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得寸进尺

点点密白自虚空落下，一片雪花似有似无地刮过他的脸庞。宋珉晞被冰晶刺了一下，他惯性地眨着睫毛，也不知道，自己和他到底在这里立了多久，只知道现在天都暗了。

        戴殃看他久久没有反抗，小心翼翼地拥住了他，如捧着一个易碎的瓶子，怕动作太大，会激起师哥的抵触。

        戴殃把下巴轻轻靠上他的发顶，空中飘下的冰雪，全打在他一个人身上。他的身躯像雨棚，更像温暖的大氅，帮宋珉晞阻挡了所有冰雪和寒风，让他不再感受到冷。

        宋珉晞安静地躲在他撑开的庇护下，对他突如其来的举动，似有点不适。

        戴殃从上俯视着他，自己现在足足比师哥高出了一个头，甚至一只手臂就能牢牢捆住他。从这个角度看去，师哥特别像之前，在红林见到的那只白鹿，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就是觉得宋珉晞和白鹿很契合。如果在他的头上，加上两个粉嫩了鹿角，就更像了。

        宋珉晞不敢乱动，他鼻尖被冻得微红，一直呆呆地保持这个姿势。他的额头贴着戴殃的脖颈处，依稀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喉结在滚动，像似在吞咽着什么，喷洒出来的气体，也极其忍耐。

        “宋哥哥？”

        “宋哥哥？你在哪里啊？”厅外传来个急切地喊声。

        宋珉晞如小鸟受惊，连忙挣脱了戴殃，他转身面对着，迎面跑过来的段瓷，假装淡定地道：“孝瓷，你们怎么也出来了。”

        小德拿起灯笼，照清了站在树下的两人，突然挑眉问道：“宋哥哥，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啊？我和孝瓷姐姐，刚刚找了你们很久。”

        宋珉晞指着旁边的戴殃，道：“我叫昆昆，陪我出来走走。很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锦昔大哥，他们包了很多汤圆，叫我们回去吃汤圆。”

        小德在虚空画了一个圆，又期待道：“包了很多种口味。”

        段瓷一脸不爽，她拉过宋珉晞，凑到他耳边不满地道：“宋哥哥，你为什么又和这个人在一起了，我不是说不要跟他在一起的吗。”

        宋珉晞被她拉得往前走。

        戴殃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心，眼眸冷淡如冰，一瞬间似被人夺走了什么。

        走到远处的宋珉晞，回头适应他也跟上，但这一点小细节，戴殃却没有注意到。

        “一碗汤圆，加一岁。”

        段昔拿过汤碗，不经意地念道。

        “锦昔大哥，我要吃三碗。”小德看着他拿起的碗，伸出三个手指道：“我就能再大三岁了。”

        段昔用手指弹了下他的额头，哈哈笑道：“小鬼头，你想得挺美。”

        “那不是嘛？一碗汤圆一岁。可是，我已经吃了三碗了啊。”小德塞满了腮帮，理直地道。

        戴殃瞥着锅里那圆滚滚，甜腻腻的汤圆，瞬间就没有了胃口。

        老村长舀了一碗，端给了他，说道：“至少吃一点，不然，这一年岂不是在白过。吃尽了今年的苦，才知汤圆的甜。”

        “宋哥哥，你吃的这个是包什么的？”段瓷把头探了过来，指着他碗中的汤圆道。

        宋珉晞口中咀嚼着汤圆，含糊地回道：“桂花馅的。”

        “那我要跟你换。”

        段瓷伸手夺过他的碗，她讨厌豆沙馅，他哥就是故意的，一定要加她不喜欢的馅料。

        “……好。”宋珉晞点了点头，接过她的碗，幸好他什么都不挑。

        咽了最后一口甜汤，戴殃那眉头都可以夹死蚊子了。这种甜腻腻的东西，他吃三颗就已经不想再碰了，但别人都是一碗吃完，他也只能照做。齁甜齁甜的，还噎嗓，他保证再也不想碰这种东西了，嚼肉都没有这东西费劲。

        戏剧还没开始，父老乡亲们，早早就在亭外铺好了草席和毛毯。后面远的就坐凳子，前面近的就直接坐草席，这样也不会挡到后面观看的人。

        草席上摆着香脆的瓜子，花生米，还有这边特产的柿子和葡萄干。乡民们坐在亭外闲聊，一边嗑瓜子，一边等着戏剧开演。一些小孩直接爬到了亭沿，不停用手撩着亭帘，对亭帘后的戏子很是好奇。

        大老远就能听到，段昔在驱赶着小屁孩的声嗓。那些小屁孩根本就不怕，没一会，又爬到亭沿来了，还不停朝着他吐舌头，做鬼脸，段昔都快被他们气得耳朵冒烟。

        一阵激烈的鼓声响起，亭上两旁红帘渐渐拉开。一席浓妆艳抹的戏子，踏着小碎步从亭帘后走了出来。脂粉厚成面墙，头饰珠宝无数，个个妆容十分夸张。

        虽妆容浓面，乍一看，还挺耀眼的，服饰搭配美观大方。

        段瓷随便找了个空位，便招呼宋珉晞坐下，还不停地往他手心塞花生米，让他不至于太无聊。

        某人被这鼓声轰得直皱眉头，他就坐在锣鼓边。戴殃低骂了一声，他捂住了耳朵，瞪向了敲鼓的小伙，这小伙敲得十分敬业，如雷轰顶，连耳朵都有一瞬间的失听。

        亭上的戏剧已经开始演了。

        亭上戏子咿咿呀呀的伴唱，加上手指一浮一夸的动作，引得亭下人轰然大笑，拍手叫好。

        亭上那个扮演书生的，一看就是位女子。虽是女子，却把这个角色演得有模有样，气质也拿捏得恰好。

        除了段瓷看得投入，其他两人都是心不在焉。戴殃和宋珉晞都是外来者，他们根本听不懂这里的戏言，也不知戏剧里在唱什么，只能在这里干坐着。

        每个地方都有属于自己的方言，他们巴蜀人，说话大多都比较快，语音也比较重。这场戏剧用的都是巴蜀语，宋珉晞只听清了，戏剧中“瓜娃子”这个称呼。他低下了头，一股脑地掰着花生米，看着还比戴殃要惨些，他连看都看不见。

        一只温热的手，包裹住他的腕子，那人倾身靠近他的耳尖道：“跟我来。”

        戴殃牵着他，溜出了拥挤的人群外。段瓷和其他人一样看的很起劲，根本不知道，两人已经溜走了，还在那里鼓掌叫好。

        外面的空气就是好，连神经也松懈了下来。宋珉晞呼吸着外面的空气，缓了一会道：“我好了。昆昆，我们回去吧。”

        戴殃没有回应，而是收紧他的腕子，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听着戏曲渐行渐远的声音，宋珉晞说道：“昆昆？孝瓷还在里面，我们现在走了。不太好。”

        戴殃没有回头，而是淡然地回道：“等下，我们再来接她。”

        一堆堆稻草，掩住了两人的身影。稻中很寂静，没有吵杂的声音，也没有多余的旁人。

        戴殃把外衣脱下，然后铺在地上，拉着他一起坐了下来，自己却坐在杂草上。

        宋珉晞往垫下摸索了一阵，转头疑问道：“你哪来的衣服？”

        说完，突然觉得自己这话好蠢，衣服上还残留体温，不用想都知道是他的。

        他急忙站起，却被那厮给按了回去，宋珉晞道：“现在天气寒，你还是将外衣穿上，地上很脏。”

        戴殃道：“不用，我不冷。”

        “那、那我回去，就帮你把这衣服洗了。”

        “我不会洗衣服。你顺便把我这身衣服也洗了。”戴殃把手撑在腮帮，语气极得寸进尺，好像是理所当然的事。

        宋珉晞：“……”

        他虽然眼睛看不见了，但生活还是可以自理的，他很自觉，不用去麻烦别人。平常的衣服他都是自己洗的，有时还会帮段昔他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宋珉晞骨子里好学，平常闲着没事，就会拿一根树枝，凭自己地知觉，在地上写写画画。他的字体的确端正好看，看着就给人一种舒服大方的感觉。

        种在稻边的丹枫，突然飘落了几片红叶。

        戴殃仰靠在稻堆上，双手枕在脑后，目光注视起，那红叶慢慢降自他的发顶。那洁白的轮廓，度上淡淡的月光，如春雨中的嫩蕊。

        这一目，就可以让戴殃挪不开眼，为此沦陷。不是国色天香，却比起天姿还要绝色，不知不觉的美，发自内心的美，才是最让人着迷的。

        何况，宋珉晞的良好品性，温柔语素，就可以给他这个人加分。

        戴殃将那叶子取下，后而掩在嘴边，倾身吻上他的脸庞。蝶叶后的人，是他藏在心底的魂。

        两人一触，就隔在一片薄叶之间。

        宋珉晞一怔，但他没有躲开。冰凉的触感就在脸庞，枫叶的清香也围绕在鼻尖。戴殃注视着他，没有什么贪图之心，只是单纯的想亲亲他。

        宋珉晞嘴唇微抿，看似有点紧张，手指要推开，想了一阵，终是放下。

        两人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像能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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