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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是主子又如何,下人又如何,还不是一样努力生活,况且就此看来,他甚至不比秦梦遥活得洒脱,人家无怨无尤的照料自己,自己却还鄙夷秦梦遥低贱的出身,实是不该!

  “呶,今日先穿这一件吧,”秦梦遥将手中藏青色的衣衫扔到床头,便躲到房外以避嫌。

  “这件破了个洞还怎么穿,不是还有一件青色的,”南程莫刚要穿衣,才发现袖肘处不知何时已被磨破,孔洞间连着稀疏的线条,甚是扎眼。

  “呃,那件我还没来得及洗,要不今日先凑合着穿吧,等晚上我给你补补。”

  “你这个……”南程莫见秦梦遥闪身进门,忙将“懒女人”三字咽回肚子里,吃瘪的将衣服套在身上,一抬手便能看到手肘处若隐若现的破损,之前从未穿过旧衣他不适应的看了又看。

  “这样吧,你先去吃早饭,我试试能不能把这洞给补起来,省的你觉得掉价,”秦梦遥颇为无奈地接过衣服,又扒拉出当日李婶留下来的针线,找出块颜色相近的布料,开始做活。

  只可惜,在现代生活了二十几年,音乐美术样样精通,但针线功夫却几乎为零,秦梦遥只好摸索着将布料钉到衣袖处。不是针线打结,便是将袖筒与衣襟缝到一块,手指被扎了好几下之后,才勉强将布片歪歪扭扭连到袖筒上。

  南程莫接过衣服一看,脸差点气歪过去。

  单是绳线皱缩在一起,缝的乱七八糟也就罢了,可她竟然将布片直接缝到了衣服外面,这样一来,不需刻意关注,都能发觉这衣服“不同寻常”的大补丁。

  而秦梦遥竟还眼巴巴的看着他,期待能得到一句表扬,南程莫咬着牙,哭丧着一张脸,仍违心地夸赞道,“挺好。”

  “嗯,第一次能缝成这样确实不错,虽然丑了点,不过进步空间还是蛮大的,”秦梦遥故意看不到南程莫的脸色,厚着脸皮自卖自夸,南程莫听完,原本扭曲的脸更加不堪入目。

  “时间不早了,你快走吧,中午记得回来吃饭啊!”秦梦遥不待对方回应,直接将南程莫推出门去。

  南程莫摸着袖肘上的大布疙瘩,默泪着走到街角,躲在角落,用足了全力将那块布扯下来,奈何缝得太过结实,补丁没撕下来,反而将衣袖又扯开一道大口。

  一大清早开始,秦梦遥便如喝了蜜糖般兴奋,嘴里哼着小曲,愣是将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却还觉不过瘾,精力旺盛如同打了鸡血一般。

  花圃中的小苗长得甚至比她想象地还要旺盛,一棵棵卯足了劲的吸收着雨露阳光,眼见地往高里蹿。嫁接的苗木也成活了许多,看得秦梦遥心花怒放,看来看去看不厌。

  槐树上不断有枯黄的槐花凋落,而又不断有晚开的相继绽放,枝头俏色不绝,地面则铺就落花地毯。

  “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小院的简陋,今日在秦梦遥眼中却有种不一样的风采,越看心底越发欢喜。

  李婶一早惦念着南先生,偷了空来到南家,发现秦梦遥小脸红扑扑的,忙东忙西一停不停,又见她眼含春波满脸带笑,心底大概也明白夜中的好事,也抿了嘴偷偷笑起来。

  “婶,忠儿又去找七爷爷学医了吧,您今日咋这么早就得空到这边来了,”秦梦遥手中拿着一块抹布,此刻也不知在忙些什么,见李婶过来,才停了下来。

  “听七叔说,忠儿这些日子还挺上进,那些药草的名字只说一遍就都记住了,哎,这孩子要是不好好学岂不辜负了七叔的一片心意,”李婶说起自家那小子,连眼角都忍不住挂着笑意。

  “想不到忠儿这样有上进心,将来李家说不定还又出一个李时珍呢!”秦梦遥笑吟吟地打趣道,李婶闻言,虽不知李时珍是何方神圣,但也知是好话,自然开心,却仍谦虚的摆摆手,“梦遥你可千万别这么说,这孩子,能被七叔看上,以后不至于像我跟他爹似的天天同泥土打交道,我们也就已经知足了。”

  秦梦遥不置可否,心底暗想,世上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成龙成风,巨大的压力迫的小小孩童早早便背负起沉重负担,能够像李婶这般也已属不易。

  “差点忘了正事,忠儿他爹昨晚提起南公子时,便觉得不对劲,说是看到他时就在离我们不远处那片田地里,当时身子虚弱得几乎站不起来。”李婶略有疑虑的重复一遍李大壮的话,不由皱起眉头,“梦遥,当时不是说南公子回家了吗,怎么反而跑到了那片庄稼地里……”

  “我也正觉得不对劲呢,只是昨日见他精神不济,我也未曾过问,今日凑巧他又出去了,一直也没机会问个究竟,不如等他回来我再好好问问。”

  见秦梦遥如此作答,李婶也不好再继续发问,转头看到那由几只锅拼起来的黑呼呼的一堆,便岔开话题道,“那日用这东西炼出的香气真是好闻,连忠儿闻了,都忍不住扒着我的手闻个不停呢!”

  “那可不,若是真能提取出纯的精油,可是比那次的还要香得多呢,只可惜设备实在太差……”秦梦遥听了李婶的话,心中一时高兴不由脱口而出,李婶在一旁却听得云里雾里。

  “梦遥,什么是精油?”李婶活这么大岁数,胭脂水粉自然也听说过不少,却从未听闻香料中有精油一说。

  看着李婶颇为疑惑的表情,秦梦遥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兴奋又失言,忙解释道,“精油便是在水面上浮着的那一层油,一般有香味的花叶上都可以提炼萃取出里面所含的芳香物质。那日我们便是利用蒸馏法来提取在槐花中的芳香成分,没想到真的能提取出一些。只是以现在的条件,要想将精油从水中分离出来确实有些难度,而且精油挥发性很强,跟空气接触就很快就挥发掉了……”

  提取精油的流程再简单不过,对于秦梦遥来说不过是些小儿科的实验,可对于从未接触过的古人来说却极为艰深。

  秦梦遥尽量用简单的话语来解释,可一次性说这么多,对于李婶来说,仍太过艰深,又是芳香物质又是蒸馏法,对于生活在这个小山村的妇人来说,几乎闻所未闻。她挠着头想了半天还是没办法明白为何经水煮沸,槐花中的香气便转移到了水中。

  见李婶满脸疑惑半天不语,秦梦遥搜肠刮肚又想了好一会,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一朵槐花,将花瓣掰开,指着花蕊基部,又解释一番,“槐花之所以有香味,是因为花中含有一种特殊的香味物质,这种物质跟我们做菜用的油一样,可以飘在水面上,收集起来,就是可以散发香气的精油。”

  李婶这才恍然大悟,一拍脑袋,“怪不得呢,我还纳闷怎么水中还有一股槐花香味……”

  只是李婶没好意思说,她回家后,又采了好些槐花放到锅中煮了许久,但煮出来的水却只有一股花瓣的涩味,全然没有那股宜人的香气,好好的一锅槐花愣是煮成了一锅烂泥,怕被李大壮看到说糟蹋东西,只好晒干了蒸槐花糕吃。

  经过这一番解释,倒也勾起了秦梦遥的兴趣,恰好晒好的槐花还有许多,便取了满满一篮,将简陋蒸馏锅洗刷一通。而李婶也乐得在一旁帮忙,加水,生火,两人忙的不亦乐乎。

  早有了上次的经验,两人合作起来,倒也熟练了许多,水沸之后,便见不断有蒸汽凝结成水滴滴落到下面的碗中,只是条件有限,绝大多数蒸汽则直接逸到空气之中。

  接了小半碗后,院中的柴火也几乎用尽,李婶这才停了火,将手洗净,端起那碗水汽凝成的水闻了又闻,很是欣喜。

  秦梦遥却无奈地盯着水面上薄薄的一层,很是发愁,心中暗想,“虽然精油是提取出来了,但怎样分离出来,却还是个大难题。而且精油本就是易挥发的芳香物,若不能及时盛入密闭的容器中,就算蒸馏成功,也毫无意义。”

  那厢却听闻李婶啧啧称赞,“这水真是比城里那些小姐用的香料还要香上好多,若是卖到城里,不知该有多受欢迎呢!”

  李婶虽只是随口一说,却与秦梦遥心中的想法不谋而合,只是时机尚未成熟,秦梦遥只是笑笑,摇摇头。

  “李婶,城里的女子什么样的脂粉香料没有,怎么可能会稀罕咱们做的这些精油呢,”秦梦遥心中虽有盘算,却还是漫不经心应声一句,随手将蒸馏锅中的残渣倒在一旁。

  “那可不一定,哪个女子不爱香料呢,更何况这水中的香味跟花香几乎一模一样,只怕到时候人家都争着买呢!”李婶闻着花香,沾了些涂在手上,不无憧憬的说道。

  这本就是秦梦遥提取精油的初衷,只是此话经李婶之口说出,秦梦遥不由又看了李婶几眼,没想到她不过跟着一同提取了两次精油,竟然会有这种商业头脑,难免令秦梦遥高看两眼,心底却也暗然产生了一丝戒备。

  秦氏集团当日的破产便是由于商业背叛,她虽知李婶的为人,但也断然不想日后再遭遇这种事情。

  “不过,这世上哪有咱们女人养家的道理,我刚才那一番,也不过说说罢了,”李婶从幻想中回过神来,不禁感觉有些遗憾。

  “女人又怎样,一样顶起半边天,”秦梦遥眼看李婶情绪低落,又忍不住将人人平等的一套搬了过来,刚准备讲述花木兰的故事时,忽听闻身后有人轻咳的声音,回头一看,才发觉南程莫站在身后。

  “哎呀,南公子回来了,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李婶抬头看看顶空的日头,将碗放到一旁,匆匆告辞返回家中准备午饭。

  听着李婶离去的脚步,南程莫仍一脸笑盈盈的表情,只是那皮笑肉不笑的感觉,令秦梦遥心中发憷。

  “呃,你饿了吧,我去做饭,”诡异的气氛下,秦梦遥寻了借口便要快速逃离。

  却听闻身后南程莫不紧不慢的说道,“不急,方才你那一番理论倒是有趣的很,连我都听得津津有味,女人。”

  秦梦遥擦擦额上的汗,默默转过身来,幽怨的看着南程莫,“想不到南公子还有偷听旁人说话的癖好。”

  “偷听倒是说不上,只不过女人说话声音实在太大,让南某不想偷听都不行,”南程莫一口一个女人,显然是对方才那番男女平等的说法心有睥睨,他虽非男权至上的推崇者,但亲耳听到这个睡在身边的女人如此言说,心中难免有些不顺,况且此话若传出去,不见得能为人所接受,所以刻意提醒一番。

  “难道南公子没听说过,君子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道理,不该听的将耳朵堵上自然就听不到了,”秦梦遥银牙紧咬,看着南程莫揶揄的表情,恨不得将他那伪善的脸一把扯烂。

  南程莫却惘若未闻,低头闻了闻碗中香气满溢的清水,不由惊叹,“咦,这水中竟有一股槐花香气!”

  见南程莫端起碗左看右看,碗中的水晃来晃去,看得秦梦遥甚是揪心,不由冲上前去,欲将碗夺过来,谁料南程莫死活不肯放手,一来二往,碗中的水难免洒出许多来。

  秦梦遥心疼的红了眼,南程莫见状,生怕惹怒了对方,便好心松手,结果整整一碗蒸馏水直接泼在了秦梦遥的身上。

  幸而那水尚有余温,顺着秦梦遥胸前衣襟便流了进去,胸部顿时一阵湿润的感觉。

  而槐花的香气瞬间也浓郁起来,从秦梦遥身上幽幽散发,一直飘到南程莫鼻孔中,香气太重反而有些刺鼻,骚动着鼻孔,令他禁不住连打两个喷嚏,待抬头时,秦梦遥整张脸都快绿了。

  “这可是我和李婶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才提取出来的,你赔我!”秦梦遥一手揪着胸前湿答答的衣服,其中的亵衣也湿了个通透,黏在身上极不舒服,可一想到好不容易才萃取出来的精油,哪还顾得了眼前的湿衣,心疼的眼眶都红了,举着陶碗的手也气得直哆嗦。

  “是你自己要夺的,这回反倒又赖到我头上了,”南程莫不平地小声嘟囔着,但看到秦梦遥当即红了眼眶,只好低头赔礼,好言道歉,“你别哭,我赔还不行嘛!都是是小生不好,小生不该随便动娘子的东西……你看你衣服都湿了,先去换一件干的好不好,不然冷风一吹又要感冒了。”

  南程莫听着自己说的话,不由一阵反胃,想他从前何曾哄过女孩子,还是这般柔言暖语,光是想想鸡皮疙瘩都能掉落一地。

  好不容易把秦梦遥哄去换衣服,南程莫拿着空空如也的陶碗,站在原地终于松了一口气,“呼,果然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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