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喜忧参半的假期

而另一头，陈博佳金连约黄美佳出来看电影的心情都没了。
  虽然说父母离婚算是为持续两三年家庭纷争做了一个了结，可陈博佳金回家看到母亲又哭又骂的样子，他还是手足无措。
  回家当晚，他就觉察到了家里气氛不对劲。以往他回到家，母亲都会在桌子上摆好香气腾腾的饭菜，但是这一次桌子上却空空如也。母亲把自己锁在了卧室，陈博佳金大声敲门也没人回应。这可把陈博佳金吓坏了，正准备想办法破门，母亲却脸色铁青地走了出来，她对陈博佳金大声叫道：“你莫回来最好，你回来做啥子嘛，你心头哪里还有我这个妈哦！”。
  陈博佳金摸了摸鼻尖，又使劲挠了挠后脑勺，他特别紧张或着急就会做这套动作，他实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问：“妈，咋子了嘛?（方言：怎么了），我听说你和老汉彻底分居了，所以专门回来看看你？”
  “你个人爬，你去看你老汉，看我咋子？你晓得你背时?（倒霉的）老汉搬了家，那你还不给我这个当妈的打个电话？你心头有不有你妈？”
  陈博佳金只好竭力安慰，但母亲可不像轻易就能哄好的小女生那样，她半是埋怨半是警告地说：
  “你妈我现在一个人了，你今年也22岁了，是大人了，有些事情妈管不到你。但是有些话，我必须要说清楚，男人家最重要的是啥子，是本事，有本事翅膀才长得硬，你现在身份是个学生，就要以学习为主，脑壳头一天不能去想那些情情爱爱，我说句难听的话，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这个世界上爱来爱去都是假的，只有父母对儿女的爱才是真的！”
  陈博佳金更加懵圈了，他完全不知道为何母亲会把矛头对准了自己，或许是骂不到父亲，只能找自己出气？又或者她知道到了自己在学校的一举一动，所以才出此言？他不敢继续想下去，感到莫名的恐惧，母亲似乎轻易就能看穿自己。
  “我晓得了，妈，你莫担心我嘛。”陈博佳金搪塞道，但是母亲依旧不依不饶，似乎这些天积攒的负面情绪还远远没有释放完。
  “你晓得？哼，你要晓得大一还跑去广安耍朋友，耍了回来还在屋头哭，别个耍个朋友快快乐乐，你耍个朋友比屋头死了人哭得还恼火。我说句要不得的话，有啥逑子（方言：语气词，无意义）了不起嘛，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你那个背时老汉都懂得到这个道理......”一说到陈博佳金的父亲，母亲声音不自觉低了下去，全然没有了方才的强势。她不再数落陈博佳金的过错，开始顾影自怜起来，一想到丈夫的背叛，“呜呜呜”地哭了出来。
  安抚好母亲已经是十点过了，母亲经过一阵哭一阵闹腾后终于安静了下来，躺在床上看电视不说话。陈博佳金昨天还在憧憬的“五一”黄金长假，如今已经变得乌烟瘴气。
  不过五一节他过得倒也不是一无是处，他买菜做了两顿饭，厨艺得到了进步。第二天他有些得意地问母亲自己做的饭菜合不合胃口，母亲白了他一眼：“你能回来天天做给我吃吗？还不是图个新鲜，我现在没得心情给你说这些。”
  下午他想出去找黄美佳，但是又不知该怎么给母亲请假，实话实说肯定是要一棒子打死的，只能编织善意的谎言。
  “妈，我室友杜雪松来平安了，我出去陪他玩一下。”杜雪松是四川内江人士，如果从学校回老家会从平安市经过。
  “你想出去看你老汉撒？”母亲提高了嗓门。
  “没有，没有，我看他咋子哦，喊我去我还不想去。”陈博佳金机智地回答。
  出门已经三点过，陈博佳金兴奋地在街市花园候着黄美佳，这里地处中心闹市，街边两旁都是手机通讯店，每家店门口都会摆上至少一台大音响，全天候不间断播放最新网络流行曲，陈博佳金在家里呆久了自然会哼唱一两句——
  “用一只彩色的铅笔画一出沉默舞台剧”
  “那女孩对我说，说我是一个小偷，偷她的回忆装进我的脑海中”
  “哥不怕寂寞，因为有寂寞陪着哥……”
  刚过五月的天气已经开始热起来，黄美佳穿着一件水洗得很旧但是依然能看出哆啦A梦图样的白色T恤，搭配一条修身的牛仔短裤，她刻意没有选择冬天入手的一条很满意的学院风小裙子，因为她总是想起那个长腿学妹和陈博佳金在一起时的样子。如果她们都在同一条短裙上撞衫，自己的1.55米的小短腿怎么和人家比。
  陈博佳金发现她很瘦很瘦，不过圆乎乎肉嘟嘟的脸庞很容易给人一种微胖的错觉，身材瘦削且匀称，甚至能看见衣服下面锁骨的轮廓。但是她今天仍然没有化妆，陈博佳金又不合时宜的想起了那个草莓印，她究竟有没有男朋友这个问题很值得探究，陈博佳金总想问，但是不敢问，怕扫了今天的兴致。
  当黄美佳看到站在阳光下见到身材不高的“小博佳金”时，之前对他的成见和种种不快一扫而空。陈博佳金抹了定性啫喱的刘海夸张地倒向一边，非主流年代能遮住半只眼的头发被他抓得像个刺猬，松垮垮地T恤套在身上，加上一副黑框眼镜，典型大学里的宅男形象，但是黄美佳不介意，因为她觉得这样的男孩子好看。

  这是她第一次跟男生正儿八经地约会，尽管有之前的种种不快，她地依旧选择了相信眼前这个这个人，因为害羞的男生通常比较单纯，而单纯的男生不会骗人。
  他们家很近，到永发集团旗下的永发电影城也很近，居住在市中心的优势凸显了出来，因为约会很方便。
  这也是陈博佳金第一次跟本城的女孩约会，他想起高中时候情窦初开时，暗恋上生命中第一个陪他看电影的女孩。说“陪”并不准确，应该改成“和”。那女孩只是在想看电影的时候顺手找了个人，刚好只有他有空，最后连买票都是AA制，女孩看完电影就丢下他兀自回家，陈博佳金既失落也庆幸，要是母亲非要让他回家吃饭，他还得找借口拒绝女孩共进晚餐的邀请，幸好免去了这个烦恼。他一向把母亲的命令奉为圭臬，丝毫不敢违背。
  打那以后，他高中便患上了单相思，时常想起和女孩肩并着肩坐在一起的温柔，那种周围人看他跟女生在一起的异样眼光（来自于他的错觉，没人会觉得一对十六七岁少年少女走在一起会奇怪，只是在他的认知中这是件出格的事，因为父母平时就是这样灌输的）。
  这种感觉竟然如此令他上瘾着迷。可惜漫长的高一下学期分班之后，在长达两年半岁月里，他再也没有第二次机会和女孩单独在一起，究其缘由，既跟女孩高二跟别人谈恋爱有关，也跟另一件事息息相关，那就是他没有自己的手机，连通讯工具都没有，怎么跟喜欢的人联络呢？
  黄美佳是第一次走进电影院，对周边的一切都很好奇，很快她就看着影院休息区那排娃娃机出了神。
  “佳儿，我请你抓娃娃！”陈博佳金在前台兑换了十枚硬币递给黄美佳，黄美佳不好意思拿，只瞪大眼睛看看他，然后转头看向娃娃机，脸上抹过一丝难色。
  陈博佳金突然意识到，她不知道怎么玩。连忙投进一枚硬币演示，第一次他没抓成功，便让给黄美佳抓，黄美佳低下头接过硬币，小心翼翼地放进投币口。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每次就差一点点，可抬起来爪子一松，娃娃又掉回去了。黄美佳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把最后一枚硬币塞给陈博佳金。陈博佳金灌入硬币，转动摇柄，爪子无力地掉下去，抓了一个空，但抬起的时候却勾住了娃娃身上的标签，随着爪子回位后那一抖，娃娃扑通掉了出来，黄美佳忍不住尖叫一声，急忙捂住了嘴。
  陈博佳金蹲下身捡出娃娃，好像是个小猪，黄美佳难以置信地接过陈博佳金递过去的娃娃，情不自禁地抱着说:“谢谢你抓到了我最喜欢的麦兜。”
  “这猪还有名字？”陈博佳金问。
  “当然啦，你看过麦兜的动画片吗？”
  “没有，我很少看动画片，我喜欢电影。”
  “那我们今天看什么电影呢？”
  “《泰坦尼克号》。”
  黄美佳若有所思，她小学时就听过这部电影，不解地问：
  “《泰坦尼克号》不是很久之前的电影吗？”
  “没错，但这次是重映，而且还是3D格式，刚好让我俩在这个时候赶上，也许是天意。”陈博佳金说完耳朵又有些发烫，他觉得刚刚那句话太过暧昧。
  黄美佳没看过《泰坦尼克号》，也没看过3D制式的电影，所以她既开心又紧张，她听别人说3D就是子弹会打到眼睛里，她做好了随时闭眼睛的准备，她不安地坐在座位上，手紧紧地抓着扶手，好像座椅会像过山车一样翻滚。陈博佳金看着她可爱逗趣的样子，想起高中第一次和女生看电影也是在这个影厅。
  坐在电影院看电影和用14寸电脑看盗版资源有天壤之别，在大船倾覆的时候，陈博佳金流出汪汪眼泪的时候偷偷看了眼黄美佳，厚厚的还得装电池的老式3D眼镜虽然挡住了她大半张脸，但是陈博佳金还是清晰地看到了她脸上反射着荧光的泪痕。
  她好想抓住他的手，
  他也好想抓住她的手，
  但是他们都在等对方先出手，直到电影放映完。
  这是黄美佳第一场电影，第一次约会，也是第一次在男性身边哭泣。
  灯光亮起，陈博佳金悄悄地掏出张卫生纸递给黄美佳，他终于第一次触到了她手，雪肌如玉，温润湿腻。电光火石间两人心上都擦过一丝异样的感觉，像是鸟儿归巢、长天如碧，更像旱久逢甘霖的爱情。
  陈博佳金觉得黄美佳跟自己很像，她的父亲在洪城，而自己父亲的老家也在洪城，他们住一样的地方，上一样的学校，一样的星座，一样的单亲家庭，一样的少不更事、单纯善良，一样的多愁善感，心思缜密。
  黄美佳觉得不能平白无故接受人家恩惠，欠人家情，所以她想请博佳金吃晚饭。陈博佳金在感动之余却不乐意接受黄美佳请客，他说吃饭可以，但是必须他来买单，依照他的经验，在女孩子面前大男子一点往往能带来更多好感。可黄美佳并不是普通的女孩子，她说一定要由她来请。

  陈博佳金的小心翼翼随着两人的亲近而逐渐放松，他说如果想不欠人情也行，这顿还是他请，但是黄美佳得给他送买个小礼物。黄美佳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但是声明自己只买得起100元以下的礼物，陈博佳金哈哈一笑，说那个礼物其实花不了多少钱。
  这几乎是他们上大学以来，最无忧无虑半天，这样是他们上大学以来，和异性聊得最开心的一次。
  他们甚至向对方分享了各自的家庭故事，童年经历。他们相逢恨晚，恐不能天天相见，他们志趣相投，身上有数不清的共同点。
  那时候的他们容不得去细想，这样的感觉是初见的心动，还是阔别已久的重逢。
  商务区小吃街烤翅店里面闪闪发光，陈博佳金说他如果吃下一个“黯然销魂翅”，那黄美佳就必须无条件回答她一个问题。工业辣椒素调制出的绝顶辣味让他喝完两瓶冰矿泉水才缓过来，黄美佳看着他的表演又担心又好笑，准备好回答那个让她害羞又害怕的那个问题。
  陈博佳金揉着肚子问：
  “可爱的佳儿，我想问问你，你有没有谈过恋爱呢？”
  这不是黄美佳所想的那个问题。
  她抿着嘴使劲摇了摇头，以为陈博佳金会接着往下问，但是陈博佳金脸上涌现出一副如痴如醉的神色，却什么话也没有说。
  黄美佳涌起一阵莫名的失落，但是她随即安慰自己，我们还有无数个的明天，现在这样也很好，大概我们都没有准备好。
  她只让陈博佳金她送到街市花园广场，她想给这个男孩子保留一点神秘的感觉，陈博佳金很尊重她，远远地目送她离开了。
  晚上九点，陈博佳金回到家。他看见母亲还坐在床上看电视，便问母亲大人是否用过晚餐，母亲并不答话，他心中一凛，知道自己又犯错了。主卧的门大打开，他蹑手蹑手走进母亲房间，又将话复述了一遍，母亲也不拿眼看他。过了良久，母亲才开口冷冷地说：“你五一回来哪是来看我嘛，你是回来各人耍各人的。”陈博佳金舒了一口气，他还以为是和黄美佳看电影的事情败露，敢情母亲大人只是觉得受了冷落。
  他赶紧好言劝慰一番，母亲说：“明天你三姨妈要过来吃饭，我去买条鱼，你跟我去买菜，来厨房打下手。”他连连点头答应，恭身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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