子老头抬起松弛的眼皮一看，这一看他登时惊得一个哆嗦，半晌才抬起下巴示意允牙聪自己去舀，允牙聪虽然不知道老头为什么显得那么惊讶，但他也还是顺着老头的示意看过去，他正好看到有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在水桶里舀出了一碗水，他便误以为那是给他舀的，直直朝那男人伸出手去。

        男人一愣，脸上随之露出了诧异的神色，过了一会那男人才反应过来，迟疑着把水递给了他，他接过来就咕咚咕咚地往嘴里灌，屋里的几个男人看到这一幕，都不由奇怪地面面相觑起来。

        允牙聪喝完后，问那男人道：“要几钱？”

        男人又愣住了，他神情怪异地看了允牙聪一眼，也不予理会，匆匆放下碗就走了。屋里的几个男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然而他们也没有说什么，纷纷把碗放下，接着挑担的挑担，背柴的背柴，拉车的拉车，不一会儿几个男人都各自走了，剩下允牙聪呆呆地站在那里。

        这时，大胡子老头伸了伸腰骨，慢腾腾地走去收拾那些粗瓷碗，当他看到允牙聪还站在那里时，便和善地对他说：“小哥，走吧。不要钱的。”

        允牙聪不解地问：“为什么？”

        “不过是取自天地罢了。”老头笑眯眯地说：“这一带多是些穷苦人家，老头子也就行个方便，给大伙儿一个歇脚的地方。”说到这里，他抬起眼皮看了看允牙聪：“看小哥一身锦衣华服的，应该是城里的大户人家罢，怎么跑到咱这乡野地方来了？”

        “我……”允牙聪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得含糊地一语带过：“我就是随便走走。”

        老头闻言一乐：“嗳，原来小哥是无意中走来的，那可不是有缘嘛。按我说啊，这大户人家就是好呀，还有闲暇功夫四处走动，哪像咱们天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唷。”

        允牙聪苦笑了一下，讪讪地说：“我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也没什么好的，可能过得还不如你们自在吧。”

        “嘿嘿，小哥就别跟老头子说笑了，谁不想出身富贵呐，要是让小哥过咱的苦日子，小哥怕是一天都熬不住唷。”

        “如果能过寻常百姓的生活，清苦一点也没什么不好。”允牙聪说着有些失神，又怕老头起疑心，忙胡乱扯了个话题：“我看这山清水秀的是个好地方，老人家在这里住了很久吗？”

        “是啊，半辈子喽。”有人和他说话，老头看起来挺高兴，脸上的皱纹缓缓地舒展开来：“我们这地儿偏，生面孔不多见，有时侯碰上个马车路过都给稀奇的，更不用说像小哥这样的公子了。”

        原来是这老头生人见得少，难怪他刚才看到自己那么惊讶了。允牙聪心里暗暗想着，随口问了一句：“那老人家有没有见过一个长得和我差不多的人路过这里？”

        “和小哥差不多的人啊……唔，”老头叮叮当当地摆弄着那些瓷碗，过了好一会才说：“记不清啰，怕是没有罢。”

        允牙聪失望地垂下了头，老头看他这个样子，关切地问：“怎么，小哥在找人吗？”

        “嗯，找了很多年了。”大概是因为面对着一个乡野村夫，允牙聪毫无戒心地说起了一些他从没跟旁人说过的话：“那是个对我很重要的人，也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可我却……我害得他至今下落不明，很多人都说他已经死了，但我不信，我一定要找到他，不管要用多久。”

        老头含糊地“唔”了一声说：“原是如此，不过嘛……光顾着找人也不是办法呐，这倒让我想起早些年啊，我在山脚那有一亩好地，那会我总寻思着要找最好的种子，就怕浪费了那块好地，可这找啊找的，人就老了，地也荒喽。”

        允牙聪愣愣地听着，似乎听出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明白。老头长长地叹了口气，慢悠悠地躺回摇椅，捋着大胡子像是在自言自语般说道：“倒不如有什么就种什么，也不至于白白废了力气，临了只得两手空空。时间哪，是最等不起的啊。”

        这话让允牙聪心头一颤，等不起？可还有什么是比找到那个人更重要的事情，家族吗？如果时间等不起，那他是不是不该弃家族于不顾之地？可允牙当家原本不属于他！他已经亏欠那个人太多，而履行当家之职更像是背叛了那个人一样，这大概也是他迟迟不愿执掌禁令的一个原因吧。

        允牙聪心绪复杂地看着老头，老头却昏昏欲睡地闭上了眼睛，看起来像是没有精力再跟他说话了，他沉默地呆坐了很久，最后掏出钱袋放到井边就走了。

        回去的时候，他特意记下了来路，然而他刚回到允牙府，一踏进府门一小块东西就直直冲他眉心飞来——他又要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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