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三十一年前的缘分

　　杭城
　　方中石抬起眼皮朝四周瞟了瞟，就又垂下了眼帘，暗下更是忐忑不安。木若南和木若素并排着在他的对面，而木家的老三和老四分别站在他的两边，形成一个U型包围着他。
　　方中石此时的心里很明白：木家四兄弟大费周章地将他的妻子和儿子从越南带回来，让他们一家三口得以团聚。他们不仅给小杰配置好的医疗资源，也动用了不少的关系寻找合适的骨髓。木家对他们的慷慨大方和礼貌周到，不过念的是他对方子柔曾经的养育之恩。
　　木家兄弟当时问过他和妹妹相识的经过，以及和方子柔成为父女的原因。他原本打算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出来，但是他很害怕木家一旦知道了真相就会改变对他们一家的态度，甚至会停止对小杰的治疗帮助。
　　所以，他编了一个谎言，说子柔是他在路边捡的孤儿，并矢口否认认识木霏霏一事。而对于他的这个解释，郑娇也是认同的；因为她的丈夫当年也是这么对她说的。
　　也许是天意，那么多的血液配对样本中，只有白染的骨髓符合要求，所以他是激动万分地给她打电话见面。他想亲自和她面谈，说服她同意手术，并且是越快越好；毕竟，小杰的病情拖延不了。
　　白染很快就来到了他们的住所。
　　只是，他没想到，简短的寒暄过后白染就接着问起了她亲生父母的情况。看着白染包扎着的右手和带着红印的右脸，一副刚刚经历了一场斗争的模样。他不禁想要多问几句，却被白染嘴里恭恭敬敬的一句“爸爸”叫唤得一时失了声。
　　看着她清澈却无比坚定的眼神，方中石竟然一下子想起了十年前弃她而去的那一幕。那时候的他，只要白染回头看看他，或喊他一声“爸爸”，他都迈不出离开的脚步。而当时的她，只是定定地望着面前的湖水，一言不发。
　　方中石一时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十年后的再次相逢，她依然尊他为“爸爸”，彷佛他当年的离去只是外出打工了。只是，她的这一声“爸爸”令他感到愧疚难当，因为他辜负了自己曾经许下的诺言。
　　“对不起，对不起······”
　　就在他低声道歉的时候，木家的四个兄弟推门而入。
　　方中石顿时愣住了。他原本希望将这个秘密拖延到小杰的手术后，而此刻面对屋里这几个极其严肃的面孔，他更明白：就算他今天对二十年前的事情守口如瓶；凭借着木家和白家的能力，也会很快就将真相查明。
　　如果他真等到了那个时候，木家会怎么对待他们一家呢？更重要的是，方子柔的骨髓是儿子小杰的救命药方，一旦她得不到答案而拒绝捐献的话，小杰的生命就危在旦夕了。
　　方中石在角落的一个椅子坐下来前，将目光再次投向了坐在木若南和木若素中间的白染，眼里带着期待。
　　白染怎么会不明白他眼里的意思呢。她按照习惯喊了方中石一声“爸爸”后，便下意识地要起身站起来。
　　坐在她左边的木若素彷佛早已感知到了她的意图，竟先她一步从椅子里起身后，侧着身看着她，等待着她的下一步动作。他的另外两个兄弟见状也朝她的方向迈了一步，随时做好跟随木若素的准备。
　　木若南却是稳坐着不动，但伸过手掌，轻轻地拍了拍白染的手腕，示意她静坐就好，一切都有他们四兄弟作主。
　　白染重新坐回了椅子里。她先是扭头看了看木家四兄弟，然后再转向方中石，对他点了点头：
　　“我同意手术。”
　　她的话音刚落，方中石心中的大石顿时落了地，眼里也充满了欣喜。木家四兄弟则相互交流了一下眼神，脸上的神色更加凝重了。
　　好一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木若南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方中石和他的妻儿成了木家的座上宾，享受着木家给予的各种好处和便利。他不仅没有感恩戴德，反而仰仗着那一点的养育之恩要挟他们的子柔？
　　他恼怒地想着，脸上依然保持着平静。他的目光落在白染的右脸上，心中的怒气再次涌起来：她脸上的四个手指印依稀可见，怎么看都不像是她口中说的烫伤。她昨晚到底经历了什么？是哪一个不要命的动手打了她？而她隐瞒实情的原因是什么？
　　方中石瞧了一眼木若南便马上移开了视线。他脸上的表情一同往常，眼里却充满着一股一点即着的怒气，令人不寒而颤。
　　他握着有些酸痛的右手腕，缓缓地开了口：
　　“三十一年前······”
　　······
　　三十一年前的贵阳市。
　　九月中旬的一天，“安顺物流公司”的办公室。
　　方中石的前脚刚刚迈进大门，就听到一个欢快的声音：
　　“小方，你来得正好。我们正要起筷子呢，快过来一起吃点。”
　　朝他招手示意的，是安顺公司的老板高山。高山身边坐着的陌生男子也回头看着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高队，怎么这么晚才吃午饭？”方中石快步来到饭桌前，同时笑着问道。
　　“喏，为了等他呗。”高山说着，扭头看着身边的男子，然后搂了搂他的肩膀，继续道，“东子是难得的贵客，又帮了我一个大忙。再晚也得等，是不是？”
　　叫东子的男子也拍了拍高山的肩膀，笑着解释道：“别提了，太久没上路了，走了点弯路耽误了回程。”
　　“哎没得关系的，平安回来就是福了嘛。”高山笑着回了一句，然后收回了胳膊，转而对方中石招呼道，“小方，还愣着干什么呢？去拿碗筷啊。”
　　高山是贵州人，在部队四年也攒了点钱。他从部队退伍回来没多久便与朋友杨安合伙购买了两台卡车，组建了一个物流公司。公司主要经营长途货运，而为了节省开支，他和他的合伙人两人亲自开车帮客人拉货。
　　因为杨安上个星期出车祸住院了，临时叫了他的表弟方中石到公司里帮忙，必要时也跑跑短途送送货。
　　车队的办公室设置在一个简易搭建的平顶的库房里。一张木头办公桌摆放在门口靠墙的角落，桌子前后各自放了两张椅子便成了他们办公的地方。
　　房子的中央安放了一张木头圆桌，日常的吃饭玩乐都在这个圆桌上。靠窗的一角是临时搭建的供洗菜做饭的小厨房。
　　等方中石从厨房里拿了一副碗筷回到饭桌的时候，高山正举着一瓶白酒往桌上的三个玻璃杯里斟，同时说道：
　　“这可是好酒。东子，要不是你，我还舍不得拿出来呢。”
　　“那我就跟着沾光了。”方中石看着酒瓶子，高兴地附和着，然后坐到他们对面的板凳上。
　　“缘分，都是缘分哦。”高山看了方中石一眼，忽然想起来似的说，“东子，这是方中石，与你不仅同姓，还是四川的老乡哦。”
　　“是嘛？”东子朝方中石伸出了右手，笑着道，“我是方紫东，虚岁24，我是雅安的。老乡你呢？”
　　“你好。我是自贡的，今年二十三了。”方中石握住了方紫东的手，“我应该叫你大哥。”
　　“你客气了。都是自家兄弟，你跟着高队喊我东子就行了。”方紫东笑着摆了摆手。
　　“那哪能啊？你比我大，就是大哥。”方中石说着，端起面前的酒杯站起来，继续道，“东子哥，我敬你一杯。”
　　“好，大家一起吧？”方紫东也举着酒杯站了起来。
　　“好，一起干了。”高山双手捧着杯子，也站起来。
　　高山的身材精瘦适中，充满了军人的阳刚之气；只是，当他与旁边高挑而挺拔的方紫东并排站在一起，身型和气质便有着明显的差距。方中石这才发现方紫东不仅身形匀称，五官更是好看。浑身的风尘仆仆也丝毫遮盖不住他那唇红齿白，貌若潘安的俊朗。
　　三个人碰了杯，一同将酒一饮而尽后重新坐了下来。席间，高山对方中石提到了他和方紫东在部队里从相识到成为朋友的过程。
　　方紫东入伍的时候，高山已是汽车连的临退伍的一员士兵。高山和方紫东都写得一手好字，两人因此被连队里选为黑板报的制作员。在一次又一次的合作中，两人成为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一年后，高山退伍了，两人的友谊靠着书信或电话保持。
　　今年的八月，方紫东服完兵役回到四川老家。探望完家中的两位老人，他就来到贵阳与高山叙旧。
　　看到高山正在为杨安的受伤而无法将顾客的货物按时送达的事情烦恼，方紫东便主动请缨，代杨安驱车前往杭州。
　　“东子，你真的下午就走？”高山给方紫东的碗里夹了块水煮肉，也夹了一块放入自己的口里。他放下了筷子，一边往方紫东的杯里倒酒，一边问，“你真的不多呆几天？”
　　方紫东听了，轻轻地点了点头，将饭碗端在手里快速地将里面的米饭吃了，才带着歉意地说道：“呆不住了。我出来也有十几天了，再不回去，我阿公阿婆得着急死了。”
　　高山听他这么说，便没再挽留，而是端起了酒杯对他说：“那行嘛。来，我敬你一杯，谢谢你帮我送货到杭州。东子，你辛苦了。”
　　方紫东放下手中的碗筷，将酒杯举起，同时笑道：“高队你太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嘛。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你要直说哦。”
　　“行，一言为定。那我先干为敬了。”高山说完，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他再次拿起酒瓶要给方紫东添酒。
　　方紫东见状，连忙用手掌盖住了杯口，同时解释道：“高队，我就不陪你喝了，醉了坐车难受。”
　　高山愣了愣，然后伸手去要拨开方紫东的手掌，同时嘴里说道，“东子，你莫要在我面前说醉哦。凭你的酒量，这么点酒不过是浅水泡蛙嘛。”
　　方中石将空酒杯递到高山的面前，笑着道：“高队，我陪你喝吧。”
　　高山看了他一下，却将酒瓶收了回去，不悦地回了一句：
　　“你陪我喝？你把我喝醉了的话，下午谁看办公室呢？”
　　方中石被他这么一说，不由地瞧了瞧对面的方紫东，脸上难免有点尴尬。
　　方紫东则是对他笑了笑，然后站起来，转身对高山告辞道：“高队，下次我一定陪你喝个痛快，行不行嘛？今天就到此为止，我就先走了。”
　　“行嘛，行嘛。我就等着你，下次我们不醉不罢休。”高山放下酒瓶，将腰间的那个小腰包的拉链拉开，从里面数了三百块钱。
　　他将钞票递给方紫东，感激地道：“我给你拿点辛苦费。”
　　“你莫要拿，我不要。”方紫东摆摆手，转身就要走。
　　“要的，要的，你拿着嘛。”高山将钱塞到方紫东的口袋里。看到他还要拒绝，高山又开口道，“你出来都十几天了，拿着钱给阿公阿婆买些好吃的。这样他们就不生你的气了嘛。”
　　“我自己有钱的。”方紫东说着，将口袋里的钱掏出来放到桌面上。
　　“东子，你这样我就要生气了。”高山马上顿了顿脚，不悦地看着他，“你要伤我的心了哦。”
　　方紫东见他的这番模样，不禁笑着抱了抱他，然后一把抓过桌面上的钱朝他挥了挥手道：
　　“行了，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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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好啊。
　　说明一下：这两天登录不上，所以无法更新。
　　希望今后的更新快一点，正常一点。
　　谢谢你们的等待。
　　小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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