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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1995·春


青豆,  七年生人,活到九五年,肯定算不上见多识广,  但混足市井,脏腥东西见过不少,  又遍读杂书,荤腥私房也在字里行间窥得一二。

        她虽然胆子不大,  但好奇心很大。

        能让她不敢看的真的不多。

        就算录像厅放僵尸片,青豆接受程度也比罗素素高不少。当然,  这和广播里听过湘西僵尸垫了个底有关。

        顾弈支起身的时候,她的反应比看僵尸片还要做作。明明是想看的,偏要五指遮住眼睛,  漏道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发现顶天立地的帐篷,青豆羞得倒抽一口气。w后的气息不平,惊叹的气息又起。这一晚真是惊涛骇浪,好险好险。

        月光铺在瞳仁,波光粼粼,明明昧昧,  一清二楚。

        顾弈不留情地揭穿:“程青豆,你到底是睁眼还是闭眼!”

        青豆手臂一横,挡住眼睛不算,还把脸埋进枕头:“你赶紧去。”他起身时,说要再去冲个凉水澡。

        顾弈绷着小f:“你确定?”

        “我有什么好不确定的。”青豆无语,“快去,都要天亮了。”

        “才点,还有一会才天亮。”顾弈磨至她身侧。

        青豆感受到粗z的气息,  打马虎眼:“我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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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轻气盛,禁不得刺激,每回亲w,都要立正敬礼。当然,根据场景,起立致敬的程度不同。掩饰时,定然产生不少困扰。

        c上那么近,身体却要越来越远。这非常锻炼意志力。

        顾弈怕太过激进,吓到青豆。

        要知道,鱼娘书生的故事明显就停在了她那部分知识竭力所及的边缘,再往外,她要么是心有抵触,不愿意编,要么是压根不懂,编不出来。

        顾弈结合两者考虑,没有往前再进一步。这晚看来,程青豆只是单纯的后者。男生的信息范围内,这种画面和故事触手可及,女生则有不少包袱,就算东垒西摞,也缺乏穿针引线的关键。

        在摸清青豆并不害怕抵触之后,他不再小心翼翼掩饰。还生出了挑逗的跃跃欲试。

        顾弈没有出去冲凉水澡。他立在床边,神色不明:“不想出去了,太冷了。”

        半夜更,大冷天的,谁冲凉水澡都要去半条命。青豆头还埋在枕头下,应声:“不想去就别去呗。”

        “那我”

        青豆屏息,静等他下文。结果下文没等到,等到一阵皮肤摩擦的动静。

        很清晰。清晰得青豆竖起耳朵听了很久。

        局部音符合奏成一首铿锵战歌。有力又诱惑。

        青豆很安静,要不是人没钻进被子,还敞在冷空气里,顾弈会以为她睡着了。他站着侍弄自己好一会,手和肩酸了,懒洋洋长出一口气,倒进床褥。

        他只是单纯累了,想换个自己熟悉的姿势,减少肘部负担,谁知道青豆会转头。

        她显然低估了他的体力。

        无边的夜色隔绝了一切人声。昏头昏脑初次见面的那一刻,青豆产生过一瞬的迷惑,换作和别人恋爱,此中进度是否会这么快。

        这一晚,他们完成了一次关系的跃进,迅速坦诚相见。

        见过面再要装傻,就没那么容易了。就像电影播放到十分钟十秒,不管怎么卡碟、打岔,再按下播放键,没法倒退回一无所知。就算重复观看前十分钟十秒的剧情,也会牢牢记得,第十分钟十秒的时候,发生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再重复前面的剧情,精神上也在等待剧情往下推进。

        今晚早是饱食餍足,顾弈也不会有什么过分的要求。他逮住青豆欲要装死的眼神,只是让她抱着他。

        青豆与他隔着一个枕头的距离,警惕地一动没动。

        他说,这样快一点。

        “本来要多久啊?”严肃时刻,青豆不敢轻举妄动,也不敢乱问。

        顾弈哪里知道,阶段敏感和体力状态都是不一样的,随口说:“一个小时?”

        这么久啊。青豆想想时间也不早了,听话地贴上了他。

        凌晨月色氤氲如香炉里的烟。青豆眨着酸泛的眼皮,终于等到了一秒戛然。她从来没有在这种起伏活动中亲w过,经验缺乏,但久久的四目对视里,她忽然捕捉到一抹四大皆空的虚焦。

        那一刻,她知道,好了,结束了。

        风吹凉体表的薄汗。青豆枕着他的心跳,与他紧紧拥抱,好久好久。

        平静又奇妙。

        他们同枕而眠,说了一晚的话,很私密。

        先是一点点关于今晚坦诚相见的体悟。他说,很舒服,比任何面团都要软。青豆趁机探出指尖,拨过他那里,先贬一声,男人确实没什么好看的,又夸一声,但是你很白,蛮好看的。他问,白不应该很女气,不好看吗?他很不喜欢自己随邹榆心的这点。青豆笑,本来白是有点女气的,但你脾气这么硬,身体这么壮,一点也不女气。

        再是关于做功的时长与体感。顾弈大概说了一下自己的习惯,一般晨起都会。这是自然的生li行为。青豆震惊,疑惑道,每天吗?顾弈点头,每天。青豆问,上课不会迟到吗?如果总是一小时,那得五点起?男人也太麻烦了吧。顾弈说,不会,早习惯了,不在意不刺激,很快就歇下去了。夜半s胆生,青豆第一次把自己曾经听过墙角的事告诉了顾弈。事涉别人隐私,她也不好意思直说,但按照她曾生活过的地理位置,不难猜测主人公是谁。顾弈不以为意,这有什么,这就是夫妻啊。青豆眨眨眼,怔神片刻才把这个词载入思路。对啊,夫妻啊。顾弈捋捋她的头发,明示她,夫妻都会的,这一点他小时候就知道了。青豆惊叹,小时候怎么知道的?顾弈哼哼,因为他有爸妈。

        青豆终于明白自己不如顾弈懂的原因了——缺乏早教。

        最后是升华与总结,由于实在困了,说到一半,他们睡了过去

        青豆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与一个成年异性同床共枕会是如此平静而纯洁,睡到一半,他们的手自然牵上,上午醒来,她在他的臂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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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豆沉浸在陌生的幸福中,没想到,青松那头早已戳穿了她的谎言。

        大过年的,火车票卧铺票不好买,邹榆心不想让同事知道自己北京找女儿,便托青松找认识的黄牛买了两张。

        他人脉杂,搞这种票很简单。

        所以,青豆夜不归宿,青松迅速联想到了她和顾弈在一起。这一晚,没睡的哪止顾弈和青豆,还有程青松。

        初九该开店了,青松却连店都没去,起了个大早,坐在桌前等青豆。等到中午,见她颊上绯红的同时还面露疲色,青松的脸色十分难看。

        他让程青豆下楼,有事跟她说。

        青栀见青豆回来,赶紧装模作样压腿。可青豆哪有功夫管她啊。

        她平日早早睡了,昨夜熬了一宿,刚坐轿车回来,摇得困死,此刻只想睡他个天夜,遂揉揉眼睛敷衍二哥道:“等晚上说吧。”

        下一秒,后颈的衣领被青松提起,人被拖往楼道。

        青豆吓了一跳:“怎么了?”

        青栀也是一惊,高抬着腿,身体转成了违背人体工学的诡异角度。二哥都没对她这么凶过,更别提青豆了。她可是所有人嘴里的宝。

        青松怒不可遏:“下去说!”

        青豆迅速明白自己做错了事,没到一楼,眼眶就湿了,没等青松开骂,她先一步可怜巴巴道歉,“二哥,我错了。”

        青松把她拎到车棚旁边,左右张望,确认没人,牙关咬得打颤:“你昨晚是不是在顾弈家?”

        他也是从蓬勃欲望的年轻小伙过来的,太知道顾弈这个年纪想什么了。再稳重,再妥帖,也就是个男人。男人,没有好货。净知道祸害好姑娘。连程青豆这种老实孩子都开始撒谎,夜不归宿。看她眼下挂着的两弯乌青,估计还彻夜未眠。青松气没处撒气,用力踹了一脚自行车。

        果然。青豆知道露馅了,老实交待:“他爸妈不在家,我就在他家玩了会。”

        说完,小心抬眼,见青松面露凶光,青豆继续:“然后太晚了,离得有点远,懒得回来,就”

        “程青豆,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还没有结婚!”青松手伸进上衣内兜,左右摸烟。点燃后,他深闷一口,让她继续说。

        毕竟是哥哥,太私密的事情不好问,只能让她自己说。

        “啊?”

        “为什么撒谎!”

        青豆欲哭无泪,眼泪只够挤到眼眶,一滴也流不出来:“我怕你骂我。”

        青松:“他过年为什么来我们家?”

        “啊?”青豆想了想,摇摇头,“他来之前没跟我说。我不知道。”

        在青松心里,一个男的突然来拜访,就是有鬼。他们这样的关系,完全可以不用这么郑重,专程老远开车到程家村,这明摆着心虚。

        “程青豆,你跟我说实话,”青松烦躁地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到哪一步了?”

        青豆拼命摇头:“没有。二哥。我们没有。”

        “你还在上学!”他强调。

        青豆着急:“真没有。”

        青松心里有自己的答案,完全不听她解释:“他跟他家里讲过吗?”

        青豆气了:“我和他没有,真的没有。”她好急,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怎么说不清楚呢!

        “他妈什么态度?”青松手上这根还剩半截没抽完,用力扔在地上,拿皮鞋尖碾了,烦躁地又点了一根,“他家不好弄。”

        这种高高在上的人家,做朋友好说,但嫁过去,青豆肯定要吃苦。过年那会他就想,后面得好好谈谈。他妹子好好的大学生,漂亮温柔,将来是工程师,什么婆家找不到。顾弈家再好,也不是上选。现在婚前就“给”人家,被顾家这种门第知晓,就算自家儿子有份,也绝对是要看不起女方的。他不想青豆以后结婚,要看别人这种脸色,吃这种闷亏。

        “什么呀!还没到那一步呢!”

        “他没跟他家里说?”青松来火,摁住青豆的肩,不许她眼神闪躲,“他来拜访我们,却没有跟自己家里说?什么意思?”

        朋友之间,这种先后可以是糊涂账,但涉及婚嫁,这种先后太过重要。青松自己作为混小子的时候,也糊里糊涂,但一旦做起家长,十分严厉。他不允许自己的妹子被轻视。

        他径直往公用电话那里走。

        青豆怎么也没想到,好脾气的二哥忽然火山爆发一样,想一出是一出,当即就要打电话给顾弈。

        她头昏脑涨,拦住青松,死活拽不住他,着急之下,说了句胡话,“他都没怎么睡,晚上还要赶火车,你别闹了。”

        此话一出,青松停住脚步,面无表情地看向她。

        青豆缺觉地陷入迷茫,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怎么解释,干巴巴眨眼:“跟你说了也不信,反正我们什么也没干。”

        是你自己脑子脏!我们就是拉着手睡了一晚!

        青松上下扫了她一眼:“豆儿,你撒过一次谎。就有第二次。”他完全知道自己妹子耳根子多软。顾弈要是哄哄她,她一点没有抵抗能力。

        “下次不会了。”她保证。

        他叹气:“女孩子不要撒这种谎。”

        “我知道了。”她真的知道了。

        “他累了是吧,行。”青松又抽了一口烟,下了决定,“那我去西城一趟。”

        青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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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豆第一次知道,南城去西城的火车票硬座142,硬卧上铺300,中铺315,下铺340。她听二哥打电话问站票几个钱,心里难受如针扎,知晓票价这么贵,她不允许二哥跑这一趟。

        青松没理她,算算日子,准备下月月中空了去一趟。

        青豆都要急哭了,求他,别浪费钱了,真的啥事儿没有。

        青松拿她的话堵她:“能怎么办,他累呀,我不能让他累着,只能自己累一点了。”

        青豆没心思回忆旖旎辰光,整天算日子,等顾弈到西城,上完新年第一个门诊班,她心算他这种整日劲儿用不完的人应该休整好了,赶紧打去电话。

        顾弈此番特意没打电话,就等青豆自觉。听到阿姨叫他接电话,嘴角还浮起满意,哪里知道,一接起,劈头盖脸一通骂。

        青豆让他打个电话给二哥,不然他真的要去找他。

        找顾弈事小,来去几百块真的没必要。一通电话就能解决的事儿。

        青豆都要急死了,结果顾弈不以为耻,还在电话那头狂笑不止:“程青豆!你完了!你现在非我不嫁了!我给你说,青松哥来找我,我立马道歉,他打我,我认了,他骂我,我也认了。”

        顾弈没想到走向变成这样。既然都瞎想了,那随便他。反正他无所谓。

        顾弈说这话,真是逗青豆。那头传来湿重的哭声,他不敢置信,“你他妈你别告诉我你哭了?”

        青豆急得夜不能寐,一点也没有玩笑心思:“你怎么这样啊!”

        顾弈为了安抚青豆,答应等晚上打电话给青松。青豆这才缓过气。

        他调侃,“打电话不够正式啊。要不要我写封信,郑重严谨、事无巨细地说明那,晚,情,况,还你清白?”

        青豆假装听不懂:“我二哥不识字,别费功夫了。”

        -

        也不知道顾弈用了什么方法。

        青豆提醒青松晚上19点别出去,有电话找你时,青松的脸色还很难看。他知道是谁,没准备给好脸。结果19点10分,走出房间,青松眉眼舒展,全无烦恼,对青豆也不再臭脸。

        青豆怀疑顾弈把自己的桑塔纳送他了,不然完全想不出有什么值得二哥这么高兴的。

        她问青松,都说了什么?

        青松叼着根烟,看着她似笑非笑,一个字没透露。

        青豆搞不懂男人,不懂!一点也不懂!

        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一个青豆能懂的男人,那一定就是虎子。

        可她最好的朋友王虎,是进过牢监的人,和当年不同了。

        虎子减刑出狱的时间一直没有明说,青豆会见时,他模糊说五月吧。

        而事实上,他是四月二十一号四点出狱的。

        张蓝凤知道具体时间,虎子让她别来,说有朋友来接他。表情乐乐呵呵,一副混得开、别担心的模样。

        但……他一个都没告诉。

        二监临街的后门吱呀一开,王虎于黑灯瞎火的凌晨获得解放。值班的管教对他说,出去好好做人,别再进来了。虎子应好,浅浅鞠了一躬。

        九月带进来的汗衫再套上身,宽松不少,飘来荡去,触感好得不真实。虎子低头看看自己,发现自己真瘦了不少。

        他去年九月带进来的东西,除了钱包,里面有半包烟,没有打火机,估计被处理了。

        他捏着烟想也没想,往后一丢。这东西他在里头戒了。主要是牢里烟不便宜,还真假掺卖,越抽越来火,后来猛咳一个月,实在抽不得,说戒也就戒了。

        虎子脑子一片空白,走在风里,心情一点没有自由。他想,说是出牢监,怎么像走进了另一个牢监?

        他要去哪儿?真去广州吗?

        想着想着,忽然幻嗅到一股诱人的烟味,他胸闷地扁扁嘴,赶紧回头去捡烟。

        怎么想的,好歹是包真利群啊,交朋友的时候还能客套客套呢。

        虎子一双大眼苦行僧般半耷拉,没全睁开,所以回头第一眼看见的是地面的四个墩子。

        四周太黑,他没反应过来,走出两步,才看到顾弈面无表情坐在河墩子上,再一抬眼,傅安洲嘴角勾起,朝他扬扬那包利群:“大户啊。我都舍不得扔。”

        顾弈摇头:“真的关傻了,两个大活人杵在眼前都能视而不见。”

        他和傅安洲就站在河边,正思索怎么打招呼不矫情,虎子就这么目不斜视,径直越过他们,走了出去。还朝他们身上扔了包烟。

        虎子完全没想到会有人来接他,看见他们,喉头噎了口腥。

        “怎么……”

        顾弈:“以为出狱能瞒人,怎么?以为谁都是程青豆?”这么好骗?

        傅安洲微笑地抽出根利群,往虎子嘴里一塞。

        春夜风凉,吹得人眼睛出泪。虎子吸吸鼻子,抿着烟:“你没去上学?”

        “回来了。”顾弈掏出火给他点烟,“要不是安洲说四月二十一,我们谁也不知道。小徐现在钥匙换地方了,你不说一声,台球室都进不去。瞒着干吗?准备睡桥洞?”

        虎子深吸一口烟:“没。日子不好。四月二十一,又是四开头,又是单数日子,还是凌晨四点,晦气。”鼻腔灌进清冽的烟雾,舒服不少。

        “放屁。”顾弈骂他。

        都进牢监了,还讲究什么啊。

        傅安洲缩起脖子,边抵挡凉风边朝虎子伸手,半揽过他的肩,给了一个男人的招呼式拥抱。

        虎子忙摆手,“让我洗个澡。”真晦气,不吉利,做生意的人最忌讳刚出牢监的人。

        顾弈一把抱起虎子,掂了掂,“瘦了。”

        虎子凌空腾起,烟头一翘,差点烫到鼻尖。

        傅安洲看了眼表:“走吧,明天鸣宴楼订了席。”又低笑,“豆子不知道,以为我过生日。”

        “她不会还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吧。”顾弈牵起一侧唇角,顺着虎子的扑腾手一松,让他落到了地上。

        “说不定。如果她准备了生日礼物,就给虎子了。”说完,傅安洲思索了一秒,“我猜是书。”

        虎子鼻子堵得更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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