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山外青山9

沈庭宴将望远镜从眼前拿开，孟希逸的水已经送到。孟希逸的额头上还挂了汗，十分焦急地问：“沈大哥，情况怎么样了？”

        沈庭宴心安理得地接过水，平静道：“疯了一个。”

        “啊？”

        沈庭宴将水一饮而尽，孟希逸道：“沈大哥你慢点喝，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沈庭宴一直将水喝到底。他这人长得颇有些斯文，现在如牛饮水，倒从狐狸眼里瞧出了几分狠厉。他喝完，神色平静对孟希逸道：“你的姐姐确实成长了不少。”

        孟希逸不解地看着沈庭宴，沈庭宴没有多做解释，只又说了一句，“但是还是有些年轻气盛，得再改改。”

        言罢，他起身不想再在这里停留。

        孟希逸还不明白沈庭宴说的话，他想要拖住沈庭宴问清楚情况，却发现他的望远镜丢在方才坐过的凳子上。

        与其拜托别人不如自己去看。

        孟希逸不等沈庭宴反应，一把抢过他的望远镜。他拿着望远镜找着孟九枝，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她。孟希逸看见孟九枝是站着的，她脸上还很高兴，相反周良几个脸上十分狼狈，自己不安的心瞬间落回了肚子，几乎要欢呼雀跃起来。

        “沈大哥！我姐姐赢了！你怎么不直接告诉我……”

        他幼嫩的眼睛里满是高兴，还不忘和沈庭宴交流。然而，沈庭宴早就大步离开，茂林里只剩下洁白的一片衣角。下一瞬，如蝴蝶闪过，消失无影了。

        “什么嘛？”孟希逸小声嘟囔着，“沈大哥也太奇怪了……”

        他微微埋怨一句，就将沈庭宴抛在脑后。他拔腿向着出猎场的方向跑去。那里的人越来越多，许多都是被淘汰出来的，愁眉苦脸者颇多。当然，也有的猎人脸上扬着笑意，他们可能早就出局，但是也拿到自己想要的成绩了。

        就在孟希逸看见孟九枝走出来的时候，哨声再一次响起，拉长了整个午后的阳光。

        演武会，结束。

        孟希逸看见孟九枝手上的伤口的时候，吓了一大跳。孟九枝安慰道：“没事。”

        孟希逸立刻为她涂药膏包扎，姐弟两说了几句话，孟希逸道：“姐，你是对的，咱们的确不应该求沈大哥。”

        孟九枝道：“你去找他了？”

        孟希逸扁扁嘴，道：“他一直坐在那里看你演武，我问他情况，他总是说‘还行’‘还行’，太讨厌了这个人。”

        “还行”就是沈庭宴对孟九枝演武的总体评价了。

        孟九枝赢了演武一身轻松，喝着孟希逸递来的水，道：“老狐狸果然是来看我的。”

        她随口一说，孟希逸却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他问：“你跟沈大哥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居然说自己是来‘看热闹’的。”

        孟九枝没回答他，只问道：“是吗？他还说了什么？”

        孟希逸将沈庭宴的话如实告知，听见那句“年轻气盛”，孟九枝心中微微一顿，有一丝不快。不过，这一丝不快一闪而过，孟九枝一瞬间神色如常，评判道：“他这是害怕了。”

        “啊？”

        孟希逸觉得自己的思路跟不上这两个人的关系。

        孟九枝没有和孟希逸多讲。她跟沈庭宴一是不熟，二是对手，跟孟希逸这个天真可爱清纯少年多讲，反而徒增烦恼。

        孟九枝拍拍孟希逸的脑袋，道：“回去等演武的结果吧，以后你就在咱们部落跟着姐姐‘作威作福’吧。”

        “好耶！”

        孟希逸几乎是一步三跳地为她去牵马。

        孟九枝看着孟希逸欢呼雀跃的背影，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缝。午后阳光大好，孟九枝在紧张的战斗后，整个人身心放松，鼻尖仿佛也染上了阳光暖暖的味道。

        她想起沈庭宴，和被那个人教着射箭的下午。

        那个下午，孟九枝才知道这个世界上什么叫做“虚伪至极”。怎么会有人内心明明不乐意，面子上还要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他要是说一句“不行，我烦了”，孟九枝会立刻放他走，但是他偏偏虚与委蛇，一直将她教到了最后。

        她最后都已经不知道沈庭宴怎么想的了，但是她学会了他的处世之道。

        在看见沈庭宴十八岁演武会一鸣惊人的时候，孟九枝的向往之情便达到了极致。她学着沈庭宴的模样，给自己留了后手，毕竟花鸟涧没有别人，谁也不知道沈庭宴给她做过指导。只不过，她没有想到能碰上了周良等人，这真是给她好好利用了一把。所谓剑走偏锋，赢了演武。

        也因那次际遇，孟九枝和沈庭宴每每对视，就能确认一件事。

        ——“呵呵，不是一路人。”

        第三百四十五次。

        黑鸦第三百四十五次想要挣开绳索，逃离孟九枝姐弟的魔掌。

        它又失败了。

        他点着喙愤怒地吃了一口孟希逸为它做的午饭，心中抱怨着这两姐弟真狠，一点逃跑的空子都不给它钻。

        它只是路过想要看看自己的朋友可怜的裴镜怎么样了罢了，何必要遭这个罪？

        这般想着，它像是为了解恨一样，又吃了几口食盆里的饭菜，一边吃一边还心说：“这小不点的手艺还真不错，不知道哪里学的。”

        是的。

        现在能支撑黑鸦活下去的，只有孟希逸每天为他做好的饭菜了，孟希逸做的饭菜真的很好吃，它长这么大都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

        黑鸦吃得几乎要流出感动的泪。

        还有便是……

        黑鸦本来以为裴镜已经死了，以为那洞窟里站着的白骨就是死了的裴镜。但是，它如此聪明，总会发现孟九枝出门的时候，手指勾着药啊、多余的吃的啊之类的东西出门。黑鸦内心算算，差不多知道这是给裴镜的了。

        这般想着，黑鸦坐在门口，看见了归来的孟九枝姐弟。姐弟俩一高一矮，说说笑笑，手里还拎着一只肥鸡。

        黑鸦盯着那只肥鸡久久不能移开视线，鸟喙张着几乎要流出口水了。

        今天晚上有鸡！

        ……

        孟九枝一眼就看见那只蠢乌鸦呆呆地盯着他们。

        哦不，是看着孟希逸手里的肥鸡。

        演武结束，孟九枝想着也要处理其他的事情了。她回帐篷的时候，顺手将黑鸦提溜进了帐子。这黑鸦如临大敌，扑棱起翅膀，奋力抵抗。

        不知道孟九枝闲置了它这么多天，现在想要干什么！！

        孟希逸去屠宰肥鸡准备晚饭了，孟九枝一个下午都没有事情，坐在案边，一言不发地看着黑鸦。

        黑鸦不敢看她，默默坐在案上，假装在看别的东西。

        良久，孟九枝抬起手抓住了它。

        黑鸦身子一僵，视死如归。

        孟九枝颇有些“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气势在身上。这黑鸦再被她抓在手里的那一刹，就在脑子里天鸟交战。

        从了？还是从了？还是从了？！

        还是从了吧！

        孟九枝五指在这黑鸦的腹部揉搓了一会，这黑鸦的小心脏怦怦直跳，许久，像是妥协了什么，非但不反抗了，反而还上前蹭蹭，以示亲昵之态。

        孟九枝看他这模样，弯了弯唇，似无意地问道：“小乌鸦，你听得懂我们说话吗？”

        那黑鸦立刻摇头。

        孟九枝笑道：“原来你听得懂啊。”

        “嘎嘎……”黑鸦两只金黄的眼睛瞬间流出两道水色的线。

        孟九枝这么问，是想起祭司的松鼠们了。她不太懂通灵这些东西，不过，如果松鼠有灵性，那么其他动物有灵性也是有可能的。这点她以前没怎么在意，祭司的通灵技能对她来说就是一种特殊的、天生的技能。跟她没什么关系。

        她就是随便问问，没想到这只乌鸦还真的能有反应。

        孟希逸在外面忙活，她受了伤，孟希逸不给她出门，她也找不出理由去看裴镜，只能在这里和这只鸟交流了。

        “那你会说人话吗？”

        “嘎……”

        黑鸦僵着脖子，旋即老实回答——摇了摇头。

        “你认识那个人吗？”

        那个人自然指的是裴镜。

        黑鸦还想摇头，这时孟九枝的手指摁上了黑鸦的脖子，仿佛它只要撒谎就能立刻拧断它的脖子。

        黑鸦金黄色的眼睛对上孟九枝的漂亮眼睛。

        这个女人心中已经有答案了。

        黑鸦流着眼泪，点了头。一副已经被掏空的样子。

        裴镜啊裴镜，你落入这个女魔头手里死定了。

        孟九枝发现这只蠢鸟真的不会说话，只能作罢。

        晚间，祭司帐就放出了演武会的结果。孟九枝不得不感慨祭司帐的速度够快。她拿了九分，入队当队长应该是稳的了。但是揭榜前，还是有一些小紧张。

        当然，比她紧张的大有人在。

        “我只拿了三分就出局了。我妈说要是我今年再考不上，就让我去跟孟希逸一起去种地。”

        孟希逸还在兴奋地往里面挤看榜单，浑然没听见别人说话。孟九枝猝不及防听见这句话，心中一阵无语。这猎人部落人少的坏处就是，谁的特性不管是好是坏，都被无限放大，家喻户晓。

        另一个人与他差不多大，却丝毫不紧张。不过，脸上甚是悲切，安慰道：“别难过了，三分已经不差了，我他妈才惨，一入场跟在孟九枝后面，啥都没有就出局了。”

        孟九枝这才去看那个人，原来是手下败将。她转过脸，默默地盯着他们，那人忽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脊背像猫炸毛一般，回头看向孟九枝。

        孟九枝在拥挤的人潮里格外淡定，她面无表情道：“你好，谢谢。”

        那人泪水如面条般落下，丧丧道：“……不用谢。”

        孟九枝内心十分愉快。

        这时，孟希逸已经挤了进去。这也多亏他个子矮，有缝就能钻。他一下子看见了孟九枝的排名，大叫道：“姐！姐！第一！第一！”

        孟九枝往里面多走了几步，抬眼望去。

        榜一，孟九枝，十八岁，得分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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