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雨夜

他们二人心里各自想着事情，撇着杯中茶沫，苏函霜先开了话题，缓缓说道：“这雨水下的多，离城一带恐有水患发生。”

        闻言，夏侯煊扭头看她，这大雨今日才开始下起，苏函霜怎么能如此笃定的说离城会突发大水？

        见他望着她，苏函霜低头补充道：“离城靠临江水，多日大雨，定会冲毁水坝。为了以防万一，你该做出一些举动，一来保住离城百姓的性命，二来也正好在朝堂之中赢得口碑。”

        “离城水坝前年才修建成，理应能抵挡得住这场大雨。你为何会肯定，这次大雨会让离城引发的暴水，将水坝冲毁？”夏侯煊觉得苏函霜说话太过肯定，不由得有些怀疑，说道：“据我所知，你只是一个深闺小姐，足不出户，不会观天象，也不会占卜之术。自从你嫁到王府，外出的地方也只有皇宫一处，你怎么会知道远在百里外的离城的情况。”

        苏函霜眼睫颤动，总不能说出她自己前世经历过一遭吧。离城的水坝工程为的什么？为的是造福百姓。而真正受利受福的，却是当地的官吏。建工期间，离城的贪官与奸商勾结，偷工减料，并没有用上好的材料来建造水坝的工程。

        若不是在这一年离城突遇大水，水坝之事会被那些贪官一直隐瞒下去，不会让大燕的皇帝知晓。

        而等到水坝冲毁时，离城界地的大片田土都被江水漫过，民生艰苦，数万户灾民为求生路涌进城内，当地官员不但不开库济民，不安抚流难灾民，反而使用利器驱赶灾区的百姓，造成数百人的伤亡。

        失了家的百姓如同没有窝的兽，见到当地官员不管他们的死活，饥饿将他们的最后一点儿理智击垮，壮年人便聚成一团儿，操起手中的破烂农具，就在当地掀开了爆乱。也有老弱病残的不能动手，肚子里挨着饿，踩破了草鞋，走到了临靠离城的房州，祈求房州能他们分个吃食住所。

        房州的官员原本还能救济，后来见灾民一波波的赶来，才意识到离城隐瞒灾情不报，已到了失态严峻的地步。房州即便多次开库赈济，也不够数万灾民的肚子，更何况，房州也有需要生活的百姓，太守这才写出折子，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夏侯辉看到房州太守递上的折子时，头疼许久，冲毁的水坝，隐瞒不报的地方官员，离城的爆乱，和因饥饿踏往别州的灾民。每一样事情，都需要认真的处理，若是处理不得当，就会将难情蔓延，令大燕的百姓心生慌慌，怀疑自己的主君不作为。

        苏函霜当时为夏侯泽出谋献策，让夏侯泽主动请求为皇上分忧，亲自带着粮食和兵马前往离城。为了替夏侯泽分忧，她也跟着夏侯泽一同去了离城，贵族小姐虽然聪慧，却未亲眼见到真正的灾况。

        从京城前往离城的官道，越走越是坑洼，苏函霜在车中坐的难受。丞相府的文弱大小姐出门乘车，走的路向来都是平平坦坦的，哪像这次一样人坐在车中却是活受罪，苏函霜虽然在出发前心中就打了谱，但还是坐的身子几乎散架，几次都快吐出胆汁。

        离城的情况紧急，苏函霜也不能因为个人的身体不适就拖慢整个队伍，她咬着牙跟夏侯泽要了一匹马，在驿站中换了一身男儿行头，选择骑马赶路。

        “不会骑马就不要强求，免得拖累了别人。”夏侯泽递给她缰绳的时候，满眼不屑，苏函霜在他的心里就是个温婉端庄的大小姐，和多数的闺阁女子一样，除了绣花读书，并不会做什么别的事情。若不是这次看在苏函霜主动献计的份上，他才不会把苏函霜这个麻烦一块儿带上。

        苏函霜接过缰绳，咳嗽了几声，坚持道：“臣妾会骑马。”

        还好苏函霜幼时被苏晋博教过如何骑马，不然到了这个地方，她实在不知道怎么熬过这段路去。顿了一下，苏函霜转到离城的话题上，她道：“离城的官员，咳咳，连修官道的钱都敢贪下。王爷，这次您不能手软。”

        “知道了，知道了。”夏侯泽不耐烦地应道。

        他们原本计划先去房州，但离城的状况不能再拖下去，只能留下兵马在要道上，拦住不断向外流散的灾民，并派人手前往房州，协助房州太守安置迁徙过去的灾民。

        苏函霜跟着夏侯泽一路波折，终于到了离城，外城堆着一人高的尸首，都是丧了命的暴民。苏函霜看着那些瘦骨嶙峋的尸体，每个人都是大张着口，瞪着自己的眼珠子，似乎不甘心自己被一刀致命。里面还有穿着破衣的小孩，趴在一个男人尸体上面，孩子无辜，苏函霜差侍卫上前去带走孩子，让孩子离那堆尸体远一些，免得被沾上病。

        侍卫走进一看，觉得情况不对，拿起手中木棍一拨，那个孩子其实已经死了，口里全是肉和血，啃的是那男人的肉，还没有完全咽下就没了气，这孩子应当的饿的急了，人肉卡在喉咙里生生给憋死的。

        吃人肉的的景象就在眼前，腥臭的味道熏的苏函霜头晕眼花，终于她脑中的那根神经绷不住了，让她呕了一声，急忙跑到一块干净处吐了起来。

        再然后，就是斩贪官，平爆乱，帮助没了家的百姓重建家园。这一趟离城之行，她帮助夏侯泽积攒了好名声，甚至超过了当年的夏侯煊。可现在，苏函霜并不想再利用离城百姓的性命，来达到她想要的目的。

        苏函霜的手指摸过桌子边缘，笑了一声，没有直面回应夏侯煊的问题，她说道：“皇上想不到，别人想不到，不代表你不能想到。防患于未然，是臣下应该提醒皇上做的事情。”

        夏侯煊看着她双眼并不直视他，似乎对他有什么隐瞒，夏侯煊微微扬眉，说道：“这件事情，我会考虑上报父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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