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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白星灿的秘密


  杭城
  白染再次站在白家千金专属的房间的窗户前,已是两个星期后的一个下午。她和刘小雅两个人从波士顿平安抵达在杭城的国际机场。隔天,张春芬也在弟弟的陪同下回到了沪市父母的故居。
  白星灿一个人到机场接她们,还非常善解人意地将刘小雅先送回了刘家。这让白染忍不住偷偷瞧了他几次,因为他的态度转变得实在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
  等白染安顿好了,关家叶茂领着她再次来到白凤栖的书房。白凤栖站在书桌一旁的一个书画台前,低头写着毛笔字。白染轻声地喊了他一声“白叔。”
  “平安到家就好。”他抬头看了一下白染,简单说了一句话就将手中的毛笔重新沾了墨汁,继续在向日葵的画作上写着最后的两个字。白染见状也不敢开口打扰,而是安静地站在旁边欣赏着。她知道白凤栖的文化修养极好,偏爱国学传统,也能书善画,但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挥笔。
  叶茂的目光落在纸上的黑墨尚未干透的瘦金体的字--惟愿多结子,名曰向阳花。他跟在白凤栖的身边多年,耳濡目染的也能熟读不少的诗词。他知道这两句话来自戴叔伦的《叹葵花》—
  “花开为仁仔,花落为其家;惟愿多结子,名曰向阳花。”
  白凤栖凝视着画中的金黄色花朵,迟迟没有落款。他握手成拳放到嘴上轻轻地咳嗽了几下。他从见了方中石回来的那晚就染了风寒,卧床休养了几天后感冒是好了,但咳嗽是断断续续地跟着他,没有离开的迹象。
  叶茂见状,抬头看了看柜式空调显示器上26度的数字,他不禁轻声询问道:“凤哥,温度要不要再调高一点?你受了风寒一直没好清楚,不能再受凉了。”
  “一点小咳嗽,不碍事。”白凤栖的语气中带着点不悦,对他摆了摆手便低头在落款处写下了“戊戌年冬于余杭”七个字。
  白染闻言,从对白凤栖字画的欣赏中收回思绪,看了看他们俩,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白玉川在家庭群里提到他感冒的事情,她当时往白家打过电话,可惜没能和白凤栖通话以表达自己的关怀。但听到兰姨说他的病情无大碍,又和叶管家一起去了沪市,她就没有拨打他的私人号码。
  “那我把雪梨膏去热一遍再端来吧?”叶茂无奈,只好摸了摸书桌上一个冰凉的紫砂炖盅,一边说着,一边端起炖盅就往门外走。
  白凤栖点点头,转而看向白染:“听芬姐说你国画学得很好,是否有雅兴下笔?”
  白染听了,不禁感到无来由的紧张。她一边想着推辞的理由一边看着白凤栖小心翼翼地将墨迹干透了的画作移开,再拿过一张宣纸铺平了,并在给纸的两边压上了描金的水波纹铸铁镇尺。
  “学国画我只是兴趣,所以只学了点皮毛,”白染紧张地握着双手,轻声解释着,“不敢在白叔面前卖弄。”
  白凤栖听了,只是默默地往一块菱形雕花的歙砚上加了点墨,才回过身来对她带着一点笑容,轻声道:“你若不愿意,岂不是浪费了这上好的墨了嘛?”
  他说着,慢慢走回他的书桌旁,坐到了椅子里,脸上的笑意还在。白染来到作画台前,看着笔筒里的各种各样的毛笔,她想到了当年张春芬给她报的兴趣班就是国画。而她也一学就学了五年,后来因为大学里的课程多功课也紧就停了。
  授课的是一个从国内到美国定居的老教授,听说是从国家艺术学院退下来的。他差不多是七十岁的年纪,头发和那把山羊胡都花白,还爱穿白色的长衫;又因他姓薛,便有的学生戏称他为“雪人”。薛教授的脾气古怪,还爱在课间喝点小酒;对她却是格外的“开恩”。她是班上帮忙铺纸研墨的那个人,也是帮忙洗笔和临摹他的手法的代表。
  白染想到他们的第一堂户外写生课的地点,是兴趣班附近的一个公园里内的一个角落,而作画的对象是那一处颜色单一而乏味的竹子。
  “气韵乃国画之精髓,而意存笔先,画尽意在,讲究是的物在我心。明白吧?”薛老头文绉绉地说了这几句话,就到一旁的树荫下喝酒看书去了。
  白凤栖的咳嗽声打断了白染的回忆。她选了一支狼毫毛笔,让笔尖吸饱了墨汁。她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她呼气的同时,手中的毛笔像有了记忆似的,在宣纸上熟练而飞快地挥动着。
  等她停下笔来看着眼前的画时,白凤栖站已经在她的身边站了一小会了。他看着宣纸的左上角上浓淡相交而劲挺的竹叶,两根淡墨如水的竹枝在竹叶中隐约可见。画工和色彩调配方面虽然有待提高,但意境表达得非常恰当。尤其是宣纸上的三分之二是留白,不着一墨一字的处理更是巧妙,给人更广阔的想象空间。
  白凤栖不禁点了点头,带着一种欣慰的笑容看着她说:“一气呵成,非常好!芬姐果然没说谎。”
  “谢谢白叔的夸奖。”对于他给出的这么高的评价,白染的心里也是喜滋滋的。她低头看着几处竹叶的浓墨处已经慢慢朝四处晕开,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急忙抬头看了白凤栖一眼。
  “莫慌。”白凤栖说着,将旁边的一块轻薄的毛毯抹平,再将宣纸小心地移到它的上门,毛毯很快就吸收了多余的墨汁。
  白染看着眼前的墨汁的变化,不禁又看了白凤栖一眼。看来自己还真的是才疏学浅啊,连这个办法都不懂。
  白凤栖看着白染的画,良久才缓缓地道:“你知道你大嫂一个月前意外流产的事情吧?”
  白染奇怪地看着他,接着摇了摇头。
  “她可能会终生不孕。”
  闻言,白染扭头看着白凤栖,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她是第一次知道这个情况,也许也是白家最后一个知道的人吧?冯碧玉如若不孕不育,白叔的那个想法就更加不可能改变了。白染一想到这一点,便难过地低下了头。
  “早点做好准备吧。”白凤栖吩咐着,语气里有一份不容反驳的坚决。
  “为什么?”白染抬起头来看着他,目光中带着哀怨和不解。
  “这是你报答白家的唯一途径。”白凤栖说着,不再看她,而是越过她的身旁,来到书房的窗前举目远眺。
  白染转身看着他的背影,不甘心地追问:“为什么?”
  白凤栖没有回答,目光凝视着窗外灰暗的天色。明天是大雪的节气,年关也越来越近了。年纪越大,对过年的期待就越冷淡了。冷飕飕而孤零零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他禁不住又咳嗽了几声。
  白染等他停止了咳嗽才轻声问:“救助我之前,您知道我的身份吗?”
  白凤栖听了,缓缓地回过身来看着她,不作声却在心里猜测道:她知道了什么?又知道了多少内情?
  “我妈妈到底做错了什么?”白染迎着他的目光,再次勇敢地问出了荣绕在心头的问题。
  白凤栖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一个问题,更不知道她了解多少白木两家的恩怨。随着白染的问话,木霏霏的名字和她的容貌再次浮上心头。她临走时留给他的信件的内容也清晰地浮现在他的眼前:
  “心有所属,勿复相思。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这仅仅十六个字就改变了他的一生。看着书房内和她年龄相仿又有着同样的神态的白染,白凤栖的心中顿时涌上了一种恼怒,且挥之不去:好一个心有所属,好一个与君长诀!
  转念至此,他不禁沉声道:“你不需要知道。”
  “我需要知道,白叔。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的恩怨,至少我希望可以代表她和你道歉。”白染认真地说着。白凤栖脸上的痛苦难以掩饰,她无法猜测他们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一定是深深地伤害过他的。
  “道歉?”白凤栖讥笑地反问着,“你代表她道歉?”
  “没错,她是她,我是我。既然我代表不了她道歉,就不应该代表她接受惩罚,不是吗?”白染也接着反问道。
  “我说过了,这是你报答的唯一途径。”
  白染看着白凤栖眼中的那份坚决,倒是愣了好一会才反驳道:“白叔,我知道,我消除不了我妈妈对你做过的事情。如果我的出生和存在是一种错误的话,我不想让这样的错误延续下去······”
  “够了!”白凤栖厉声地打断了她的话。他摘下鼻梁上的老花镜,拧了拧发紧的眉心,对白染挥了挥手,再次说道,“我累了,你出去吧。”
  白染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但见白凤栖已经转过身去看着窗外。她稍微站了一会才转身离开了书房。
  叶茂正站在门外,手里端着的炖盅差点就被白染气冲冲跑过的身影撞翻了。他定了定神,又在门外稍微站立了一会才走进书房。
  白染一口气跑出了白家大院,却又不知道接下来的路在何方。于是她顺着园区的一条比较偏僻的小道一路漫无目的地走着,最后来到了云栖竹径的景区。
  此时的景区寂静无人,碧绿参天的竹林更显得幽深寒峭。落日的余晖穿过竹子之间稀疏的缝隙,返照在青苔密布的石阶上,留下跳跃不定却流连忘返的光芒,彷佛令人置身于仙境。
  白染拢了拢外套的领口,将双手放入口袋里,沿着石阶踩着光辉一步一步地往竹林的深处走去。台阶的不远处是一个半圆形的弯道,旁边有一个高大的清代风格的六角凉亭。亭子的入口前竖着一块一米多高的牌匾,黑底白字地题着“云溪竹径”四个大字。
  天色渐晚,白染决定到亭子里歇歇脚。随着她离亭子越来越近,她似乎瞧见牌匾的后面站着两个人。他们肩并肩靠得非常紧密,好像是一对情侣。
  她不禁放慢了脚步,正在犹豫是该继续往前走还是原路返回时,亭子里传出两个欢快的笑声。白染诧异地听着两个男性特有的爽朗的笑声,感到其中的一个笑声似乎有点熟悉。她下意识地站住脚跟,蹲下来往旁边的小丛林缩了进去。
  过了一小会,两个笑声同时停止了。然后她听到了一阵脚步声,是两双皮鞋踩踏在石阶发出的轻快的声音。透过树丛的缝隙,白染看着石阶上走着的两个身高和体型差不多的男性的背影。其中一个人主动伸出了手,另外一个先是回过头来四下看了一眼,才将手放进那只等待着的手掌里。两个人的身影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竹林中,蜿蜒绵长的石径上只有夕阳闪耀的金色光芒。
  白染蹲在原地,半天没有回过神来:那个回过头来的人竟然是白星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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