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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一次用马车拉回些苗木,单车费便花了几十文,心疼的李婶说了好几天,秦梦遥也便长了心眼,选了辆比马车便宜许多的驴车,一下便省了十几文。虽然秦梦遥并不在意这十几文的节余,但就目前的生活来看,能省些花销自然没有坏处。

  南程莫尚未回家,而李大壮一家也不知去了哪里,秦梦遥只得一人慢慢将东西都搬下车,只是两袋面对于她来说着实重了一些,将袋子放在地上时,险些扭伤了腰。

  驱赶平板车的车夫见家里无人,只有秦梦遥一人搬运,难免起了歹心,借故帮忙搬东西,眼神却盯着秦梦遥看个不停,见秦梦遥弯腰,一双手便不老实跟了过去。

  秦梦遥虽弯腰,眼睛却时刻注意着身后的车夫,见他不老实,忙把身子灵巧的划了个弧躲过去,刚要板起脸,忽听到身后一声怒喝。

  车夫本是见色起意,见秦梦遥只是躲闪,反倒更壮着胆子,一双糙手仍往秦梦遥身前伸过去,黑瘦的长脸满是邪邪地笑着。

  “手脚放干净点!”

  正要得手之时,却被身后突如而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车夫手一抖,趁势弯腰搬起两个木凳,一脸无辜的转过头去,奈何那张嘴脸实在丑陋,就算再假装无辜,仍显得丑恶无比。

  “夫君,你回来了,”秦梦遥原本僵硬的脸顿时满是微笑,躲开略显尴尬的车夫,跑到南程莫身旁亲昵的挽起他的胳膊,南程莫表情淡漠,却轻轻拍着她的手以示安慰。

  “哦,原来是当家的回来了,我看夫人自己拿这好些东西很是吃力,所以便自作主张想帮夫人把东西从车上搬下来,”车夫看南程莫身体瘦弱,不过一介白面书生的模样,必然手无缚鸡之力,反而安心下来,慢慢将手中的木凳放在地上。

  南程莫看见那一口大黄牙便觉恶心,又见他当面说瞎话也不知脸红,心下更是厌恶,仍旧压抑着强烈的嫌弃之意挥挥手,“好了,这里不需要你帮忙,车上应该也没别的东西了,你走吧。”

  可那车夫却撇着嘴一笑,“夫人,这车费还没付呢,五十文。”说罢又往秦梦遥身前走了几步,全然不顾南程莫那杀人的眼神。

  “不是说好三十文的,怎么这会又多了二十文,”秦梦遥嫌弃的避到南程莫身后,黛眉紧蹙,冷眼瞅着一脸狞笑的车夫。

  “当初说好的只是车钱,可是我刚才又是帮夫人赶车,又是出力搬东西,也耽误了好些时间,不然怎么着也能挣个百八十文的。刚才正搬东西又被先生吓了一跳,到现在我这心还扑通扑通直跳,”车夫一口咬准这二人文弱好欺负,又加上看那书生细皮嫩肉,想来家中不致穷酸,便打定了主意要狠狠讹这二人一把。

  “哼,不做亏心事何怕鬼叫门,再说死人的心自然不会再跳,我说这位车把式,您若是嫌心乱跳,等离了咱这村子,把心挖出来当然也跟我们没什么关系,不过一颗黑心留着也真没什么用,拿出来喂狗怕是连狗都会嫌弃。”秦梦遥同死党相互挖苦惯了,今日一听这话便又拿出了伶牙俐齿的看家本领,直接将车夫噎地脸一阵青一阵白。

  “夫人真是歹毒,好端端竟诅咒人去死,看来夫人今日是要赖下这笔账了不成,”车夫收起脸上的笑容,一张老脸显得更加阴郁。

  “这是你自己说的,我不过质疑你都帮我搬了什么,竟然老虎大张口便多欲要二十文铜板,”秦梦遥也板起脸,不顾南程莫在一旁拉扯,同那车夫较真起来。

  “帮你搬了什么,你还有脸问,你看这地上又是面粉又是板凳,这么多东西你问我帮你搬了什么,我一个老头子辛辛苦苦赶了一辈子车,还没见过像夫人这样不讲理的人。老头子半截身子都埋到了黄土里,还要出力帮忙搬这些东西,差点把这老腰都给闪了,操心操肺地帮了人,到头来却这样落人埋怨,不过是为了二十文劳力钱,却被这丫头诅咒让我去死啊……”说着说着,那车夫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边哭边喊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时间,除了些懒汉和妇女,家中的劳力大都下地干活去了,一天到晚窝在家里的女人恨不得天天看热闹,如今听闻这哭喊声便忙抱着孩子出来围观,远远近近站了十数人。

  车夫见村里人站在一旁指指点点,哭喊声更大了几分,甚至还从眼角挤出几滴浊泪,骂的越发起劲,后来口中便说起了胡话,秦梦遥听了恨不得上前踹他几脚,却被南程莫一把拉住。

  那厢骂的很是欢畅,“人在做天在看,你们这两个畜生养的,就知道欺负我们这些老家伙,成天恨不得我们快咽了气算了,人心不古啊,竟然还诅咒我一个老头子不得好死,呸,我看你就是一辈子守活寡的命……”

  这样一来,连南程莫脸上都挂不住了,从秦梦遥手中接过一把铜钱,数出三十文,直接扔到那车夫面前。

  南程莫虽瘦,但个子却比车夫高出半头。车夫坐在地上骂街,一抬眼看见南程莫一脸煞气的站在自己面前,难免有些气势不足,可嘴中仍旧不干不净的骂骂咧咧,看见南程莫将铜板扔在自己面前,便一边骂着一边伸手捡拾自己面前的铜板。

  一枚铜板落在南程莫脚下,被他一脚踩住,车夫哆哆嗦嗦便要抬起他的脚,却听见南程莫的话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飘入自己耳中。

  “你自己说,人在做,天在看,你方才究竟想做什么,难道真以为我没看到?以后将手脚放干净些,今日当着我女人的面给你留些面子,捡起这些钱赶紧滚蛋,否则我必打断你的两条腿,这枚铜钱,便是你的下场,看你还敢不老实!”说罢,南程莫脚下微微用力,只听啪的一声,抬起脚来时,铜板已裂为两半。

  车夫一看,头顶渗出一层汗水,骂声终于停下来,那两半铜钱也不敢再捡,两腿发软站不起身来。

  “还不快滚!”南程莫看着心烦,见他仍坐在原地,又低吼一声,车夫才拖着双腿往驴车旁爬去,好不容易才攀住车辕,使劲挥了一鞭子,毛驴吃痛,拉着板车咯噔咯噔跑了起来,车身颠簸险些将那车夫掀到地上。

  看着车夫屁滚尿流的模样,围观的人们哄然一笑,这才四下散去,只是口中却又多了些嚼舌子的谈资。

  秦梦遥很是纳闷为何南程莫简单几句,便将那刁蛮车夫吓得闭口走人,奈何无论她如何追问,南程莫总是顾左右而言他,还显出一副极疲倦的模样,将一堆东西和秦梦遥抛在门口,便进屋歇息起来。

  好不容易将两袋面粉拖拽到厨房,秦梦遥才终于松了一口气,捶着累得酸疼的小腰,心里悔得跟要断肠一般,明知家里的男劳力指望不上,还偏偏买这些重物来自找苦吃,那家伙明明还将自己当成手不能举肩不能扛的大少爷,秦梦遥想到这些就恨不得揪着他的耳朵直接丢到门外。

  可相对来讲,男人毕竟还是有些优势,今日若非南程莫,恐怕那人还要无赖许久,这样看来,倒也能够扯平。

  秦梦遥拿出在门口捡到的那枚被折成两半的铜钱,仔细端详了许久,见南程莫一脸倦意地躺在床上,不禁打消了继续盘问的念头,重新将铜钱放回怀中。

  虽被这无赖撒泼骂街地扰得心烦,不过今日收获巨大,秦梦遥想起仍是一脸喜气,切肉和面,又切了些葱花和肉糜拌匀,再加了盐酱油等各种调味料,单是闻起来便觉肉香诱人。按照之前的记忆,摸索着包起了馄饨。只是经验实在不足,一个个馄饨犹如白胖胖的小猪,反倒比饺子更加丰满。

  直到馄饨出锅,李大壮一家仍旧黑灯瞎火,连忠儿都不见人影,秦梦遥接连看了好几遍,只得先盛了两碗,端到房中。

  房中漆黑一片,秦梦遥摸黑点着一支蜡烛,发现南程莫仍趴在床上沉沉的睡着。

  呼吸声均匀而沉稳,秦梦遥端着蜡烛,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她突然想起童话故事中,那个始终不能露出真实面目的公主,心中不由也好奇起来。秦梦遥举起蜡烛,照亮南程莫的脸庞。

  一张年轻俊秀的脸,剑眉乌黑浓密,眼睛上的睫毛长而密,连秦梦遥都自叹弗如。高挺的鼻梁,粉红而透着倔强的嘴唇,组合在一起,整张脸俊美却也不失阳刚。秦梦遥早先便知自己的“夫君”美貌,可这样一看反而更有种别样的帅气。

  稍不注意,一滴蜡油滴下来,恰好落到南程莫脸上,热辣的感觉将南程莫从梦中惊醒过来,一睁眼看到烛光中秦梦遥那鬼魅而花痴的笑脸,当时吓得一哆嗦。

  “你干嘛,这是要谋杀亲夫啊!”南程莫反应过来,身子又不由往里挪动一寸。

  秦梦遥这才收起垂涎欲滴的花痴模样,丢了一记大大的卫生眼,“就你,还不值得脏了我的手,快起来吃饭,饭都凉了。回来就知道睡觉,大懒虫!”

  房中早已弥漫着一股肉香,南程莫忍不住咽下一口口水,迅速从床上跳下来,早就没了当初的矜持。今日为了对付那刁民,他脚下用过了力气,将那铜钱踩碎之后浑身早就没劲了,闻到香气肚子的叫声也早就出卖了自己。

  “咦,我记得以前某人说我做的饭可是连猪都嫌的,现在怎么突然转了性子,”秦梦遥促狭的看着南程莫,随手捞起一个肉嘟嘟的大馄饨,“唔,好香。”

  南程莫也不理会,将碗往自己面前一拉,举起筷子便是一阵风卷残云,最后连汤都不剩一滴,又眼巴巴瞅着秦梦遥面前那一碗,简直同他平日里斯文的模样形同二人。

  “真是个斯文败类,”秦梦遥欲哭无泪,只得端起空碗往厨房走去,刚走到门口,一转眼,自己的那碗已经被蹂躏的不剩几个。

  直到天都黑透了,隔壁李家才终于有了动静,秦梦遥端起凉在一旁的那碗馄饨,同南程莫招呼一声,转身便要出门。

  南程莫眼巴巴地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馄饨,腹中虽然已吃的鼓鼓,但闻到香味还是忍不住咽下口水,“天这么晚了,路上多不安全,要不等明天重做了再送吧……”

  说完忍不住摸了摸肚皮,意犹未尽的表情根本同白日那个冷冰冰的男子混若两人,秦梦遥看了不由大跌眼镜。

  “喂,想吃就直说嘛,还要找些冠冕堂皇的借口,累不累呀,”秦梦遥转身本想故意揶揄,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碗,话到口边却变了风向,“啧啧,好奇怪,我明明包了那么多,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都没了呢,就剩这一碗了送给人家尝鲜真是有些不地道。只是原本足够三人吃的分量,竟然只剩了这一碗,还是好不容易才抢下来的,夫君啊,你说这事怪不怪?”

  “我也纳闷的很呢,明明摆了好几碗,怎么突然就都没了呢,”南程莫厚着脸皮继续装深沉,一本正经的坐在桌边,环视摆在面前的几只空碗,“媳妇啊,你说该不是被谁偷吃了吧。”

  秦梦遥本来想促狭地看南程莫出糗,可谁知一向文质彬彬的小书生脸皮突然变得比城墙还厚,也知以彼之道还置彼身,一声媳妇叫得秦梦遥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可不是嘛,这房内就你我二人,还真不知是哪个贪吃的,连我那碗都给吃得干干净净,”秦梦遥故作忧愁,“好不容易捡了些人家不要的烂肉,本想打打牙祭,结果……”

  “你说什么!难道今晚吃的是你捡的烂肉?”南程莫吃得胃里发胀,听完这番话,只觉一阵恶心反胃,甚至还能闻到一股腐肉的气息,“捡的烂肉怎么能吃,你这个女人……”

  “对啊,而且是从路边的野狗嘴里抢过来的。烂肉怎么啦,你不是吃得也喷香嘛,这会吃完了又开始嫌弃人家是烂肉了,真是忘恩负义!”

  南程莫强力忍着胃部的不适,紧咬牙关,生怕一开口便忍不住全都呕出来,早已顾不上反击,憋得脸都快红了,秦梦遥却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

  “得了,你以为烂肉有那么好捡呐,人家就算有也都不舍得扔,肯定都带回家里自己用了,再说,我也抢不过那些野狗啊!那些肉都是我花钱买回来的,你就放心吧!”秦梦遥笑眯眯的看着仍旧一脸不适的南程莫,又补充一句,“对了,你不是觉得这馄饨好吃嘛,大不了明儿本姑娘再给你做就是了。”

  说罢,大步踏出门去,全然不顾身后一脸痛苦连连摇头的南程莫。

  归根到底,只能怪南程莫的心理承受能力实在太差,不过区区几句玩笑话便已恶心不已,反而令秦梦遥更多了几分戏谑之意,遥想当初,秦梦遥可是边吃饭边看动物的尸体解剖过来的,这些不过只是些小意思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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