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振翅

ce60年下半年，时隔大半年之久，希格尔·克莱因终于兑现了自己的诺言，来到地球，把久别的妻女拥入怀中。

        希格尔明显很高兴，踌躇满志的一点也不像躲藏了几年的活动家，在乖巧的女儿提出要再见自己的好友一次后爽快地答应了，而且在女儿说“爸爸放心，我已经在市郊的一个餐厅订好了包厢，那里离穿梭机发射基地很近，既不会引起注意，也不会耽误行程。”，时，希格尔还有些伤怀地感慨女儿太乖巧贴心了，这些年真的委屈了女儿云云，并愉快地带着家人和护卫来到餐厅，直到……

        奥布之狮、plant黄道同盟首领，乌兹米·尤拉·阿斯哈、希格尔·克莱因，两个成年人、大政治家、思想家、活动家，愣在当场。谁也没想到，当天上午才见过面的人晚上又见到了，而且这次还是因为自己的女儿牵线。

        他们第一时间同时认定是对方以自己的女儿为借口私下会面第二次，找机会谈一些在白天的会面中不能谈的事。罗琳格也愣住了，她为奥布的农业研究所工作就是为了换取奥布对plant的支持，然而现在……

        卡嘉莉爽快的声音打破了凝固的空气，她大声道：“叔叔阿姨好！”，然后奔向拉克丝，语气欢快：“拉克丝！你终于来了，快过来！我点好了你喜欢的沙拉，还有香草冰激凌蛋糕呢！”

        说着，卡嘉莉暗暗与拉克丝交换了个眼神：给两位父亲大人挖坑，你爽了吗？——拉克丝眨眼：当然爽了。

        “叔叔好。”拉克丝先是拉起小裙子对乌兹米行了个淑女礼，然后才跟着卡嘉莉入座，小声笑道：“谢谢！你不是喜欢烤肉吗？我查过评价，这家餐厅的烤肉做得很不错，我们可以多点一些。”

        “嘛，毕竟最后一次见了。”卡嘉莉是真的有些伤感：“好不容易有机会一起吃饭，你却要离开地球了。”

        拉克丝安慰道：“放心，我会给你发邮件的，视频邮件。”这个时候的民用宇宙即时通讯还很贵。

        说着，卡嘉莉对还站在卡座外的父亲招手道：“爸爸，快过来，这就是我上工业设计课时认识的朋友，拉克丝。她唱歌和弹琴都很好听哦！”

        拉克丝则对自己还站在包厢口的父母道：“爸爸，妈妈，她就是我说的卡嘉莉，他们工业设计班的学生都比她大几岁，可成绩都没她好呢。”

        事已至此，两家父母也都是人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希格尔和乌兹米对视一眼，看来他们都被自己大胆的女儿算计了。

        寒暄，入座，上菜。两家父母就像不知道对面人的身份一样，只谈女儿，不谈公事，仿佛理事国的威胁不存在似的，普通又适度热络地吃完了一餐饭。

        埋头在巨大的圣代山下，卡嘉莉偷偷给拉克丝递了个眼神：他们不谈合作，真的没问题吗？会不会太浪费了？

        不用着急。拉克丝挖圣代的勺子不动如山：我们设计这次会面，目的不是深化他们的合作，而是增加我们在各自父亲心中的分量。

        她们还只是孩子，哪怕她是调整者的小孩，天生比其他人走在前面，可在他们父母眼里，他们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只有她们展现出实力，说话有分量了，才能被大人们重视。

        就像拉克丝的钢琴课，哪怕她把全世界的钢琴曲的铺子都背下来，以她的臂长，还是难以触及那个最远的琴键。

        而目前，在plant设置农业星、设计ms、开发中子干扰器及反中子干扰器，这些都是最远的琴键，她现在要把那些琴键也收入掌中。

        晚饭结束。

        两家父母微笑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与好友道别、依依不舍，最后分别坐进座驾。耳旁忽然安静下来，车窗外星空绚烂，隔音良好还防弹的车里只有人类轻微的呼吸声。

        卡嘉莉在奥布之狮颇有压迫力的眼神下表情讪讪目光游移，但想到她和拉克丝的计划，又鼓起了勇气，顶着乌兹米的视线瞪了回去，嚷道：“我和拉克丝是真的好朋友！朋友要回国了，我和她聚个餐很正常！”

        “‘回国’？”奥布之狮敏锐地抓住了卡嘉莉的用词，后者脸色一僵，忽然意识到这时plant名义上还是地球联合的殖民地，别说军事机关扎夫特，就连最高评议会都还没实权呢。

        乌兹米想到希格尔今天上午和他谈的事情，沉沉地叹道：“看来你猜到了plant会独立啊。”

        卡嘉莉嘴硬道：“不独立，难道任由理事国剥削？而且，要是plant不会独立，父亲也不会和黄道同盟合作吧！”

        乌兹米静了一会儿，深深地看了这个往日只知胡闹的女儿一眼，道：“那你有计划了？”

        卡嘉莉眼睛一亮，脱口道：“我……”

        与此同时，另一边。

        “拉克丝。”上了车，希格尔长出一口气。

        拉克丝微笑应道：“是，爸爸。”

        “你今天太令父亲惊讶了。”希格尔眼神复杂，既有惊叹也有伤怀，他的掌上明珠啊，早慧成这样，到底是她自己真的想这么做呢？还是形势所迫？

        “对不起，爸爸。”拉克丝清澈的蓝眼睛看着她这一世的父亲，语气是与她年纪不符的温和：“我也想让父亲慢慢接受……可是惊喜所带来的冲击或许更能在父亲心中留下印象——您的女儿并非庸才。”

        拉克丝的另一边，罗琳格也很是伤怀地握着女儿的手。他们这些第一代调整者从小就在争议中长大，没有童年可言，没想到等轮到自己的孩子，竟然也是如此。

        拉克丝用眼神安慰母亲，声音似乎能鼓舞人心：“爸爸，妈妈，我和卡嘉莉是真的朋友，是我们一起计划了您和阿斯哈代表的会面。”

        “而我和阿斯哈代表并没有讨论有关粮食的事，并且你对此似乎不感到意外？”希格尔看着自己年幼的女儿，思考道：“你早就知道了plant和奥布的合作，但是你似乎并不满足于此？”

        拉克丝首先回答了父亲第一个问题：“毕竟只是两个任性小女孩的道别晚餐而已，家长在饭桌上谈公事那可不就太不会读空气了？”她俏皮地眨眨眼，然后是第二个问题的回答：“plant现在最需要的是理事国之外的稳定的粮食来源，这没错，可是下一步呢？”

        希格尔呼吸一窒，想到好友帕特利克·萨拉的主张，沉默了。

        拉克丝轻声道：“武装。”

        希格尔震惊地看向自己的女儿，仿佛第一天认识这个孩子。而拉克丝也平静地看向他。

        普通孩子有真实而清晰记忆的年纪一般是三岁左右，但拉克丝不知自己是因为身体的遗传基因被改变还是因为穿越，她最早的记忆就是和罗琳格生活在plant的一个秘密植物园里，母亲穿着沾染泥土的白大褂忙碌地工作着，同时还要看护摇篮里的她。

        希格尔也把这个秘密植物园当作家，每天回来后主动接过家事的负担，照顾她，照顾疲惫的罗琳格。即使生活困苦，希格尔和罗琳格还是会努力装点。罗琳格会带她看植物园中她精心培育出的花朵、带她认识冒险从地球偷渡上来的各色蝴蝶、雀鸟；希格尔则抱着小拉克丝一本本地读自己的藏书，从《君王论》、《资本论》，到第一位调整者乔治·格雷恩的自传，甚至是《都灵协议书》，除了调整者的事业，他把一切都献给了家庭。

        拉克丝不是个无情的人，更别提她把希格尔和罗琳格的所有努力都看在眼中。此时的她一无所有，除了一些模糊的记忆。但如果能帮助到他们，不仅仅是希格尔后来被枪杀的下场，甚至是plant的胜利，只要能保护他们，让父母免受伤害，拉克丝决心用上自己的一切力量。

        而现在，她要迈出第一步了。

        她继续说道：“plant要独立，那在宇宙中开辟自己的农业星势在必行，我估计研究人员都已经在暗中招募了吧，然而理事国不会对plant的独立坐视不理。到那时，被蓝色波斯菊控制的理事国又会做出什么事呢？”

        她轻描淡写地说出了希格尔·克莱因与帕特利克·萨拉筹备已久的计划，然后抛出了颗真正的炸弹：“比如说……一颗核弹？无论是威慑还是断绝plant的根基都很合适。”

        “……拉克丝。”希格尔声线有些颤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爸爸。”拉克丝倾身向前，用自己的小手附在希格尔的大手上，认真道：“我知道爸爸不希望看到那样的场面发生。可是如果这真的不可能发生的话，爸爸又在害怕什么呢？”

        对于说服父亲希格尔的第一步，拉克丝有着绝对的信心。为什么她和妈妈要在奥布隐居，而希格尔的黄道同盟又只能在暗中活动？自ce55年以来，蓝色波斯菊对调整人的态度是越来越温和还是越来越疯狂？这一切，希格尔心里都清楚。如果不是他认定自己这些年无法在plant上保护妻女，又怎么可能跟帕特利克·萨拉一样，将亲人送去中立国奥布。

        希格尔逐渐冷静下来，他反握住女儿的小手，深呼吸：“拉克丝，你……或许跟帕特利克、艾萨利亚他们，有些话要谈。”

        拉克丝报以轻松的笑容：“谢谢爸爸。”

        “还有……”希格尔伸手揉了揉拉克丝的发顶，将女儿搂入怀中：“你一点都不任性。”

        这句话是对拉克丝之前那句“两个任性小女孩的道别晚餐”说的。拉克丝在希格尔温暖宽阔的怀中眼眶一酸，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年，当了这么多年安静体贴的乖孩子，拉克丝第一次有想哭的冲动。

        希格尔吻了下她的头发，一手揽着她一手与罗琳格交握，轻声道：“好不容易来到这个世上，活得再放松、恣意一点吧！爸爸成为了最高评议会的议员，既然决定把你接回plant，就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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