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假金牌

　　戴长景是被人抬进房间的，喝了一大碗浓茶后，才慢慢恢复意识。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就看见父亲深邃的眼睛愤怒的瞪着自己，他晃了晃头，才看清瞪着自己的人是沐峰。
　　“张罗子果然厉害，能把我喝到头晕眼花的地步，也就只有他了。”戴长景瘫在黑檀木圈椅上，用力敲了敲额头，“都快七十岁的老头了，酒量竟还那么好。”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出去和张罗子喝酒。”沐峰满脸怒容，“他身上有多少见不到人的事，你还跟他牵扯不清。”
　　“不碍事。”戴长景眯着眼睛道：“十年前他就金盆洗手了，我也是两年前认识他的，就一老头，无亲无故，连个喝酒的人都没有，挺可怜的。”
　　“一晚上不见人，这几天你给我待在镖局哪里也别去。”
　　沐峰厉声呵斥，正欲离开时，突然看见戴长景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随手扔在了桌上，沐峰大吃一惊，瞪大着眼睛快速上前，拿起桌上的东西，却发现拿东西分量极轻，他反复研究才发现这竟是个假的金牌信符。
　　沐峰顿时大怒，“你究竟要干什么。”
　　戴长景捏了捏眉间，平淡道：“我去找了张罗子，让他帮忙连夜做出这个。好家伙，非逼着我陪他喝酒，不过他的酒可真不错，有些可是只有皇宫大内才有……”
　　“你要干什么。”沐峰怒不可遏的望着戴长景，“我说过这件事你不要再管了。”
　　“你不是要保洛旻吗。”戴长景伸出一根手指无力的指了指沐峰手中的金牌，“这个可以帮我们。”
　　“张罗子最擅以假乱真，可金牌是大内专用的乌金打造而成的。这个再像，也是假的。”
　　“真真假假，谁能说得清楚。”
　　沐峰怒气不减，“你什么意思。”
　　戴长景睁开眼睛望着沐峰，道：“你跟我说实话，朝廷是不是就用金牌信符和你联系的。”
　　沐峰犹豫片刻仍是没有说话，戴长景又重新闭上了眼睛，淡淡道：“你不说也没关系，我已有了主意，知道该怎么办。”
　　沐峰怒火勃然，戴长景却始终闭着眼睛，一副打定主意，毫不在乎的样子。无奈之下，只好开口道：“这些年和我联系的大多是顾章顾大人，有时候也会有不认识的官员，都是以金牌信符为凭证。”
　　戴长景缓缓睁开了眼睛，沉静道：“官员为圣上办事，一般都以金牌信符为凭证。只要出示金牌信符，受命的人只能执行。”
　　“你想在金牌信符上做文章。”沐峰望了望手里巴掌大小的木制漆金令牌，摇了摇头，“不行，根本不会有人信的。”
　　“假的当然没人信。”戴长景眯眼揉了揉额间，“变成真的就行了。”
　　沐峰目露疑惑，细想片刻后，突然双目圆睁，“你又想偷梁换柱。”
　　“我今天去过湖边。”戴长景眼神对上沐峰的双眸，“那天你们没去义庄，你收到了朝廷信号，和人约在石狗湖。”
　　“姜叔告诉你的？”
　　“姜叔身上有苍耳，而你衣服上沾了柳絮，脚下又有青苔，整个徐州只有石狗湖有这些东西。”戴长景挪了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道：“石狗湖上多有船栈画舫，那位路大人倒是聪明，不投栈不住驿站，一点线索也不留下，不愧是为圣上做事的人。”
　　“你见过路大人了？”
　　“要不是我曾和那位路大人在京城见过几次，我还真认没认出那个穿着粗衣，绑起袖子撒网的人就是他。”
　　“那天他找我，我见他那副打扮也颇绝奇怪。后来他出示了金牌信符，告诉我圣上意欲低调行事，所以他一路水陆，乔装过了关卡。”
　　“他让你交出洛旻，你怎么回答他的。”
　　沐峰如实道：“我告诉他，洛旻已离镖局，别说是交出他，就连他的下落我也不知道。”
　　戴长景略想了想，又问：“他给你多少期限？”
　　沐峰知戴长景心思缜密，便也不再隐瞒，“很奇怪，他只要我查洛旻的下落，还说之后会有人联系我。看样子，他应该不会在这里多留。”
　　“昨日我去找张罗子之前去了趟石狗湖，我向一间画舫打听到，前不久因为一些琐事和路黎的人吵了起来，后来还是路黎出面调停的。从语气中听出，他们似乎再过两天就会离开。”
　　沐峰把金牌扔到桌上，道：“这枚金牌我一拿到手就知道是假的，路大人怎么可能分不出来。”
　　“金牌信符何等重要，不会随意带在身上。”戴长景道：“除非向人出示，否则路大人也不会轻易拿来查看。”
　　“现下我们根本就不知道他把金牌放哪了？”
　　“就在他住的那艘船上。”戴长景道：“画舫的人说过，那艘船明明又小又破，可常有两个身强力壮的人在船上守着。倒是七天前一个夜晚，船上一片漆黑像是一个人也没有。七天前正好是我们到徐州的日子，也就是你见路大人的那一天。”
　　“就算如此，它也一定被路大人放在最隐瞒妥善的地方。”
　　“一艘船能有多大。”戴长景随意道。
　　“不行。”沐峰厉声斥责，“就是因为那艘船不大，你这么大一个人闯进去，能躲得过去。”
　　戴长景喝了杯浓茶，继续道：“昨天我在街上看见当地知府徐天声神情紧张，行踪鬼祟，左顾右盼的，似是害怕被人发现。我想起他和路大人是同乡也是同榜进士，就跟着他一路进了一间小酒楼，还交了定金把明天一整天都包了下来。特意嘱咐要准备高粱酒，那可是路大人最爱喝的酒。”
　　“你的意思是路大人偷偷和徐大人见面。”沐峰紧紧盯着戴长景，“你想乘明天二人见面之际，偷偷潜入船内换了金牌。”
　　戴长景十分自信道：“我能在知州府衙里换出布防图，就能从那艘船里面换出金牌信符。”
　　沐峰怒斥，“这件事情太危险，明天你哪里也不准去。”
　　戴长景也只沐峰不会答应，并没有打算费劲唇舌去说服他。又喝了几口浓茶，晃了晃沉重的脑袋，道：“行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喝了一晚上，我上床歇会。”
　　戴长景还没站起身来，沐峰已紧紧把他按在椅子上，眸光凌厉深邃，“偷金牌信符是大罪，若被人发现，就连舅舅也会被牵连。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舅舅想一想。他人就在京城，一旦东窗事发，他第一个被连累。”
　　“我爹你大可放心。”戴长景平静道：“他是御用瓷器商，手下的人可都不是吃素的。即便东窗事发，他一定先来一招断绝关系，之后皇长孙会保他。”
　　“你非要走到那一步才肯罢休……”
　　“少镖主……”
　　姜明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沐峰怒气不减，冲着门外怒道：“怎么了？”
　　姜明怯声声道：“陆姑娘要我告诉你，她生气跑出去了。”
　　沐峰脸色微变，又回头望去，戴长景朝他挥了挥手，平淡道：“你先去把陆姑娘劝回来，有什么事等我睡了一觉再说。”
　　沐峰转身大步离开，刚走两步又转过身来，拿走了桌上的假金牌，板脸瞪着戴长景，严肃警告，“明日不准出镖局。”
　　一声大力的关门声后，戴长景长出一口气，这一顿唠叨总算结束了。他心中早有打算，假金牌就算沐峰不还给他，张罗子也能再帮他造一个。父亲知道他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沐峰和镖局，也定会同意他的做法。
　　戴长景摇晃起身，跌跌撞撞走到床边，刚趟下去就听到有人敲门声，他喝了一晚又听了沐峰一顿唠叨，身心俱疲。实在无法起身开门，只是无力道：“进来。”
　　房门声传进耳朵，他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脚步有些轻慢却不轻盈，因是不会武功，且又是女子。想到此，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弱水。
　　“戴大哥……”弱水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听说你醉了，所以熬了碗醒酒汤，你还是先喝下去再睡吧。”
　　戴长景抚着脑袋撑起身子，对弱水笑了笑，“辛苦你了。”
　　弱水粉面绯红，怯生生的低着头把醒酒汤递了过去，戴长景喝完汤后，对弱水道：“我头有些疼，就不送你出门了。”
　　“戴大哥快躺下吧。”
　　弱水忙扶戴长景躺下，还不忘替他盖上被子。又见他满脸通红一身酒味，又去洗脸盆处打湿了手绢，为他细细擦拭面颊。戴长景听见弱水走动的声音，他越发疲惫，无力再多想，头一沾上枕头就睡了过去。
　　客栈大厅内，邵宜相气闷的又喝了一杯果露，刚放下杯子，就听见一阵重重的脚步声，姜明带着一大队镖师浩浩荡荡踏进客栈，吓得客栈掌柜缩起脖子躲在柜台下。
　　邵宜相余气未消，气鼓鼓的望了望进来的人群，却怎么找也找不到沐峰的身影。她奇怪的望了眼邵彬，邵彬会意，替她开口向姜明道：“少镖主没来？”
　　“少镖主说，陆姑娘要觉得闷就多散会心再回去。”姜明十分诚实道。
　　“就这样？”邵宜相紧接着问：“沐峰还说什么？”
　　玉成小心的拉着姜明袖子提醒他慎言，姜明仔细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没有。”
　　邵宜相瞬间面颊通红，沐峰明知她生气也没有找她，连句安抚的话。心中怒火一下直冲而上，大步冲到柜台前，两锭银子重重拍在台面上，对着哆嗦的掌柜怒道：“你们二楼的房间，我全包下了。”
　　掌柜怔怔的望着台面上的两锭银子，又抬头看了看眼前气的满脸涨红的美丽女子以及她身后孔武有力的江湖人士，顿了顿，颤着声音道：“二……二楼已有客人了。”
　　“那就让他们换房。”邵宜相蛮横道。
　　“这……这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一应房费我都包了。”
　　“姑娘，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
　　“除了钱还能有什么问题。”
　　“姑娘，小店店小，您还是换一间。”
　　“我让你换，你竟然叫我换，你……”
　　邵彬重重咳了一声，邵宜相这才闭上嘴，不情不愿的咬着下唇。他望着邵宜相无奈摇了摇头，随后对掌柜道：“麻烦掌柜，给我们两间上房就行了。”
　　总算有讲理的出来说话，掌柜急忙应声接下银子，唤来小二引邵宜相去上房。待她上去后，邵彬对姜明道：“你们回去告诉少镖主，陆姑娘在这里歇息两日，两日后我一定带她回去。”
　　姜明朝楼上望了望，确认邵宜相远去后，在姜明耳边小语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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